朱棣穿著黑色硬布靴,過去拉開凳子坐下,與喝茶的老叟攀談︰「老人家喝茶呢。」
「你這廝,問甚廢話。」老頭兒胡子邋遢的,抹了把嘴,眯著眼楮看向朱棣道︰「咋滴,有事兒?」
「銅錢,寶鈔,老人家你更喜歡用哪種,喜歡寶鈔否?」
「別人不喜寶鈔,我喜歡啊!」
「為何?」朱棣心里歡喜起來。
老叟喝淨茶,嘴里嘟囔著過去付了一文銅板,笑道︰「不瞞你,家里連不討喜的寶鈔都沒有,我還挑啥。」
朱棣和楊士奇等人滿臉黑線。
當老叟開口第一句,其實身後的楊士奇與金幼孜便要跳腳,內心也十分忐忑,見朱棣無反應,才放下心來,但還是生怕下一秒被殃及。
朱棣詢問的第一個老叟,其實並沒有告訴他什麼有用的信息,因為這老叟很窮,寶鈔和白銀,銅錢,他都是很渴望有的。
祖上窮了幾代,到了這輩兒,最奢侈的就是趕集喝口茶,哪怕是碎茶葉沫子,都好。
後面問的第二個人,則是用傻子的眼光瞅著朱棣,生活在大明朝,連用寶鈔還是銅錢都不知道,這不是傻子嗎。
不等朱棣問第三個人,外面雨就已經停了,躲雨的人瞬間便各奔東西。
金幼孜借助這茬,半路上直說寶鈔不會如此差勁,安慰著朱棣。
朱棣道︰「不差勁,為何官員都有不滿?你們還有個說理的地兒,百姓去哪里說這些。」
金幼孜看到不遠處的戲院,知道是成淵和湘王朱柏開的,里面的客人可都是會打賞些銅錢。
若是被自己跟前的陛下看到,倒是可以出出成淵頂撞自己的那口氣。
便做出貼心模樣道︰「您累了,不如去前面的戲院听听戲?」
楊士奇听後,眼楮動了動,這個金幼孜想做什麼,這是故意要給成淵抹黑嗎,畢竟前面就是應天戲院。
他不得不佩服,金幼孜可真是計謀高手。
遠處,成淵酒足飯飽,跟著朱高熾與夏元吉說說笑笑,行踏上戲院大門的台階,就看到十字路口的朱棣等人。
人流熙熙攘攘,朱棣還穿著百姓服裝,但成淵認得十分清楚,隨後立刻用眼色示意,讓門口的人將戲院里臨時管理一番。
朱高熾胖乎乎的身子正好遮擋住了成淵,所以成淵這個小動作沒有任何人看到。
隨後他提示夏元吉和朱高熾,前面陛下微服私訪,幾人一同過去。
等到朱棣看到成淵他們時,已經是兩三步的距離。
「見過……」
朱棣眼神動了動,成淵當下將嘴里的那套禮節給咽了回去︰「老爺好。」
「爹。」朱高熾訕訕道。
「老爺好。」夏元吉有樣學樣。
楊士奇有些好笑的看著成淵︰「你們怎麼也在這里,剛下過雨就跑出來溜達?可是有事兒?」
朱高熾早就去朱棣跟前解釋自己為何出宮來了。
金幼孜︰「這,你們怎麼能把……公子帶出來,著多危險,況且……」
成淵點點頭︰「金先生說的對,對對對,你是聖人,都對。
但是我們今天出來是為了正事。」
這個回答噎的金幼孜半天沒反應。
朱棣皺眉,看了眼低頭不說話的朱高熾,對成淵道︰「正事?俺看你是把他帶出來找樂子。」
有時候有些話不需要爭辯,比如朱棣此刻這麼認為朱高熾出來玩,這也無可厚非。
反正朱高熾走個路,朱棣都會嫌棄他慢,但是嫌棄又沒辦法,誰讓這是嫡長子。
徐皇後對朱高熾疼愛有加,如此一來朱棣也就發發牢騷,但從來不會去動搖什麼這個太子要廢掉的想法。
朱高熾怕朱棣怪罪成淵,上前恭敬又是一禮,樂呵呵道︰「爹,這次成淵為寶鈔做了許多準備,您可以看看。」
做了許多準備?朱棣陷入到沉思當中。
金幼孜想了想,不放棄道︰「國公不請我們去戲院坐坐?」
金幼孜你這個狗東西!
