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開海應該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商人可以出海做生意,謀取豐厚的利潤,普通的老百姓也可以出海捕魚,獲得廉價的食,大明的朝廷也可以相應的征收關稅,解決老大難的財政問題。
原本也以為縱然有人反對,也不會太多,再加上上面這邊已經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這開海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但是誰能夠想到,這朝堂之上的反對聲音會如此之大,一個接一個的大臣站出來表示反對,而且越說越嚴重,什麼動搖國本、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倭寇肆虐等等之類的,仿佛這海一開,大明就完了。
而他這個一向被群臣歌功頌德的千古聖君也會變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千古昏君,會是直接葬送了這大明大好江山的亡國之君。
听到這樣的話,弘治皇帝豈能高興,縱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縱然一向都是老好人,他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黑。
「…陛下,這海一開,大明國本動搖、社稷動亂、天下必然大亂,烽煙四起、諸侯、群雄逐鹿,一旦江山有失,陛下又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後世之人又將會如何評價陛下啊!」
一位御史痛心疾首的說道,也真是什麼話都敢說,直接就將弘治皇帝說成了是亡國之君,也沒有注意到弘治皇帝的臉都已經黑的嚇人了。
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有在乎弘治皇帝的感受,弘治皇帝是個老好人,這一點滿朝的上下大臣誰不知道,御史、翰林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直指弘治皇帝的鼻子諫言,不吐弘治皇帝一臉唾沫就不算成功。
「夠了!」
弘治皇帝一聲冷喝,頓時整個金鑾立刻就安靜下來,後面還有很多大臣想要站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也都立刻識趣的站回去。
弘治皇帝一向溫文爾雅,很少如此動怒,這讓朝中的這些大臣們也是一個個紛紛停止了諫言。
弘治皇帝的目光在金鑾當中掃視了一圈,周經依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在意其他大臣的話,沒有在意那些彈劾他的人。
至于劉健、謝遷、李東陽這三個閣老則是微微皺眉沉思,似乎在思索前面這些大臣們所說的話;武將勛貴們一如既往的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在認真听,又好像是空氣一般,沒有絲毫的存在感。
「周經,你也听到了,既然你提出了開海,那你有什麼可說的?」
解鈴還是系鈴人,既然是周經提出來的,現在周經被人彈劾、攻訐,自然也是要讓周經有說話的機會。
「實行海雖然是太祖皇帝留下的祖制,太祖皇帝時期之所以制定海的政策那是因為當時我神州大地久經北元荼毒,生靈涂炭、百廢待興,再加上東南沿海有海商勾結倭寇,屢犯我大明海疆。」
「所以太祖皇帝才制定了各項能夠恢復國力的政策,海也僅僅只是其中一個政策。」
周經一听,想了想緩緩的說道。
「然,時移勢遷,我大明建國已有一百多年,經過歷代先王的勵精圖治,我大明早已經今非昔比,國富民強,東南沿海地區的倭寇也是已經絕干淨,再實行海顯然並不合適。」
周經首先是講了這個海的由來,同時也是講出了時移勢遷的道理,認為這海已經不適應時代的發展需求,必須要進行改變。
「其次,解開海並不影響我大明以農為本的國策,相反海洋富饒,漁業資源極其的豐富,擁有幾乎無窮無盡的漁業資源。」
「民以食為天,海洋之中的海魚是最為廉價易得的食。」
「所以解開海不僅僅不會動搖國本,相反能夠造福黎民百姓,現天津捕魚,一船出海一就可得超過十萬斤的海魚就足以說明這一點。」
