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松晃也蹣跚著步伐往自己的門衛室走回去,自打富江椰子遇害,短短幾天時間,這個老保安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
路過門衛室,望著里面橘紅色的燈光,面相比柯鎮惡還像惡霸的老人卻一臉慈祥的捧著一張照片。
那是他與富江椰子僅存的合照,大概是某年生日被人拍下的,富江椰子滿臉洋溢著幸福,頭戴生日禮帽,開心的往老人臉上抹蛋糕。
植松晃也難得一見的笑容出現在照片上,但洶涌滴落的,卻是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沁在富江椰子的臉上。
「那孩子,打小就沒了爹娘,前院長辛苦拉扯她長大,命苦啊……她雖然傻,沒心眼,但實在,單純,她不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惠理樺那個畜生,我早就告訴過她,離那個老東西遠一點,可那傻子,就是不听勸吶……」
植松晃也轉過身來,望著門衛室外,立于陰影中的神尾楓,發出難得柔和的聲音,像個步入膏肓的老人,發出臨終前最後的禱告,
「警官大人,真的不能,懲治惠理樺嗎?算我這個老頭子求你了,富江椰子她是個好孩子,不應該死的不明不白……」
老人的身形愈發佝僂,神尾楓透過昏黃的燈光,仿佛能看到無數個日夜里,那個像百靈鳥一樣的女孩圍著老人又唱又跳,為老人敲肩捶背,將最喜歡吃的女乃油蛋糕抹在他的臉上。
慈急水塘旁邊的長椅上,一枚細微的光點不時閃滅,師兄像個地縛靈一樣坐在這里抽煙。
神尾楓走過去,來到他身旁並肩坐下。
「那女孩死的時候,就在那個地方吧?」奧寺吸了口煙,指著不遠處發現富江椰子的水泥台階方向。
神尾楓點了點頭,說道︰「富江椰子的案子,明面上已經進入尾聲了,惠理樺這個犯罪嫌疑人,年紀大,還患有精神疾病,以及嚴重的肝硬化及腎病,警方沒法對他采取強制措施,只能將其限制在慈急精神病院等待審查結果。」
奧寺嗯了聲,又掏出煙盒,搗出一支新煙,遞給神尾楓,他輕輕搖頭,于是奧寺叼在嘴里,用剛才的煙續上了。
神尾楓悶聲道︰「這案子,師傅的意思是,冷處理,先把重心轉移到近期剛被本店注意的連環案上。不過,我不會就這麼放過惠理樺的,也許定罪很難,但我想一定有辦法解決精神病這個漏洞的,我不會讓案子就此沉下去。」
奧寺還是嗯著,認真傾听的模樣顯得很安靜,看不出是失望還是木然。
他只是怔怔望著水泥台階的方向,仿佛在與幾個晝夜以前那名可憐的女孩隔空對視。
發愣了會兒,奧寺另一只手翻轉著打火機問道︰「無論是開膛手杰克案,新奧爾良斧頭殺人魔案,泰晤士河女尸案,還是克利夫蘭斷頭案,凶手都曾被指出過疑似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和妄想癥,但他們為何會被制裁呢?」
神尾楓想了想道︰「就目前和國法律而言,司法精神鑒定領域起步較晚,與國外有著顯著的差距。
盡管近些年刑事案件中辯護方提出精神病抗辯的比例有所上升,但是由于司法精神鑒定技術的不成熟,取得的結果很難被裁判所采信,故而成功率極低。
對偽裝精神病人而言,可以有幻覺的偽裝、木僵的偽裝、妄想的偽裝等,外形上的偽裝很容易破解,但精神上的偽裝極具難度,且不容易鑒定真偽。例如 癥、恐怖癥、躁狂抑郁癥、病態人格等。