當然,就算金幼孜不主動提,成淵也得請朱棣進去,不過他剛才早就跟戲院的人使了眼色。
曹猛虎和宋敬他們肯定已經管理的差不多了,倒不怕什麼。
按道理,正常人思維,絕對是進去看看熱鬧。
可朱棣不同,這家伙就是不走尋常路。
「辦正事,看什麼戲。」朱棣頓了頓又繼續道︰「俺命你們,各自去打听民間寶鈔流通。
日落時分,俺要看到結果。」
成淵很欣慰,朱棣雖然多疑,愛控制人,但是有一點兒他做的很好,就是跟著朱元璋都貫穿以民為主。
不錯,這個皇帝雖然不是正位傳下來的,但是做事卻很合格,也不枉自己跟他靖難,背上罵名一場。
最話少的是胡廣,這個人總是喜歡思考而少言,但也破天荒的開口贊成朱棣的決定。
幾個人兵分三路,夏元吉和楊士奇一路,金幼孜與胡廣為一路。
朱高熾還以為自己要跟成淵一路去做事,正要跑過去時,朱棣看了看幾人道︰「既然沒有人和成淵一起,那俺就和成淵一起,鄭和你跟上。」
你眼瞎嗎,朱高熾不是人?成淵心里吐槽,但還是無奈的點頭,跟在朱棣身後。
「爹,我……」朱高熾問。
「楊士奇,把他領走。」朱棣吩咐。
等大家分頭而行,成淵疑惑的看著朱棣︰「您這是?」
「叫爹!」朱棣虎目一瞪,大步向前而去道︰「跟上。」
鄭和帶著其他人三三兩兩走在朱棣的身後。
遠處的朱棣見成淵沒有跟上來,步子明顯一頓,成淵立刻火速跟上︰「那個爹……我們去哪里。」
「他們幾個白讀書,晃蕩了大半日也打听不到有用消息,個個端著文人官架子,這事你行。
自大報恩寺一事後,俺看你倒有意無意躲著,今日四下無人,我們兩也說說話,順便听你說說寶鈔。」
朱棣說這番話並無虛假,倒是真情實意。
略微思索後,成淵道︰「臣怎敢躲著陛下,絕無此事。」
朱棣哼了聲︰「大報恩寺一事渾水模魚,雖沒有明確告訴你是誰,但這件事俺其實很清楚,是高燧他們做的。
俺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是第一個俺給你搓澡的人,也是……俺第一次把兩個女兒交給同一個的人,但俺此生絕不會為第二個人如此。
無論今後你對俺有什麼不滿,不要牽連于她們,俺以尋常父親的身份與你說,不是君令,是懇求。」
朱棣突然來個感性模式,搞得成淵不會了。
「大中午的,別這麼煽情。」成淵看到對面過來幾個行人,笑呵呵拍著朱棣胳膊道︰「爹,我帶你去菜市場走走。」
朱棣點點頭。
在成淵的記憶里,從朱棣坐了皇帝後,他就有意無意開始疏遠些,保持君臣安全距離。
菜市場是百姓最常去的,也是除酒樓青樓等店鋪外,銅錢零用流通最多的地方。
看到有人使用寶鈔,但都是寥寥無幾,基本都是銅錢,找零時偶爾還有碎銀子。
朱棣大為吃驚,站在街邊看著兩邊地上擺的菜,問成淵道︰
「為何如此!為何如此?明明寶鈔很受……」
朱棣不明白,宮里和官員他們都是用的寶鈔,他目睹最多的也是寶鈔。潛意識也認為寶鈔是流通最好,最受百姓歡迎的啊。
在朱棣的印象里,除了最近幾個月官員開始反抗,之前很支持。
「爹,這叫上行下效。」成淵笑著說道。
《白虎通‧三教》中,「上行下效」的本義是指上面的人怎樣做,下面的人就跟著怎麼做,後比喻上級的言行很大地影響著下屬。
「爹,有個故事,春秋時,丞相晏嬰死後,沒人敢在齊王面前講實話,到處都是奉承聲,齊王覺得很奇怪,就找臣子弦章談論此事。
弦章說︰「凡事都是上行下效,底下臣子都是按君王的喜好辦事,您喜歡被奉承,他們就奉承您。您喜歡什麼他們就會怎麼做。
宋朝有個地方官,他將全省各級地方的旱災情況,胡亂編造,對朝廷假報冒領,下面的地方官更是上行下效,串通一氣,毫無忌憚,所以造成了重大的貪污案件。」
朱棣道︰「他們都只是為了討好奉承俺,並不是真的贊同寶鈔。」
成淵點頭︰「只是因為陛下希望寶鈔流通,坐在金鑾殿,耳朵和眼楮都被蒙蔽了,只能依靠別人的表述。
只有深入百姓中,雖然耳听不一定為虛,但眼見基本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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