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恂說完這話之後，便不在營帳停留，而是留左良玉一個人在營帳中考慮。
左良玉坐在營帳中一動不動，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他才突然開口，讓人把馬士秀請過來。
「將軍，您找我？」
馬士秀這些時日雖然在暗地里對左良玉頗有不滿，但左良玉畢竟是主帥，所以在表面上他還是對左良玉畢恭畢敬的。
「嗯。」
左良玉眼神有些復雜的看了馬士秀一眼。
從馬士秀接受招安，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可馬士秀手下的士卒卻始終牢牢捏在他的手上，在自己軍中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不然自己也不會讓他當自己的副將。
如今若是真動了他，自己的軍隊肯定免不了傷筋動骨，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遲遲下不了決心整頓軍紀。
可現在，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只好選擇犧牲馬士秀了。
想到這里，左良玉收起了心中的思緒，然後開口說道︰「等下你和效忠兩人，各帶三千名可靠的人，隨我去一趟武昌。」
「去武昌？」
馬士秀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為何要去武昌？」
「現在我軍糧餉所剩不多，你也是知道的。」
「朝廷現在不給撥發糧餉，督師前些日子去征調糧餉，也沒有什麼收獲，再這麼下去，士卒就要餓肚子。」
左良玉沉聲說道︰「所以我打算帶你們去武昌找楚王借一些糧餉，先應應急，等督師征到賦稅了，再還給楚王。」
「找楚王借餉？」
馬士秀下意識的覺得這事不靠譜，這些個藩王什麼德行，馬士秀心中很清楚，一個個一毛不拔，找楚王借餉，楚王能借嗎？
他也沒有掩飾心中的疑惑，直接開口說道︰「將軍，藩王個個都自私自利，找他們借餉，恐怕我們要白跑一趟啊。」
「以卑職之見，我們不如還像之前那樣，找百姓‘借’些糧草先應應急算了。」
「大軍的糧餉馬上供應不上了，我們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打仗吧。」
「既然朝廷讓我們約束軍紀，不讓我們劫掠百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去找楚王借。」
左良玉直接否決了馬士秀的意見，然後有些發狠的說道︰「這天下是他們朱家的天下，我們為他們朱家打仗，他們給我們出糧餉，天經地義。」
「這次借餉，楚王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馬士秀听到左良玉這話，心中不由得一驚，劫掠藩王可跟劫掠百姓不同。
那些個平民百姓命賤如蟻，也沒有什麼後台，殺了也就殺了。
但藩王可不是他們輕易就能動的，劫掠藩王視同謀反，左良玉居然想打楚王的注意，莫非他瘋了不成？
馬士秀有些驚懼的看著左良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左良玉看出來馬士秀的懼意，臉色不由得微沉。
「如今朝廷讓本將軍整頓軍紀，這幾日你對此頗有微詞，我也是知道的。」
「可這事，朝廷是下了死命令的。」
左良玉看向馬士秀，眼神中閃過危險的光芒，然後開口說道︰「所以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就兩條路。」
「要麼是砍了你，然後從你麾下挑一些士卒出來殺雞儆猴，將軍紀整頓好，然後向朝廷交差。」
「要麼，你跟著我干一票大的，弄夠足夠的軍餉，我們招兵買馬，擴大隊伍。」
「就現在這個局勢，只要我們手中的兵力足夠多，就算皇帝知道是我們做的，他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朝廷此舉，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馬士秀听左良玉這麼說，終于明白左良玉這些時日為什麼會定下這麼多的規矩，當下不由得有些驚怒的說道︰「他們不給提供我們糧餉，難道還不允許我們自己想辦法嗎？」
「還讓我們整頓軍紀，我們軍紀若是整頓好了，士卒去吃什麼？」
馬士秀攥緊了拳頭，神情變得十分憤怒，不讓劫掠百姓，那他們麾下的士卒吃什麼？
更何況，他的錢財和女人大部分都是搶來的，若是不讓他搶，那他當這個官軍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去轉頭接著去造反呢。
而現在左良玉既然告訴他了，就說明他要麼犧牲自己成全左良玉，要麼就跟著左良玉一條道走到黑。
因此他緊緊咬著牙關，開口說道︰「這大明太過腐朽，不跟也罷。」
「將軍，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卑職听你的！」
「好。」
左良玉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開口說道︰「督師與我情同兄弟，此事若是讓他之後，他必然會阻攔于我，所以此事萬萬不能讓督師知道。」
「等會我會去找督師，以去武昌借餉之由，讓他暫掌軍隊，將他拖在這里。」
