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發把自己量地惹的事擦完勾子後,整個人都很精神,截止到現在,就沒有在會計工作上他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游刃有余、圓滑世故的處理一些事情的能力確實無人能及。
眼下這該忙的也忙完了,本該種冬麥的時候,王德發思來想去把自己家的幾畝地承包出去了。從他的角度考慮,主要呢,還有一件大事他沒有多大的把握能應付,而來年還有沒有精力去打理這些地,也就成個問題了。把那幾畝地承包出去呢,明年吃的糧食肯定是夠了,這樣,他應付其他事情也就不用擔心了。
「王會計,最近咋不見你家女人啊?」不知道王德發放出去風的街里鄰坊問偶爾踫到他也會寒暄問一下。
王德發走在路上最頭疼的事就是踫見有人問他女人去哪了,雖然他早就放風說自己女人回娘家照顧丈母娘去了,但總有一些人就是禮貌性的見了就問問。這種禮貌,可以理解為關心,可以理解為找個話茬,也可以理解為是真的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丈母娘腿腳不利索,這不回娘家去照顧去了嘛!」王德發總是很認真的回答,這個回答也值得他認真,他自以為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
「你女人跑了,你女人跑了!王德發女人跑了。」老萬最近遇到王德發倒是敢說,也敢想,在他的嘴里,沒有說不出來的事實。但這次他錯了,王德發女人沒跑,而是躲了起來。
「腿給打折呢,滾!」王德發氣的追著老萬一頓罵。他最煩的就是看見老萬,踫見了,你要是收拾他吧,他是半個瘋子,瘋言瘋語的,你要是不收拾吧,確實把人氣的慌。
除了自己正常的會計工作,王德發就是這樣一天不厭其煩的解釋來解釋去的過日子。到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他女人肚子大了,計劃生育抓女人的那些人,也不知道。
眼看就要年底了,王德發愁的是今年這個年怎們過,是全家去丈母娘家去,還是冒著風險把女人接回來。過年家里不能沒有個女人招呼啊,但思來想去,王德發還是決定既不去他丈母娘家,也不把女人接回來。
這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飄起了雪花,王德發在家里安頓好老兩口和兩個女圭女圭,就去集市里買了雙份的年貨,直奔丈母娘家。他盤算著把肉啊,年貨之類的全部都買回去,讓他女人在娘家做好,過年的時候他帶回去點,也算是能在自己家有個年味了。至于正月里來親戚能不能招呼的,那都是小事,只要這個孩子是男孩,其他的啥都無所謂的。
中午的時候,雪稍微小點了,王德發大張旗鼓的騎著自行車馱著買好的年貨就往山上走。看到的人都夸王會計是個孝順的人,不僅工作上是一個好會計,生活上也是個好男人啊。送給王德發「名利雙收」四個字都不為過。
可是平靜的生活表面之下,也有可能就是暗流涌動的波瀾。下一秒會發生什麼都沒人能說得準,更何況第二天的太陽的升起來能不能看得見也都是個未知數。
騎了一路自行車,王德發看見了近四個月沒見的女人,肚子已經明顯隆了起來。他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說這次肯定是個兒子,這肚子形狀和王成龍、王來弟當時的形狀一看就不一樣。
王德發進屋喝了杯熱水,整個人暖和了起來,噓寒問暖之後,也把最近的事和女人聊了聊。這就很罕見了,都說小別勝新婚,這都老夫老妻盼著老來得子的人了,還能坐下來聊會,要知道王德發在自己家里除了「嗯」「啊」,話少的就像家里沒他這個女人一樣。
「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來娘家照顧老人的,你就安心的待著,只要孩子生下來之前,不要走漏風聲,剩下的事都不是事,怕就怕現在被抓走要了我兒的命啊,你沒事也別到處去溜達,就在家呆著。」王德發非常認真的給他女人安頓著。
