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東海海域,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在海面上由北往南航行,這幾百艘船只,其中福船和帆船就有上百艘,體型龐大,桅桿上面的船帆鼓鼓的。
整個龐大的船隊,打頭的是五十多艘大福船和帆船組成的船隊,高高的桅桿上面懸掛著大明的龍旗以及天津遠洋貿易行的旗幟。
五十多艘大船在水面上呈三角形航行,猶如大雁的陣型一般,打頭的這艘船,巨大的船體上面赫然寫著‘泰山號’三個大字。
三角形陣型的後面,跟著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這些船只和天津遠洋貿易行的船只一樣,一個個都在桅桿上面懸掛了大明的龍旗和各自商行的旗幟。
三公遠洋貿易行、張氏貿易行、李氏貿易行、北方聯合貿易行、徽商遠洋貿易行……一個個大貿易行的船只也是有序的跟隨著前面天津遠洋貿易行的船只,同樣也是呈三角形的陣型在海面上航線。
這些大型的貿易行一個個實力雄厚,擁有的船只不僅僅數量多,而且大船也很多,至少也是中型的船只。
在這些大型的貿易行後面則是跟隨了諸多的小商行或者是一些個體商船,這些小商行,往往都實力弱小。
一個商行的船只不僅僅數量少,而且很少有大型的船只,一般都是中型船只,甚至于還能夠看到一些小型的船只跟著在隊伍的後面。
實在是太瘋狂了一些,為了去南洋賺錢,連小型的船只也都敢跟著下南洋。
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一同行駛在海面上,場面非常的壯觀,百舸爭流、千帆競發,水天相接之間,海鷗圍繞著船隊不斷的鳴叫,時不時落到一艘艘船只上面歇息。
‘泰山號’上面,太平侯杜明恩拿著望遠鏡看向四面的海上,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我們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動,他們應該是不敢來搶劫我們吧?」
杜明恩的身邊,林書鴻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笑著笑說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出現,最好是全部都來,剿清了這些海盜和倭寇,這航線才算是真正的安全了,不然這些海盜和倭國在這些航線上面,以後商船南來北往的,肯定要被洗劫,到時候就損失慘重了。」
杜明恩放下望遠鏡,笑了笑說道。
海盜和倭寇,這些都是要清理干淨的。
他們對于大明在海上的擴張和全球的殖民都存在重大的威脅,會嚴重影響大明對外的策略,阻礙資本主義的發展。
更重要的是這些海盜和倭寇的背後其實是江南地區的大海商、大家族,打擊這些海盜和倭寇就可以沉重的打擊這些江南地區的大海商、大家族。
清理干淨了這些海盜倭寇,大家南來北往都可以非常自由、安全,自然而然的他們的壟斷就被打破。
他們如果想要再從海貿當中分享利益,他們就必須要支持大明的對外開放政策,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要求朝廷嚴厲執行海禁。
「如果他們這一次不來的話,那以後他們就更沒有機會了,等新軍練成,恩師肯定會組建一支專門的水師,到時候就可以五大湖四大洋追殺他們。」
林書鴻微微點頭,想了想說道︰「我猜,他們肯定會來的,而且這一次絕對是傾巢而出,我們大明周圍一帶的海盜、倭寇肯定都回來。」
「就怕他們不來,來的話,這一次將他們殺的干干淨淨,還海洋一片晴空。」
杜明恩絲毫沒有在意。
這一次下南洋,可以說是自從三寶太監之後,大明最大規模的一次下南洋了,這幾百艘船只,規模和當年鄭和下西洋是有的一拼的。
當然,兩者之間的目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年鄭和下西洋帶有諸多的目的,但唯獨缺少了賺錢這個目的,而這一次,諸多的商行一起南下南洋,什麼目的都沒有,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賺錢,搞銀子,別的什麼都不重要,唯獨只為銀子。
這就是兩者之間的根本性差別。
這也將決定了兩者會有完全不同的命運。
鄭和下西洋,盡管規模浩大,宣揚了大明的國威,但同樣也是耗盡了大明的國力,注定了它是不可持續性的。
天津諸多商行下西洋,規模同樣浩大,但是只為利益,只為錢,這就注定了,一旦諸多的商行在南洋地區能夠賺到銀子,它就可以持續不斷的發展,規模只會越來越大,往來也會更加的頻繁。
如此大的規模,天津這邊各大商行單單是攜帶的貨物就價值幾百萬兩銀子,再加上沒有水師的護航,這些海盜、倭寇如果再不把握機會的話,那他們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劉晉也是算準了這一切。
江南地區的這些大海商、大家族,他們也是絕對不會放過這一次的機會,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北邊倭國和朝鮮的市場他們已經失去了,再失去南洋的市場,他們這些大海商、大家族就注定了要衰弱。
一旦沒有了海貿的巨額利潤,這些大海商和大家族,他們拿什麼來支撐下去?
