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磨磨蹭蹭地鑽出來了。
且還羞答答地躲在干枯的枝椏後面,于寒凜冽的風中瑟瑟發抖。
同樣發抖的還有,佇立在養心殿廊外的這些眾大臣們。
截止到現在,皇帝的手術已經進行了足足四個時辰,且,還沒有露出結束的苗頭,真是熬死人了。
至于這手術到底做的怎樣、成功與否,目前還半點不知。
剛開始時,大家還都是一副期望滿滿的樣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消磨流逝,負面情緒就變得愈多了起來。
到了現在,基本上已和時下的天氣一樣,有些拔涼拔涼的了。
在這其中,也包括了廊外等待齊譽和殷俊。
手術就是這樣的,你時間拉得越長,等待的人就越是心焦,身處此景下,任何人都無法絕對的淡定。
雖然于術前,孟嵐山信誓旦旦地說,無論如何,他都要拿下這台手術。但是,真正相信的人,卻不過無指之數。
就在大家徜徉于患得患失之際,忽听那道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循聲細看,卻是蘇皇後勾著嘴角走了出來。
齊譽見狀便主動地走上前去,低聲問道︰「娘娘,這手術結果究竟如何?」
蘇琉淡然一笑,也壓著嗓子回答他道︰「從本宮的角度上來看,這台手術做得非常成功,如果不出現什麼術後感染的話,陛下的性命應該是保住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本宮覺得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片刻,所以,就不和你多絮叨了。」
皇後的這話倒不是敷衍,而是真的、確實很累了。
手術可是一項消耗體力的辛苦活,沒有硬朗的身體打底,絕對是吃不消的。而養尊處優的她,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齊譽由衷地朝她拱了拱手,致謝道︰「娘娘辛苦了,請自便!」
蘇琉則是縴手一擺,說道︰「本宮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卿家不必言謝。」
寒暄了幾句後,皇後便含著笑意離去了。
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濃濃的淡然。
齊譽總覺得,在她這笑容里面,暗藏著幾分詭異的感覺,但具體為何,卻又說不上來。
算了!
先不去計較那麼多了,能把陛下救施回來,就已經算是很逆天的事情了。
略做了一些思路上的整理後,齊譽便把皇後的意思以一種相對合適的方式給公布了出來。
陛下活了?
群臣們聞言,立即變得沸騰起來。
不管是虛情也好,假意也罷,他們都必須得拿出一副如親爹復生般地驚喜貌來。因為,東宮太子正在那里偷偷瞅著呢。
這演技呀,就差每人捧上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了。
齊譽一馬當先,第一個走上前去,向太子殿下表示祝賀。
然而,李宏裕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僵硬,微微之中,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失落感。
噢……
明白了!
理論上來說,皇帝活了,他就失去了立即登基的機會,雖然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但終究不如當下來得實際。
齊譽看破而不說破,只是打著官腔安撫了幾句,而後,便朝著那半敞的殿門里望去。
凝神卻見,此時的皇帝已經包扎完畢,並安然地躺在一張特制的床上,而外甥女孫巧雲則在那里配置著藥水,準備給皇帝術後輸液。
至于恩師孟嵐山,則是斜依在一張大椅子閉目小酣,看起來慈祥愷惻。
見一切如常,齊譽這才舒了一口大氣。
定住了神,他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殷俊,說︰「陛下現在已經被我恩師逆天改命、化險為夷了,既然沒有喪事發生,那我和桃兒的婚事就可以依照原定計劃展開實施了。」
無國喪降臨,自然可以操辦喜事。
任誰都說不出什麼風涼來。
殷俊也顯得非常開心,憧憬著說道︰「到時,你不僅是要給我躬腰敬茶,還要正兒八經地叫我一聲大哥,這個環節,絕不能少。」
齊譽嘿嘿一笑道︰「想讓我叫你大舅哥,也不是不行,不過,卻要看你陪送的嫁妝豐儉如何?如果太過寒磣,還是去等下一輩子吧。」
一听嫁妝倆字,殷俊登時氣餒。
自己兩袖清風,從不貪墨,哪有什麼巨富做為陪送?
見他一臉吃癟的樣子,齊譽不由得得意了起來,「白面首,我倒是有個可行的主意,能讓你于短時間內聚攏一筆偌大的財富,而且光明正大,毫不犯法。」
哦?
還有這等好事?
殷俊听的眼神閃閃,不由得露出求教之色。
「方法是這樣的,你即日後就大發喜帖,邀同僚們來府同賀,而他們,自然不會兩手空空地登門,怎麼著,也得添箱一二呀!」
「咦……」
添箱,乃是指在得知親友嫁女的喜訊後,攜備禮物前往相賀的一種俗稱,這是華夏的古今禮節,官場民間皆通用。
而他殷俊,又是手執‘斷刀’的托孤重臣,哪個人敢有半點小覷?
只要應邀前來,就得拿出一份像樣的誠意。
見這件難事迎刃而解,殷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但是,他仔細一琢磨,又不禁僵在了那里︰怎麼感覺,這錢繞來繞去,最後卻全都落入了他齊家的口袋里?
自己這不是賠本賺吆喝嗎?
齊譽見他識破了自己的詭計,連忙做出平衡說道︰「放心就是,我絕對不會讓你白忙活的。」
說罷,他又露出了一副肉疼的表情道︰「這樣吧,在我離京後,給你留下一艘新型戰艦以供驅使,保證絕對地拉風。」
戰艦?
我乃是一介彈劾的言官,要那玩意兒做甚?
不過,不要白不要,為什麼要拒呢?
殷俊也難得地貪婪了一把,大方地收下了他的饋贈。
正當兩人‘卿卿我我’的正熱乎時,忽見孫曉雲急匆匆地奔了過來。
她跑到齊譽的身前後,含淚說道︰「舅舅,先生他……油盡燈枯,撒手人寰了」
「什麼!你,你……再說一遍!」
「先生他離世了!」
「啊!恩師!」
齊譽突然地大叫一聲,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行久違的淚水,也隨之奪眶而出。
與他同樣的,還有驚悉噩耗的孟既明,也軟癱癱地伏在地上,悲痛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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