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事而已。」
李邦華再次強調了一下是小事，然後開口說道︰「昨日本官來查看的時候，發現有很多士卒被官員權貴借去修建府邸了。」
「軍隊協助修建工程，這是在允許範圍內，但僅限于為國家修建。」
「私人佔役，不合規矩，更不合法度，所以從今日起，除非朝廷有令，否則士卒一律不得去協助那些官員權貴去修建府邸。」
「若是有人再來借調，直接讓他們來找本官。」
說完，李邦華看了一眼張長應，開口問道︰「張統領，此事本官說過之後，若是再有發生，那就休怪本官直接找你問責了。」
「卑職明白。」
張長應拱手行了一禮，但面色卻不是很好看。
他倒不是擔心以後有人借調士卒，既然李邦華已經說這個話了，以後再有人來借調，他直接推到李邦華身上就是了。
真正讓他擔心的是，以前被借調出去的士卒。
尤其是在昨天，一堆官員說要修葺府邸，前來借調士卒，足足帶走了上萬人。
這事要說跟李國楨沒關系，打死張長應都不信。
可問題是，知道是李國楨指使的他也沒有辦法啊，這事李國楨根本就沒經他同意，直接大手一揮，就同意了這些官員的借調。
現在，李邦華又要從佔役開始整頓，張長應真怕李國楨會讓他去把之前借出去的士卒給調回來。
所以他心中有些忐忑的問道︰「御史大人，以後不準借調沒問題，但之前被借調走的三萬人，應該怎麼解決？」
「三萬人？」
听到張長應特意加重語氣說的三萬人，李邦華不由得輕輕蹙眉。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天他來的時候，被佔調用的士兵才一萬多人。
現在只是一天的時間，便翻了近一倍，直接達到了三萬人，李邦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就知道肯定是李國楨在暗中出手了。
這些臨時借調士卒的官員，肯定是李國楨找來的。
若是李邦華讓那些士卒回來的話，那些被李國楨打過招呼的官員肯定不會放人的。
甚至鬧到皇帝那里，這些人也會哭慘，向皇帝施壓，肯定不會輕易把這些人放回來的。
原本按照李邦華的打算，他肯定會挨個拜訪這些借調士卒的官員，然後威逼利誘，挨個分化，肯定能讓他們老老實實把士卒都交出來。
可無奈的是，昨天老朱特意交代他了，說只讓他練兵，別的事別管，所以李邦華就算心中有再多想法，也只能作罷。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想做什麼。」
李邦華倒是看出了昨天老朱很生氣，但他以為那是崇禎，而崇禎生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李邦華根本就不知道「崇禎」想干嘛。
他只能希望「崇禎」這次能嚴苛一點，不然還是讓這些權貴罰酒三杯的話，就算給他再多銀兩，這京營他也整頓不起來的。
在心中幽幽嘆息一聲的李邦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以前被借調走的，就不要管了，但以後不管誰來，京營的士卒都不允許借調出去。」
「是，大人。」
張長應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有些意外。
看李邦華這意思，似乎是要對提督大人妥協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開局就妥協，那回頭這京營想要整頓，可就更難了。
張長應想到這里直接就將這念頭甩出了腦海中，管他難不難的，這京營愛整頓不整頓，管他沒一點關系，只要他還是五軍營的統領，能按時發他的俸祿，別的都隨他去，愛咋咋地。
將這事安排好之後，李邦華開口說道︰「除去被調用的士卒，讓兵冊上的所有士卒，全都在校場集合。」
「不只是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也是，所有人不得缺席。」
「這……」
張長應又有些坐蠟，按兵冊上的人數集合，這怎麼集合啊。
兵冊上記載的有二十萬人，就算刨去被調用的，也應該剩下十七萬人。
可問題是，京營三大營全都加起來，滿打滿算有七萬人就不錯了，被調走了三萬，還剩下四萬，而且還大多都是老弱病殘。
這要是讓李邦華看到了，他還不得直接翻臉啊。
張長應心中有些為難，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本官于崇禎二年整頓過京營時，情況比不如今好多少。」
李邦華知道張長應在為難什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道︰「有多少人，就召集多少人吧，不用有顧忌。」
听李邦華這麼一說，張長應瞬間就明白了，李邦華心中什麼都門清，他只是沒說而已。
既然如此，張長應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直接傳令三軍，讓所有的士卒集合。
站在校場之上，李邦華往下看去，險些直接哭出來。
站的離他最近的士卒，是張長應精心安排的士卒，看上去還算可以，吃的膀大腰圓的。
但像這種士卒，也就幾百人，越過這幾百人之後，便全都是一些餓得面瘦肌黃的士卒，看上去也就比難民好一點。
再遠一點的，雖然衣著光鮮，精神飽滿，看上去就是缺過餉的樣子，可問題是年齡太大了啊。
李邦華看著他那一頭白發，覺得要論年齡的話，這老頭興許比他還要大個十幾歲。
就這還留在京營當兵？大炮響一聲李邦華都擔心他被嚇死。
而除了人員之外，裝備更是缺失的厲害，很多人身上，都披著半甲，甚至有些人連半甲都沒有，干脆光著膀子站在那里。
而戰馬更是羸弱不堪，別說騎它了，就算讓它們自己跑估計夠夠嗆。
至于神機營……李邦華靠近了一些之後，依稀可以看到，在很多佛朗機炮和鳥銃上面，甚至都已經有了銹跡。
就這，別說打仗了，連守城都守不了啊。
「怎會……怎會腐敗于斯？」
李邦華滿臉悲痛，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從前天的巡視來看，他就知道，京營肯定又被這些貪腐的官員給搞得不像樣子，他也猜測過現在的京營會是什麼樣。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情況比他預料的最差的情況還要差，前天他在京營巡視看到的，他以為是常態，沒想到那已經是李國楨可以給他展示出來的京營最好的一面。
十三年前，他事必躬親，幾乎是嘔心瀝血的把京營給整頓成了一支能戰之軍。
結果，這才十三年，京營就變成了這樣，甚至比他當年整頓之前還要差。
「十三年，這才短短十三年啊，怎會腐敗如此之快……」
李邦華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有這群蠹蟲在，大明何愁不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