「能成,我知道了,你臘月二十三過來把煮好的肉,蒸好的饃饃拿回去,給兩個女圭女圭做上一套新衣裳,過年著呢,女圭女圭高興。」王德發的女人挺著肚子也囑咐著王德發。這夫妻兩,從來都沒有像今天有模有樣的溝通過。
王德發給老兩口道別之後,在門前簡單的說了句「走了」,一腳蹬上他的自行車就回了,要是晚點的話,下過的雪凍住,路上肯定滑著也走不成了。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腦子里最想知道的答案的就是,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計生辦的人會怎麼處理他,女圭女圭出生了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強制措施了,命肯定是能保住的,但各種懲罰措施還是有的。
現在超生一個女圭女圭罰款是兩千塊,這數目不小,錢的事不是事,他已經準備妥當了,當了這麼多年會計,明著的工資,不明著的錢,他還是弄了不少。最擔心的是,這會計的工作的會受到什麼樣程度的影響,是個未知數。最壞的結果就好,這會計職務被摘了,以後他做什麼事的話,人不在其位言也輕,就不管事了,手里沒實權了,估計連老萬都會看他的笑話啊。
這段從丈母娘家回來的路,自打第一次娶女人到現在,走了無數次,沒有任何一次比今天這次走的沉重,走的艱難,走的如此心事重重過。而困擾在他心里的問題,也一直沒有答案,能怎麼辦呢?還能怎麼辦?等孩子生出來,或許路也就自然會有了。
日子不就是左腳頂著右腳一步一步往前走著過的麼,年年難過年年都得過,這個年,是王德發過的最冷清,也最讓他提心吊膽的一個年。正月初六的時候,隊里的公職人員一起團拜,說團拜其實就是用點費用,大家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大小隊長、會計、計生辦等等,所有的人都到齊了。一年當中,這些明面上光鮮亮麗,背地里到底有沒有和王德發一樣的德性,誰都不說,誰也都心里有本賬。
席間就有計生辦的人酒過三巡之後透露了點今年的計生政策。王德發撓有興趣地問︰「今年對超生有啥新規定麼有啊?」不問倒罷了,這一問還問出問題了。
「王會計啊,我可是听說你女人已經大半年沒在家里,你不會又種了個瓜吧?」喝多的這個年輕小伙說道,「我可听說你是想要個兒子快想瘋了啊!」
這一問,把王德發嚇的夠嗆,趕忙回話︰「沒,沒,我女人是去照顧丈母娘去了,人老了,腿腳不方便。你可別听那些人胡說,我好歹也是人民公僕嘛,不能知法犯法的。」王德發說這話明顯底氣不足。
「哈哈哈,王會計,我是喝多了,和你開玩笑呢,你一個二十多年的老會計了,怎麼可能超生啊。不過今年的政策確實緊的很,所有公職人員和有工作關系的一旦超生,全都免職,工作是鐵定要丟的,沒得商量。今年我們的工作不好做啊,還請隊長和會計把咱們隊的思想工作要做好,只生一個好!」年輕人喝點酒,一壯膽子,二來說話也不會瞻前顧後了。
一席話說的王德發脊背發涼,按照這樣的要求,可能他只能往最壞的結果去做以後的打算了。這頓飯王德發沒有白吃,讓他心里有譜了,打從他決定要這個第三個娃的時候,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只是即將來臨,多少讓他有點慌張。
王德發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已經會滿地跑著玩了,現在還在他女人肚子里的第三個娃,到底是男娃還是女娃,也不得而知。這可能是王德發這一生最沒主意的一段時間,如果是男娃,傳宗接代的事解決了,可會計這活是干不成了,還得賠進去一筆罰款;如果是女娃,罰款得交,活得丟,還得落個斷子絕孫的下場啊。
現在所有的希望的寄托在他那不爭氣的女人身上,那肚子里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未知。王德發如何去應對這黎明前的黑暗,也未知。只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第三個娃的那一聲啼哭,一定會改變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