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德發和姐姐送走之後,李啟陽進院子就和自己媳婦商量借錢的事。李啟陽是個聰明的男人,知道這事要是不和媳婦商量好,剛才如果貿然的答應了,必定會引起兩個人的矛盾,所以他的話就沒說死,這樣既會讓媳婦覺得心里舒服,還不會因為私自答應而如果做不到的話,在姐姐和姐夫面前感到尷尬。
「你看姐和姐夫這口都張了,這錢你說借還是不借啊?」李啟陽一邊在屋子里把王貴生拉亂的東西擺整齊,一邊對著自己的媳婦說。
沒回應,不知道听沒听進去。
「我說話呢,你听著沒啊,借不借你好歹也給個話啊。你看看我姐,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就因為我姐夫腦子一熱,挖祖宗的墳,把自己挖進牢房了,這五年你看看我姐帶著三個女圭女圭、一個老人,那過的是啥日子,要修房,也是個正事,況且,我這收購站的生意,最初是咋做起來的你還不知道嘛,要不是沒我那姐夫暗地里給幫一把,哪還有現在啊。」李啟陽明顯有點急了,他說這話,其實從內心深處他是想借這個錢的。
「听你這話說的,那就是非借不可了嗎?」李啟陽媳婦終于說話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和你商量著呢嘛,我是想著給借了,你可別小瞧我那姐夫,雖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呢,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我覺得他那個人,不簡單,萬一以後要是發達了,咱作為一家人,沾個光啥的,是不是也理所當然啊,更別說咱們在他需要錢的時候還這麼幫了他一把,你說對不對?」李啟陽是個生意人,這話說的,就像是在給自己媳婦畫餅一樣,話都說這份了,他媳婦不同意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李啟陽話是這麼說,但他也清楚,這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清楚,明天早上的太陽升起來,鞋子能不能穿上都是個問號,更別說自己這個坐過牢的姐夫,想咸魚翻身,哪有那麼簡單啊。他就是為了打消他媳婦怕錢要不回來的疑慮才說的這麼天花亂墜的。
「你話說的倒也對著呢,可你說你姐夫這回來才幾天就著急修房,圖了個啥?」
「圖啥?這還用想,還不就是為了面子唄。以他的脾性,面子有了,他才能放手干點自己想干的事。再說了,你看看他家那房子,再看看周圍別人家,也確實是該推倒弄弄了。是這,咱兩要不就盤算一下,要是不影響收購站的話,你就把錢給我,我給送過去,反正不管咋樣,這事做了,他們就得念著我們的好,不會虧的,放心吧。」
「那行吧,一萬應該是有的吧,你要覺得不影響你生意周轉的話,那我給你取。」
「取吧,不影響的,咱這一萬,就當是存在姐那了。」
這事溝通好了,李啟陽看著媳婦拿出炕沿大箱子的鑰匙,從里面把錢取出來。兩個人把面額大小不一的錢整理好,整整數了一萬,還有點余錢。
「這來拉廢品的車還沒到,我再等等,下午要是把這車裝起來送走了,我就連夜去趟姐家,把這個錢給送過去。咱送的越及時,越顯得咱們一家人心齊嘛。」
「行呢,你自己看吧,要是太晚了,你就明天去。也不在一個晚上的著急勁。」
「沒事,太晚的話,大不了就住一晚上麼。」
王德發帶著女人和王貴生一路緊走慢趕的往回走,心里還有點些許埋怨,可又不得不寄希望在妻弟能和他媳婦商量出來個好結果。
而坐在後座的女人就顯得輕松多了,時不時還哼幾句秦腔,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返回來的路上兩個人沒有過多的交流,騎一個來回的自行車,王德發也累呢,還哪顧得著說話。加之有點擔心在家的女圭女圭和老母親,王德發腳下的頻率也比去的時候快了很多。
回到家後一切正常,王來弟把女乃女乃也看的妥妥的。女人抬頭看了看太陽,王成龍不久也就放學了,她就去廚房和面準備收拾晚上的飯。
王德發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自己從丈母娘家回來這一路腦子里都在想什麼,渾渾噩噩的,如果妻弟這錢不借,他到哪再去借?他甚至想著,如果真只有現在手頭的三萬塊錢的話,那就先修一個上房,一家五口也夠住了,再把院牆和門頭修修,做個過渡算了。當然最好的就是能借到這一萬,把整個院子一步修整到位。