船隊浩浩蕩蕩不斷的南下,他們的第一站是琉球城,再過幾天的時間,差不多就要到琉球城了。
在琉球城這里,他們將會休整幾天的時間,補充下淡水和食物,接著就直接繼續往南前往呂宋,抵達呂宋之後再前往暹羅、安南以及整個南洋地區,最後再視情況來決定是否前往南亞地區。
杜明恩和林書鴻在討論著是否有海盜的事情,同樣的在其它的船只上面,大家也都在討論海盜、倭寇的事情。
‘徽商號’上面,祝本端、馮相兩人站立在甲板上面,看著海面上浩浩蕩蕩的船隊,整個人也是看的有些痴迷。
這幾百艘船只橫行在海面上,竟然給人一種千軍萬馬的感覺,屹立船頭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好像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將領一般,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馮兄,你說我們會遇到海盜、倭寇嗎?」
祝本端有些擔憂的說道,這一次兩個人決定跟隨船隊前往南洋地區,那也是下了很大決心的。
他們是徽商也是鹽商,只是現在徽商和鹽商的日子都不好過,去年丟了北方市場,今年一開春,長蘆鹽場就開始進軍南方市場,長蘆雪鹽所到之處,他們這些鹽商簡直潰不成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市場一點點被長蘆鹽場給吃的干干淨淨,全面退出鹽商這個行列,那是遲早的事情。
事實上,被長蘆鹽場這樣一搞,以後就再也沒有鹽商了,也不會有鹽商了。
想要靠鹽來賺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他們就必須要尋找新的財路,而一向胃口奇大無比的鹽商們,最先看上的自然還是海貿,海洋貿易的利潤實在是太大了。
在大明常見的絲綢、瓷器、茶葉到了大明之外的地方,價格隨隨便便也是要翻幾倍,回來的時候再裝滿當地的特產,來回一趟,十倍的利潤那是最少的了。
而且現在黃金洲遍地是黃金的事情也是得到了確認,去一趟黃金洲可以帶回來價值三千萬兩白銀的財富,這也是吸引了整個大明的注意力。
他們這些鹽商自然也是不會錯過的。
如果真的可以去黃金洲的話,還販什麼鹽啊,鹽商也沒有怎麼賺錢的,十艘船去一趟黃金洲,一年多的時間就帶回來三千萬兩銀子,天底下就沒有比這更賺錢的買賣了,一本萬萬利也不過如此了。
沒有辦法,他們不得不轉變,尋找新的出路。
徽商主要是以鹽商、糧商、茶商為主,沒有涉及海商,海商主要還是浙江、福建、廣東、江蘇沿海地區的商人為主。
身為徽商當中的鹽商,祝本端和馮相自然是知道這些海商的。
在江南地區,如果說有錢的話,他們這些徽商可以首屈一指,接下來就是這些出海的商人和家族了。
徽商和大海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壟斷,都是做壟斷買賣,特別是鹽商和海商,那是絕對壟斷的地位。
鹽商的壟斷地位主要是依靠朝廷的鹽引制度來形成的壟斷,他們掌握了朝廷的鹽場,自然也就掌握了鹽這個買賣,只是現在被長蘆鹽場給打破了,鹽商沒落。
海商的壟斷地位,一個是靠朝廷的海禁政策,另外一個就是靠這些倭寇和海盜,每一個出海的海商或者家族,幾乎都和倭寇、海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對于這點,祝本端和馮相是很清楚的,都是江南地區的人,彼此很多都是有聯姻的,豈有不知的。狗狗
「會~一定會~」
馮相鄭重的點點頭說道,非常肯定。
「他們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再不折騰下的話,他們就沒有任何的出路了,這南洋的財路再斷掉,他們就沒戲了。」
馮相笑了笑說道,江南地區的人還從來沒有如此的狼狽過。
朝廷之上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連經濟上面也是如此,他們這些徽商、鹽商日子難過,這些海商的日子也難過。
其實對于江南地區的這些海商來說,最穩定的財路還是前往倭國和朝鮮的航線,朝鮮和倭國與大明的聯系非常緊密。
而且這兩個國家都深受大明的影響,大明的東西在倭國和朝鮮都非常的暢銷,因為這兩個國家上流社會的人什麼都是向大明學習的。
朝鮮和倭國上流社會的人都以說大明話,寫漢字、讀唐詩宋詞為榮,這大明的茶葉、布匹、絲綢、瓷器等等絕對搶手貨。
另外,前往朝鮮和倭國要更近一些,又更安全很多,是穩定的財路。
只是現在被北方的天津港給搶的干干淨淨,江南地區的海商根本就競爭不過,失去了這個重要的財路。
前往南洋地區的財路,路途比較遠,而且風險更大,一旦運氣不好,遇到台風的話,那就要血本無歸。
失去倭國和朝鮮的財路,江南地區海商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既然你如果肯定,那為什麼還要去南洋,一旦有個不測。」
祝本端一听,又問道。
「因為我覺得這些海盜和倭寇肯定不是天津遠洋貿易行的對手~」
馮相笑了笑說道︰「你看到天津遠洋貿易行的船了沒有,這些船不單單是商船,其實也是戰船,兩邊的船舷都有幾排炮孔。」
「去年的時候,江南地區的海商當中不是傳了一件事情,說江南地區的大海盜、倭寇聯合想要洗劫前往琉球的船隊。」
