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國祚是個標準的老狐狸,听李國楨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但他臉上卻還依舊裝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開口說道︰
「這條路,恐怕都不好走吧?」
湯國祚裝作成沉思的模樣,過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陛下如今才剛任命李邦華,肯定對他信任有加。」
「如果他做事不出什麼紕漏的話,短時間內陛下肯定不會讓他停止整頓京營的。」
「畢竟,如今朝廷太缺兵力了,陛下既然想做,那就很難讓他退縮。」
「至于阻撓李邦華整頓……」
湯國祚說到這里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此事也不可輕舉妄動啊。」
「如今李邦華聖眷有加,若是事情做的干淨也就算了,可萬一要是留下什麼把柄,被捅到了陛下那里,恐怕我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把柄?能有什麼把柄。」
李國楨沉著臉開口說道︰「我們襄城伯一脈當了這麼久的京營提督,若是連做這點小事都會留下把柄,那我們干脆都去詔獄待著算了。」
「賢佷有把握就好。」
看李國哲這個樣子,湯國祚自然不會跟他爭辯,反正這事也不用他去做,所以他笑眯眯的從善如流,道︰「看賢佷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必定是已經有計劃了,不知賢佷具體打算怎麼做呢?」
「陛下對李邦華信任有加,短時間內彈劾是起不了什麼效果了,所以我的打算是,直接從李邦華下手。」
說起這個,李國楨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抹得意,「他想清理佔役、虛冒,那我們讓他做不成不就行了。」
「現在滿朝官員用這麼不要錢的士卒干活已經習慣了,現在李邦華讓這些官員把人放回去,他們肯定不會樂意。」
「雖然有陛下的命令,李邦華整頓的時候他們不能拒絕,但不能拒絕也不代表他們需要立刻就答應啊。」
「這事,只要讓他們拖著就行了,讓他們想辦法拖個三五個月不放人,我倒要看看他李邦華能有什麼辦法。」
「至于那些吃空餉的……」
李國楨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說道︰「這事也好解決,他不想是查嗎?就讓他去查。」
「回頭我把一些吃空餉的名額,和真正士卒的名額調換一下。」
「等到清退的時候,李邦華以為他清退的是那些虛冒的名額,實際上卻清退的卻是那些真正的泥腿子。」
「這些泥腿子,連飯都吃不飽了,全指著當兵這點餉銀呢,若是到時候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李邦華把他們踢出去了,我就不信他們不鬧事。」
說到這里,李國楨的眼神變得有些狠厲,「到時候,萬一發生什麼營嘯,暴動什麼的,讓京營出現損失,我倒想看看他李邦華怎麼跟陛下交代!」
听到李國楨這話,湯國祚心中不可避免的嘆息了一聲。
果然,李國楨還是如他所料的一樣,走上了這條最危險的道路。
別看李國哲你說的輕描淡寫的,看上去就只是給李邦華找一點麻煩而已。
但事實上,李邦華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在整頓京營,李國楨阻撓京營整頓,對抗李邦華,實際上就是在對抗皇帝。
如果這事真出了什麼差錯,觸怒了皇帝,恐怕到時候倒霉的就不止是李國楨一個人了,而是整個襄城伯府都得進詔獄。
不過……這跟他湯國祚有什麼關系呢。
想到這里,湯國祚滿臉笑容的開口贊嘆道︰「我果然沒有看錯賢佷,這份計劃,確實不錯。」
「按照賢佷這份計劃,我們到時候完全可以做兩手準備。」
「我們不但要阻撓李邦華整頓京營,還要發動人脈,在朝堂中不停的彈劾李邦華。」
「這樣一來,等京營出事了,陛下才會更生氣,到時候對李邦華的降罪,也就越重。」
湯國祚不動聲色的就幫李國楨完成了計劃,而且還在不經意間,就把李邦華推到了死路。
如果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如果皇帝還是崇禎,到時候出了這事,李邦華到時候連告老還鄉的機會都不一定有了。
李國楨好像並沒有看出湯國祚的險惡用心,只是有些惡狠狠的點了點頭,道︰「伯父說的沒錯,這李邦華敬酒不吃吃罰酒,三番兩次與我襄城伯府為難,這次必然不能再這麼輕松的就放過他了。」
看著在不動聲色間就設下毒計的兩人,在場的一個勛貴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他總感覺若是這麼做,這事肯定就要鬧大了。
因此,他有些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營嘯一起,士卒必然死傷無數。」
「如今大明正是缺少兵力的時候,我們主動制造營嘯損傷京營的兵力,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啊。」