晚上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的時候,李啟陽來了。
「啟陽,坐,坐,咋樣?跟你媳婦商量好了嗎?」剛把人從屋外讓進來,王德發就迫不及待的問。
「商量好了,我這不就給你和我姐送錢嘛。」
「啊呀呀,這就太好了啊,你來的剛好,鍋里還有飯,老婆子,趕緊給啟陽舀一碗飯,一路累壞了。」王德發激動地說。
「姐,姐夫,白天你們提出來的時候,不是我在猶豫,這事你們說的也比較突然,我得跟媳婦把這話給說清楚,我一個人做主的話,我怕鬧矛盾。你們走了,我倆就溝通好了,下午忙完我那車貨的事,我這就過來了。」
「你做的對著呢,就是該商量,兩口子的事就得兩口子尋思著。你這可是幫了姐夫一個大忙啊。」
「一家子人,不這麼客氣,我就是怕你和我姐多想,所以就趕緊過來了。」
女人把飯端過來遞給弟弟,說︰「還算你有良心,你姐夫也以前也算沒白暗地里幫你。趕緊的,吃飯吧。」
好了,錢的問題徹底就解決了。這讓王德發心里舒了口長氣啊,這事情呢,一件一件的干,都有能干出來的時候。
李啟陽吃完飯後,把包的嚴嚴實實的一沓子錢遞給王德發讓他數數。王德發明白意思呢,當著面把面額大小不一的錢數了一遍。
「等姐夫以後要是發達了,一定好好感謝你。」
「姐夫就別這麼客氣了,都是為了把日子過好,你能攢三萬多修房子,還不是為了跟我姐把日子過好,這就夠了,等你周轉開了,錢哪時侯還都行。」
「今晚你就住下來,明天再回,天太黑了。順便陪著姐夫喝幾杯,自打回來,為了這事,我都快被折磨瘋了,正好你來了,咱哥倆好好喝一頓。」
「自己偷著喝酒就罷了,還帶上我弟喝酒,把喝酒當本事呢。」
「你看你,這不高興嘛,我兩喝,你帶著娃早些睡覺去。你看看那黃蘿卜還有沒有,擦成絲拌個涼菜嘛!」王德發嬉皮笑臉的說。
「我是不是再給你兩炒個菜?」
「那敢情再好不過了啊。」王德發心情好,說話都幽默不少。
女人沒搭理兩個男人,轉身就出去了。王德發把櫃子里的酒拿出來,和妻弟喝了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女人就端著一盤涼拌黃蘿卜絲,還炒了一盤雞蛋。
「喝歸喝,大晚上的你倆不能劃拳啊,吵著女圭女圭和娘,你倆就等著。」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睡覺去吧。」
一瓶子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差不多沒有了的時候,人也都醉了。兩個人摟抱在一起,說著只有他倆能听得懂的酒話。
「這五年牢坐的我啊,憋屈,你看看現在那漫山遍野的盜洞,抓進去了幾個?這五年啊,我最對不住的就是這一家子人啊,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啟陽啊,你是不知道這兩天你哥我有多難受,眼巴巴地走家串戶求著人借錢,你知道借了多少嗎?借了三千,人啊,都他媽的是勢利眼,我風光的時候,誰不抬舉我,我就搞誰,誰都不敢拿我不當回事。現在,我落魄了,坐牢了,看著我就像躲瘟疫一樣躲起來。」王德發說話已經舌頭都捋不直了。
「老哥,老哥,你說的對,人就是個賤皮子,想想以前,我收個破爛都受欺負,破爛都看不上給我,都是什麼人嘛。」李啟陽摟著他姐夫,也開始一頓發泄。
「所以人啊,就是要削尖了頭、不擇手段地走在人前頭,被唾棄永遠是在後面的人。」
兩個人不知道就這樣壓著嗓子爭論了多久,啥時候倒頭睡著的,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剛開始女人還醒著,後來發生了什麼,包括這兩男人自己也都不知道,喝懵了。
兩個人第二天歪七扭八地在炕上躺著。一大早上女人起來做了點湯飯,好解酒。
李啟陽是跟著外甥王成龍上學一起出門回家的。王德發頭還有點疼,只記得自己修房子錢的事解決了,看著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該干啥了。
時間一天一天在逼近十六,這動工前要準備的事還多著呢。建築隊找哪個,找不到個好的建築隊,房子質量都沒把握。開春以後,四、五月動土的人家多,好多建築隊為了攬活,都是一下子包下好幾家子的活兒,每家留點干活的人,同時開工,工期慢不說,干的活也不敢恭維。
磚、鋼筋、水泥等等,這些料從哪買,一分錢一分貨,哪些比較好,王德發也不知道。要說沒事干,他這幾天確實沒干啥事,要說有事吧,這一大堆的事情,他也沒頭緒。好在,修房子的事能干了,這個他一出獄就想著的事情,一錘定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