若想對惠理樺定罪,就要想辦法證明他在殺害富江椰子的時候,是處于意識清醒狀態的,要證實他有強烈的故意殺人動機,且殺人後有意識毀滅殺人證據或現場痕跡,思維清晰,具備完全的刑事責任能力。」
奧寺望著手里的煙頭,有些出神道︰「什麼樣的證明,才能推翻惠理樺作為精神病患者的狡辯,並被檢察廳、裁判所采信呢?」
「證人、監控、錄音都可以。」神尾楓列舉道,「相比向司法鑒定中心申請精神疾病鑒定,找到可能存在的目擊證人,或者視頻錄音資料等,證明惠理樺是在清醒狀態而非瘋癲狀態下殺人,是最現實也最直接的手段。」
他又嘆了口氣,為難道︰「但是就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還沒有人親眼目擊惠理樺強仟殺人。監控錄音這些,慈急精神病院前身是發生過醫療事故的恐怖療養院,算起來年頭比明治神宮都大,業績慘淡的不像話,根本沒錢裝攝像頭這種電子產品……」
「那麼破案的關鍵點就是目擊證人了?只要有人指證惠理樺當晚意識清醒,且故意強暴富江椰子,並拿繩子勒死了對方,拖到慈急水塘打算沉尸河底,就可以送老畜生坐牢的,我說的對不對?」奧寺的眼神熠熠生輝。
「自然如此。」神尾楓很肯定地點點頭,「師兄,你該不會又想……」
他指的是我妻善舞那樁案子,奧寺從線人和彥那里隨便找來的倆無犯罪記錄的假目擊者。
奧寺看透他的想法,呵呵笑道︰「放心吧,我不會這麼辦的,我現在待在二系,就算給你送倆假證人過去,以你的聰明才智,不出三句話就得識破出來。
再說了,慈急精神病院這種地方,突然出來倆來自歌舞伎町的目擊者,怎麼想都不對勁吧,法官也不是二臂。」
神尾楓同樣笑了笑,釋懷道︰「那你是有什麼好主意了?」
奧寺將第二支煙抽到位置,又顫抖著手從煙盒模出第三支,接著續上。
神尾楓瞧他抽煙的手抖個不停,關心道︰「師兄,你才出院沒多久,晚上又喝掉不少酒,還有那啥叫‘死神’的猴腦袋酒,身體肯定扛不住,別抽這麼多煙了。」
奧寺瞥他一眼,又垂下目光,「年輕人嘛,身體就是拿來折騰的,年輕時候不折騰,難道等老胳膊老腿兒了再抽煙酗酒泡吧,擱舞池里跟小姑娘跳老年disco?
就算身體行,那玩意兒也堅持不住啊,放心吧,我的身體自己有數,抽幾支煙垮不掉的。」
神尾楓知道師兄拼命抽煙是因為煩憂案子的事,勸也勸不住,就任他去了。
奧寺笑道︰「你這麼晚跑過來找我,是不是擔心我腦子一昏,去殺了惠理樺?」
神尾楓有些尷尬的搔搔頭,「沒有,就是踫巧看見了,進來瞅瞅。」
他特地讓代駕繞遠道來慈急精神病院,送夜宵是其一,心里惴惴不安是其二。
他又猛然記起瀨戶禮說過的手機定位的事。
似乎猜到了神尾楓在想什麼,奧寺沒好氣道︰「怎麼,他們了解我是個急性子,我還不了解他們什麼操行?師傅的心思我早就模透了,下午瀨戶禮突然找我借手機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勁,那小子肯定又往上面種木馬了。」
「這都被你發現啦?」
奧寺一臉嗤笑,「他們也不動腦筋想想,刑事課誰是第一黑客,我從中學就研究編程,瀨戶禮那個小木馬,根本就是擺設。」
「那他們定位不到你的話,不會懷疑嗎?」
奧寺一臉詭異的笑容,「我早就把定位木馬反移植到瀨戶禮那小子手機上去了,那貨估計還沒發現警察署定位的是他自己呢。」
神尾楓不得不佩服的豎起大拇指,「師兄,高,實在是高,論月復黑,還得是你得了師傅他老人家的真傳啊。」
奧寺拍他腦門一下,問道︰「出門戴手銬了沒,待會兒準備拿人。」
「拿誰?惠理樺?別開玩笑了師兄,他哪那麼好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