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光返照

江州,無茗村

這里是東海沿岸地一個無名小漁村,村民基本以捕魚為業,偶爾有出海經商的,錦衣還鄉引得村民一陣羨慕和感慨

村西頭與東海的交界處停泊著幾艘蝦米小船,靠著單薄的木筏與陸地鏈接,防止自己被哪朵大浪拍走

此時正是初夏時節,春寒未走,偶爾掛起的海風依舊寒涼,透過衣物直接能吹進肌膚

天空有些陰沉,灰色的天空死死壓住地平線,蓋在海面上偶爾從雲層中響起幾聲悶響

要下雨了

幾個穿著草鞋的孩子在木筏上嬉戲打鬧,踩得木筏吱嘎作響

突然,其中一個孩子似乎和他的伙伴們起了口角,撲通一下將他對面的男孩推到水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什麼啊,我不就說了句實話嗎?」

被推倒的男孩坐在水里,撓撓頭,嘀咕了一句

旁邊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伙伴勸解道︰「好了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葉懸最忌諱別人背地里談論葉筱筱了」

被推倒的男孩不滿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轉頭就把剛才的不愉快給忘了,和伙伴們繼續玩了

葉懸一路小跑到一間老屋,搖搖頭擯棄掉剛才的不愉快,熟練地走進廚房開始煎藥,不一會便端出一碗湯藥前往臥室

臥室里面躺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頭發花白,眼神已經有些渾濁了,痴痴地望著窗外的大海,听到響動回過頭,臉上露出慈祥地笑容,道︰「阿懸,不用麻煩了,天天給我煎藥,反正老爺子我也沒幾天活頭了」

葉懸端著藥的手微微一顫,低頭說道︰「爺爺,您別這麼說,雖然我是您撿來的孩子,但從來沒嫌棄過您麻煩,我會一直伺候您的」

葉錚感嘆一聲,不在勸阻,不知不覺眼眶有些泛紅

葉懸是他兩年前在出海的時候在海邊發現的,那時出于仁義,不能見死不救,就把葉懸帶回自己家收養,這孩子沒有名字,也就跟了自己的姓

直到半年前,自己不慎中毒,從此身體情況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直到現在雙腿幾乎沒有知覺,天天癱在床上,可葉懸還是每天守在自己身邊,沒日沒夜的照顧自己

「阿懸……我是說,如果爺爺走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葉錚含蓄地問道,害怕觸及少年敏感的神經

葉懸身體再次一顫,沉默了半晌,悶聲說道︰

「我哪都不想去,就想陪在爺爺身邊,您若是走了,我就替您守墓,直到我守不動那天。」

「傻孩子……」

葉錚心疼地模了模葉懸的頭,輕聲道︰

「我會給你寫一封信的,你帶著這封信去青衣館找你的筱筱姐姐,她會幫你在青衣館找一個安身之處,即便你沒有修煉天賦,學好凡俗醫術,治病救人也算是有安身立命的本領,不要一輩子都窩在這個小漁村,懂嗎?」

葉懸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反而問道︰「爺爺,您說筱筱姐還會回來嗎?」

問完,葉懸腦袋一低,似乎在懊悔自己問出這樣的問題

半年前筱筱離開無茗村說是去尋找救爺爺的辦法,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帶回來,這讓葉懸本來堅定不移的心也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村民中的流言蜚語開始動搖,他很想直接這樣問︰

筱筱姐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錚想都沒想,直接回道︰「不會的,只不過那丫頭總是把壓力扛在自己身上,其實我反倒不希望她那麼辛苦。」

葉錚說到這重重地嘆了口氣,葉筱筱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在一次出海中失蹤了,這麼多年都是她心里的孤單和寂寞,葉錚一直都看在眼里,也許是上天眷顧,在葉筱筱十四歲那年被偶然經過的一位青衣館的修士看中其天賦不凡,帶回青衣館修煉了

本來以為生活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沒想到沒過兩年,自己又這麼不爭氣地倒在床上

說到底,葉錚還是覺得自己成了孫女的累贅

這時,窗外傳來一聲驚呼

「葉筱筱回來了!」

葉懸一听,像一只一樣兔子嗖一下沖出屋去,出門之後左右張望,遠遠看見葉筱筱從遠處走來,身後還跟著三個男的

「筱筱姐」

葉懸喜出望外,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阿懸」

葉筱筱俏臉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雙手虛抱,摟了摟葉懸,而後問道︰

「阿懸,爺爺呢?我帶人來給他治病了」

葉懸一听,頓時欣喜若狂,恭敬一禮後跑在前面,道︰「諸位請隨我來」

葉筱筱一行人跟著葉懸來到了葉錚的老屋,見到爺爺風燭殘年的樣子,葉筱筱的眼楮瞬間就紅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令旁邊的秦安听得直皺眉,不知裙擺下葉筱筱的玉膝磕在這硬石地面上會有多疼