接著他又說到了國本,切入點就是海魚,這個廉價易得的食,現在京城這邊賣一文錢一斤,天底下就沒有如此便宜的食。
關鍵是量還非常大,天津這邊僅僅幾艘船而已,每天都可以捕撈到超過百萬斤的海魚,這個說明力就足夠強大了,讓人無法反駁。
「至于東南沿海的倭寇,其中大部分的倭寇其實都是我大明商人假扮,其目的是為了出海貿易,謀取豐厚利潤,真正來自倭國的倭寇不到其中的十分之一。」
「東南沿海的商人之所以假扮倭寇,私自出海,自然是因為海貿利益巨大,利潤豐厚,同時我大明實行嚴厲的海,所以才會慢慢的形成了倭患。」
「古話說,堵不如疏,既然商人有出海經商的需求,還不如干脆直接海許商人出海,如此一來,倭患自消。」
說道倭寇,周經則是講出了倭患的真相,真正來自倭國的倭寇數量極少,大部分其實還是東南沿海地區的商人、大家族假扮倭寇出海牟利。
「至于藩屬國上貢,我大明自有定數,一來可嚴厲規定其上貢的規模、人數、次數,二來我大明和各個藩屬國世代友好,理應輕財貴義,朝貢也應如此。」
說到這個朝貢,周經這戶部尚書就深有體會,每一次的朝貢對于大明而言都是一次放血,這面子害死人,所以他也是提出了輕財貴義的理念,來減輕大明這邊的負擔。
「至于彈劾臣的言論,臣自認為一向對陛下忠心耿耿,上不負陛下之信任與重托,下不敢忘黎民之疾苦。」
「現如今饑荒肆虐,餓殍滿地,臣親眼所見饑民吃光了樹皮和草,也同樣在天津這邊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天津這里,因為陛下民如子,听聞黃金洲有高產良種,特意組建船隊前往引種回我大明,所以才有了船隊出海捕魚訓練。」
「因為海洋捕撈,天津一地不僅僅沒有受到絲毫饑荒的影響,甚至于所有的一切都萬象一新,朝氣蓬勃,不僅僅沒有一個災民餓死,更是人人安居樂業。」
「那些彈劾、攻訐臣之人,陛下應該派他們去視察下災民的況,應該讓他們和災民們同吃同住,嘗一嘗饑餓的滋味,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夠真正感受黎民之疾苦,而不是站在這廟堂之上,口口聲聲喊著黎民百姓,卻是沒有絲毫將他們放在心上。」
最後,周經更是毫不客氣的就反駁那些彈劾、攻訐他人,這一次出去是真的感觸良多。
在京城這邊,災民們餓殍滿地,吃樹皮、吃草根,餓的皮包骨頭,但是在天津這邊,災民們可以頓頓吃,那些去的早的饑民,因為天天吃,一個個都肌結實,孔武有力,同時在劉晉的組織下,更是修建港口、城市、水泥馬路等等,讓整個天津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海魚,僅僅只是因為有幾艘船,可以每天出海捕魚就可以養活幾萬人,甚至于現在更是可以支援京城這邊。
「陛下,周經一派胡言,簡直就是妖言惑眾,臣請陛下立刻將他革職查辦。」
「臣彈劾周經妖言惑眾,蠱惑聖上,蒙蔽聖听……」
周經的話說完了,不出意外,立刻也是有人跳了出來指著周經鼻子就開始攻訐起來。
「哼~你們感受過饑餓嗎?」
「你們敢去饑民當中走一走,看一看嗎?」
「你們能夠給饑民們弄到糧食嗎?」
「天天一口一個君王社稷,一口一個黎民百姓,上次捐錢捐糧,我記得你徐子元好像只捐了五百兩銀子吧,據我所知,你徐子元乃是江南大族子弟,你們徐家良田都有萬頃,你卻只捐五百兩銀子,你還有臉來說我?」
「還有你許龍,雖然你是清貴的翰林,但是你許龍的老丈人好像是江蘇淮揚一帶的大鹽商吧,據說富甲江南,上次你好像連五百兩銀子都沒有捐到吧?」
周經一聲冷哼,毫不客氣的就進行反擊,言語犀利無比,直擊那些人的要害。
「好了,這是金鑾不是市井之地,你們是朝之重臣,也不是市井小民,這里可不是你們隨意爭吵的地方。」
弘治皇帝看了看朝臣,知道讓他們這樣爭論下去的話,始終都沒有一個結果,而且周經一人舌戰群儒的話,難免雙拳難敵四手,所以也是時候給周經這邊添加盟友了,而且還必須是重量級的盟友。
所以弘治皇帝的目光看向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人,他們三個是最有份量的人,而且昨天的時候就已經商議好了,大家的意見是統一的。
「劉卿,你怎麼看此事?」
弘治皇帝第一個問的自然是劉健這個內閣首輔。
听到弘治皇帝向劉健問話,群臣也是立刻安靜下來,全部靜靜的準備听一听劉健的話。
劉健師從大儒薛瑄,學問博大精深,又敢于直諫,一向也是以天下為己任,再加上又是歷經英宗、憲宗皇帝的三朝元老,更是弘治皇帝的老師,深的弘治皇帝信任,在朝中威望非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