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風過和寧門。
高台御座之上,趙昀目瞪口呆,羞憤之意漸漸充斥心間。
一國之君,居然被一個江湖術士騙得團團轉,還口口聲聲喊他‘仙師’!
要不是時日尚短,說不定還要學道君皇帝給這張道士一個‘先生’的封號。
這他娘要是被記載入史冊,那就要成為千古笑柄!
萬幸,咱兒子眼明心亮,戳穿了這裝神弄鬼的把戲,讓自己不至于釀成丑劇。
這樣想著,趙昀看向趙孟啟的目光中,欣慰贊賞之情愈發濃烈起來,但下一刻又讓他哭笑不得。
只見趙孟啟抬手揪住張道士的一縷白發,猛地一拽,然後放在眼前細看了好一會,「哎喲,原來這個是真的啊。」
隨手一丟,拍拍手,又看了一眼強忍著疼痛不敢出聲的張道士,「你說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就想不開呢?有這麼一身‘本領’,在坊間騙吃騙喝,騙騙小錢,逍遙度日他不香麼?非得摻和到朝堂陰謀來,是不是每一個神棍,都有成為國師的遠大志向?」
似吐槽,似調侃,然後趙孟啟丟開張道士,悠悠然向八卦壇走去,似乎閑庭漫步。
百官萬民都默默注視著他,全都猜不透這個少年皇儲想要做什麼。
登上八卦壇,站到最中心的位置,趙孟啟閉上眼,細細感受著拂面的春風,然後深深吸氣,睜開了眼。
「神仙!?我不知道有沒有,大約即使是有,我想他們也懶得搭理人間的事吧,所以,在我眼中,所謂的陸地神仙,不過都是神棍罷了。」
「妖魔鬼怪?倒是遍地都在,在哪里?就在你們的心里!」
趙孟啟環視著表情各異的百官們,眼神淡然。
「子曰,敬鬼神而遠之,你們都是聖人門徒,偏偏卻喜歡借鬼神行事,若是聖人真的有知,怕是棺材板都按不住。」
這話一出,群臣紛紛變了臉色,有驚的,有怒的,也還有羞愧的。
趙孟啟卻全都不在乎,繼續說著,「今日的事,到了現在,我想,不管事里事外的,都應該明了,這完全就是針對我趙孟啟的一場圍獵。」
「流言造勢,冤案上告,百官彈劾,驅魔除妖,真是層層疊疊,環環相扣,一步又一步的將我逼進絕望的陷阱中。」
「可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听過一句話,高明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當你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听完這幾句話,百官全都愣住了。
忠王說的是什麼意思?
「相信,你們中不乏聰明人,應該看出,其實我對這一切,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有所應對了。」
「是不是覺得難以置信?」
「你們能站在如今這個位置,大多是靠著自己的才智學識,艱苦奮斗得來的,對我這個憑借出身就能站在你們頭上的毛頭小子,其實打心里是看不起的,也是不服氣的,何況,以前我還是個傻子,對吧。」
「什麼三綱六紀,禮儀廉恥,你們都是在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拿來用,對自己不利就丟到臭水溝里。」
「或許,還有許多人心中存著奢望,不願意認輸,畢竟,還有上千人昏睡不醒,那就是我最大的罪。雖然現在不能證明所謂的惡蛟就是我,可我也不能證明我不是。」
「可惜啊,要讓你們失望了,我之所以在這廢話這麼多,就是因為我在等,現在,你們也洗好脖子等著吧,我要等的,已經來了。」
听著趙孟啟的話,百官中許多人都驚疑不定,特別是幾個核心主謀,惶惶不知所措。
趙孟啟掃視了一圈,發現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沒有人主動認罪,是他們忘記了?還是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或許他們的底氣,就是大宋的祖訓,不殺士大夫。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從御街通道中奔來。
「臣,提點皇城司顧青,有急奏!」
顧青翻身下馬,在朝會區域外,將佩刀丟給守衛,然後快步走了進去。
此時他連衣服都沒換,依然渾身染血,只是摘去了青銅半面,擦拭過臉龐。
「止步!御前不得失儀!」殿中侍御史大喝。
「閉嘴!」趙孟啟也是斷喝,冷冷一瞪這個信任的殿中侍御史,「很明顯,血染戰袍急登殿,必然事關社稷大事!」
隨後他轉頭看向御座,高喊,「父皇,此事有兒臣處置可好?」
「準!」趙昀擺擺手。
看著顧青走進來,群臣都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忠王等待的,從這一身鮮血來看,事情小不了。
來到趙孟啟身前後,顧青稟奏,「萬松嶺報恩寺發生謀逆大案,首犯法號覺真,不僅制造所謂惡蛟禍亂之假相,並大肆傳播,妖言惑眾污蔑忠王,並且煽動上千信眾圖謀不軌,為皇城司所偵知,……攻破報恩寺後,當場繳獲甲冑十三副,強弓十五,勁弩三張,並且,從搜查到的各種證據來看,初步判定覺真為北國奸細,據悉,城中還有其不少同黨,請殿下允準我司偵辦搜捕!」
群臣嘩然,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了驚濤駭浪!
同時又無法確定,這個案子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忠王無中生有泡制出來的,但他們都確定,忠王要借此掀起大案,將政敵對手送進深淵!
這個反制,簡直就是絕戶計!
不殺士大夫,絕對不包括通敵叛國,謀逆作亂之人!
這忠王,太狠毒了吧!
真要讓這個朝堂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