「爺爺,孫女來晚了……」

葉筱筱伏在床邊,低聲啜泣

葉錚滿是褶皺的臉上舒展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道︰「孩子,你能回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葉筱筱听葉錚這樣說,心里更加悲傷,一時間伏首痛哭,不能平靜

良久,葉筱筱紅著眼楮,整理一下情緒,抬手指了指秦安,說道︰

「爺爺不用擔心,我這次找來了風雲閣的閣主,這次一定能治好你」

「風雲閣的閣主?」

葉錚眼楮睜大,一臉難以置信,一時間激動得竟想起身見禮

他那一代人從小就听說風雲閣的種種傳奇,正因如此心中才格外向往崇拜風雲閣

正因為這種崇拜,葉錚在葉筱筱小的時候就經常給她講起風雲閣的傳奇,所以葉筱筱才想到去尋找風雲閣救爺爺

只是無茗村地處偏遠,消息閉塞,葉錚還不知道真正的風雲閣早在十五年前就覆滅了,所以看見秦安才如此激動

「老人家不必多禮」

秦安笑著,裝模做樣地伸出手,要去扶葉錚,實際上在心里卻對老人鄙陋的衣著嫌棄得不行,恨不得現在就把手伸回去

「秦閣主,我爺爺的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就開始治療吧」

葉筱筱早在來的路上就把自己爺爺的情況詳細地和秦安說了一遍,所以現在也沒有客套,救人心切,急忙道

秦安猶豫了片刻,幽幽地看了楊路一眼,意思很明顯

趕緊把冥神錄交出來,別讓我難堪

楊路此時卻再也不理會秦安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置身事外

還是那句話,不會,是真不會

秦安咬咬牙,恨恨地瞪了楊路一眼,一狠心,臉上故作輕松道︰「沒問題,筱筱,我現在先幫老人家穩定住病情」

說著,秦安探出一只手,抓住葉錚的手腕,另一只手運轉靈力,就要向葉錚體內渡去!

這時在一旁觀看的秦嵐眼神一凝,一下子抓住秦安即將拍向老人後背的手

「秦嵐,你這是干什麼?」

沒等秦安說話,葉筱筱先急了,語氣中也帶著一絲罕見的不快

秦嵐沉聲說道︰「他用的方法不對,這樣治是不行的」

秦嵐本來就知道秦安不可能有方法治好葉筱筱的爺爺,可出于對身份暴露的顧及,他一直沒有點破,可此時見秦安竟然要強行向老人體內輸送靈力,一時間也不能在選擇明哲保身了

修士之間,一人給另一個受了內傷的人輸送內力是在平常不過的治療方法

可葉筱筱的爺爺此時身中劇毒,此方法根本不能解決,更何況老人家身體已經孱弱不堪,若強行接受到一股外部的靈力只會加速他的死亡

「秦嵐,你把手放下,別在這添亂了,好嗎」

葉筱筱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乞求,這是她第一次跟秦嵐之間紅了眼

她身為青衣館的聖女,怎麼會看不出秦安粗陋不堪的手段

只是人都存在僥幸心理,病急亂投醫,歷經三個月,好不容易才把風雲閣閣主找到,為求秦安出手相助,自己甚至為此不惜犧牲自由,為的就是心中的那一絲希望

萬一這只是冥神錄特有的手段呢?

秦嵐看著葉筱筱臉上急切,甚至有些惱火的神情,心里不知怎地,狠狠抽搐了一下,手里一松,放開了秦安的手

秦安鐵青著臉,抽回自己的手臂,剛才被秦嵐抓住的一瞬間,自己使出渾身力量竟然無法掙月兌,這讓秦安心里對秦嵐除了惱火更多出了幾分忌憚

從鼻孔里冷哼一聲,秦安繼續運轉功法,在秦嵐反復糾結的目光下終于拍在了葉錚的後背上

「呃……」

葉錚嘴里發出一聲悶響,隨即一縷黑血順著嘴角往下流

光暈流轉之間,秦安收功,輕松地笑道︰「今天一次,明天一次,老人家差不多就要好了」

看著葉錚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葉筱筱神色驚喜,旋即喜極而泣,對著秦安連連拜道︰

「謝謝秦安閣主」

年紀尚小的葉懸也鄭重地朝著秦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們兩個別光嘴上說謝了,還不趕緊給客人們準備住處」

葉錚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變化,也是喜從中來,臉上的笑容都輕松了幾分,對著葉筱筱和葉懸假裝嗔怒道

葉筱筱這才緩過神來,向前和葉懸一起招呼著秦安向客房走去,臨走時面色復雜地看了一眼秦嵐,沒有只言片語,離開了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秦嵐的臉色微寒,他知道自己這次似乎做錯了

這不是秦安治療的功勞,這是老人家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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