李國楨本就因為李邦華整頓京營這件事憋了一肚子的火,哪怕已經定下了計劃,要置李邦華于死地,他心中的怒火也沒有絲毫削減。
現在,听到這人居然在他們商議好了之後說風涼話,他的怒火「騰」的一下就升了上來。
他抓起手邊的茶杯,朝著那人狠狠的砸了過去,「我妥你媽的頭!」
「朝廷發的軍餉,你哪次沒有動?」
「現在跟我演忠肝義膽,先把你之前吞下去的那些錢給我吐出來這話!」
李國楨面色狠厲的盯著那人,整個人猶如擇人而噬的猛虎一般,瞬間鎮的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過了好一會,湯國祚才開口打圓場道︰「賢佷別生氣。」
「大家都是為了大明江山嘛,他也是為我大明江山著想,賢佷為此沒必要著急上火。」
安撫完李國楨之後,湯國祚又回頭看向那人,開口訓斥道︰「之龍,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太年輕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你以為李邦華整頓京營就是為了大明,就是為了陛下嗎?」
「你錯了,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已。」
湯國祚循循善誘的開口說道︰「如今京營被我們把持,他插不進來手,所以他才想整頓京營,把我們給踢出去。」
「你想想,若是等以後我們被踢出去,那這京營豈不就是他說了算,你覺得到時候他會放任京營里那些軍餉不動嗎?」
「這……」
趙之龍遲疑了一下,然後有些不確定的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吧?」
若是讓趙之龍掌管京營,趙之龍覺得自己八成不會對這筆財富無動于衷的。
而以己度人,既然自己不會,那他覺得李邦華肯定也不會。
「不是應該,而是肯定不會。」
湯國祚听趙之龍這麼說,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說道︰「所以,別把李邦華想的太好,他只是想把我們趕走,自己獨佔京營罷了。」
「而且之龍你要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世襲的勛貴,論關系,你覺得是我們這些世代忠良的人跟陛下的關系更親近,還是他李邦華跟陛下的關系更親近?」
「那自然是我們!」
對于這個答案,趙之龍沒有絲毫猶豫就回答了出來。
他們這些勛貴,其祖上要麼是跟隨朱元璋打天下的功臣,要麼是跟隨朱棣靖難的功臣,這麼多年爵位世襲下來,他們早就跟老朱家綁在一起了,所以論關系,肯定是他們這些勛貴跟皇帝更親近啊。
「這不就對了,這江山不止是陛下的天下,還是我等勛貴的江山。」
湯國祚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然後繼續開口說道︰「既然這樣,那你覺得京營的餉銀,是我們拿了好,還是讓他李邦華拿了好?」
「這……」
趙之龍被忽悠瘸了,他總感覺湯國祚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但仔細想想又好像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只是一時半會他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對,所以在遲疑了半天之後,他只好默默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湯國祚的說法。
看到這一代的忻城伯居然這麼蠢,李國楨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湯國祚在回頭時無意間看到了搖頭的李國楨,頓時怔了一下。
這李國楨,似乎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想到這里,湯國祚瞬間就在心中把對李國楨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而李國楨顯然是注意到了湯國祚警惕的眼神了,他也沒有在意,只是淡然一笑,然後無聲的對著湯國祚張了幾下嘴。
雖然湯國祚不會讀唇語,但他看著李國楨的神態和動作,他還是下意識就弄明白了李國楨在說什麼。
那就是,讓這個沒腦子的忻城伯趙之龍在這事中當先鋒,對付李邦華的事,讓他先上。
想到這里,湯國祚在心中把李國楨的危險等級再次提高了一些之後,然後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李國楨的提議。
反正趙之龍又不是他家的人,就算到時候出事了,也跟他沒有關系。
至于說忻城伯府跟他們靈璧侯府是世交,但那又怎麼樣呢?
老忻城伯已經死了,新的忻城伯又那麼蠢,只能說活該他們忻城伯府倒霉。
在心中打定主意的湯國祚,跟李國楨心照不宣的換了一個眼神,根本就不用商量,針對李邦華的計劃,就已經被他們在暗中給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