「然後你隨我帶六千人以督師的名義進入武昌，到時候楚王要是康慨解囊，倒還罷了。」
「若是他敢不借……」
左良玉眼神中露出一抹凶光，然後開口說道︰「到時候我帶人拖住武昌的守軍，你直接殺進他楚王府。」
「好！」
馬士秀狠狠的點了點頭，但想到侯恂會留下來掌管軍隊，他的神情又變得有些遲疑，「不過，督師留在軍中，回頭萬一知道我們做了，他會不會……」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左良玉卻也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因此直接便搖了搖頭，道︰「放心，督師與我情同兄弟，若是我沒做他或許會阻攔的。」
「可若是等我做了這事之後，他只會也只能站在我這邊。」
「更何況，我在軍中留下的還有人，就算督師有什麼想法，大軍也不會听從他的調遣的。」
「既然如此，那卑職沒有問題了。」
馬士秀這次也是下了狠心，既然朝廷想要他的命，那他也沒必要再為朝廷效忠了。
就像左良玉說的一樣，朝廷如今這局勢，九邊精銳盡失，無力應對建奴。
李自成也徹底成了氣候，正在圍困開封，而且在此之前李自成還殺了福王。
所以就算他們劫掠了楚王，按照威脅程度來看，朝廷怎麼也不會先對付他們，所以此事並沒有他原先想象的那麼危險。
想到這里，馬士秀也就不再停留，直接回去召集士卒了。
而就在他走後，左良玉看著馬士秀有些激動的離去的馬士秀，眼楮中閃過一絲鋒芒。
他跟馬士秀說的話，一半真一半假。
假的地方是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弄死馬士秀了，所以只要馬士秀對楚王府動手，那他回頭肯定會滅了馬士秀的。
至于真的那部分則是，以如今朝廷這個局勢，只要他麾下的兵夠多，那朝廷確實奈何不了他。
所以此時的他，確實起了擁兵自重的心理。
大明的這些藩王，個個富得流油，只是一個福王就能供應李自成整個大軍的軍餉，想來楚王的財富跟福王也不遑多讓。
只要他能拿到楚王的財富擴充軍隊，到時候就算是朝廷他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左良玉目光閃動，他將計劃徹底在心中過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他直接把自己的心月復郝效忠給招了過來。
不過對于郝效忠，他只是讓他挑選了三千心月復精兵，隨他去一趟武昌，至于別的他什麼都沒有跟郝效忠透露。
這種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做事謹慎的左良玉，從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
左良玉大軍的軍紀雖然不行，但因為召集的都是最有戰斗力的老營兵，所以這些士卒聚集起來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
只不過因為擔心會引起武昌的警惕，所以這六千人基本上都是輕裝上陣，連弓箭手都沒有帶多少，更別說火銃兵了。
……
左良玉帶著大軍，風塵僕僕的趕到武昌之時，他心中本來還有些擔心會進不去城池。
結果在他通報之後，武昌府的官員居然將他迎了進去，這讓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詫異，不知道錦衣衛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但如今箭在弦上，既然已經入城了，他也懶得管這麼多了。
在將大軍安頓好之後，左良玉直接帶著副將馬士秀和心月復郝效忠，前去楚王府拜見楚王。
「左良玉？」
听到下人的通報，大月復便便的朱華奎心中有些詫異，「他不去好好在襄陽帶兵圍剿李自成，來本王這作甚？」
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左良玉畢竟是朝廷的平賊將軍兼太子少保，他也不可能直接拒而不見，因此便讓人帶他們進來了。
一路之上，看著豪華的猶如皇宮一樣的楚王府，馬士秀和郝效忠這兩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心中都充滿了震驚。
「這王府居然如此豪華？」
馬士英想想自己平時的住所，再看看眼前的豪華府邸，心中頓時充滿了濃濃的不甘之意。
憑什麼他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的殺戮，連一座安穩的宅院沒有，而朱華奎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能安享這麼大的王府。
他朱華奎憑什麼享受如此富貴，就憑他姓朱嗎？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馬士英越看這王府宮殿，心中的不甘越是強烈，他恨不能現在就帶兵過來，直接殺了朱華奎，搶了這座府邸自己享用。
而左良玉畢竟是見過世面的，所以看到這王府之後，他除了在心中驚嘆一聲這王府的奢華，別的就沒有什麼感受了。
不過他看了一眼神色明顯有些不對勁的馬士英，便壓低聲音提醒了一聲，
「注意府里的布局，還有防衛。」
「若是真需要動手，到時候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座王府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