「結果全軍覆滅,琉球城的船隊卻是毫發無損。」
「我一直以來都在思索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我們始終斗不過那個劉晉,斗不過他們。」
馮相微微笑了笑,接著轉個身,背靠著船舷,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繼續說下去~」
祝本端頓時就來興趣了。
「這段時間我們在天津、京城,你有沒有發現一些特別的東西?」
馮相看了看祝本端問道。
「特別的東西?」
「你是說天津這邊的高樓大廈?還是說水泥路?」
祝本端想了想說道。
天津新城的繁華,確實是讓人看的眼花繚亂,圍繞著天津港口附近,天津這邊也是形成了一個差不多幾里路的商業街區,非常的繁華,非常的熱鬧。
「不,這些都表面的東西,真正特別的東西是京津地區的工廠、作坊。」
馮相搖搖頭說道。
「工廠、作坊?」
祝本端微微驚訝。
「對,根據我的統計,單單是天津這里,大大小小的工廠和作坊加起來足足有上萬家,其中單單是水泥廠就有幾百個,各種各樣的作坊、水泥廠,非常的密集,用工的人數也是非常多。」
「這些在我們江南地區是根本看不到的,我們很難看到密集的工廠和作坊,即便是有,頂了天也不過是幾百人、上千人的作坊,數量也不會太多。」
「可是在京津地區,幾百人、上千人的工廠、作坊根本就不算什麼,幾萬人,十幾萬人的工廠、作坊都要。」
「如此巨大的工廠和作坊,該如何管理?」
「還有他們生產出來的東西,你難道就沒有仔細的去看一看?」
「非常的標準化,你看看這海面的這些船只,只要是天津造船廠出來的船只,幾乎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的差別,這是非常可怕的。」
「還有京城密雲鐵廠生產的鐵器,玻璃廠生產的玻璃制品,紡織廠生產出來的布匹等等,這些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不僅僅產量大,而且質量好,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的產品都差不多,很難找到差異,都好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一般。」
「這才是特別的地方。」
馮相一口氣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
「這才是特別的地方?」
祝本端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技術~」
「我和京津地區這些工廠主、作坊主聊天的時候,經常听到他們聊到這個詞。」
「起初我還不是很明白,這技術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一次和一個同樣也是經營鐵廠的工廠主聊天才知道了什麼技術。」
「密雲鐵廠煉鐵和我們傳統的煉鐵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煉鐵使用的是高爐煉鐵,一爐鐵水的重量可以超過十萬斤,而且僅僅只需一天的時間就可以練出來,練出來的鐵還是最上等的好鐵。」
「可能說這個你還是不太懂,我就說鹽吧。」
「我們都做鹽買賣的,我們都知道這鹽都是靠煮出來的,可是長蘆鹽場的鹽它根本就不是煮出來的,它是曬出來的。」
「一個長蘆鹽場用工上萬人,產出來的鹽卻是足夠供應我們整個大明使用,而且還有多余,可以用來腌咸魚,用來銷售到朝鮮和倭國。」
「我們都去過鹽場,鹽場里面的灶戶一天到晚的煮鹽,一天頂了天能夠煮出十斤鹽。」
「這就是技術,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始終都斗不過劉晉的原因,因為掌握這些技術,劉晉就處于不敗之地,再加上還將皇帝和太子拉到自己的船上,我們是斗不過他的。」
「同樣的,這些做海貿的大海商、大家族也是斗不過他的,終究要敗在他的手中,我听說,密雲鐵廠這邊生產出來的大炮威力非常的驚人,去年他們栽跟頭就是栽在這上面的。」
馮相笑著說完,說到這里的時候,整個人也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道︰「這個劉晉,果然不愧是高人子弟,遠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相比的,和他斗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學一學北方人,跟著他的腳步,自然有源源不斷的好處。」
听到這里祝本端總算是明白了,頓時就沉思起來,仔細的思索一番之後,這才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最近我們江南地區的布匹滯銷,也是和這個技術有關的吧,北方的布匹不僅僅質量好,而且價格也是非常的便宜,便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沒錯,據我所知,京城這邊的紡織廠、織布廠都是使用了京城機械廠制造出來的新式紡織機和織布機,一個人一天的時間都可以紡出好幾匹布來,我們江南的布匹怎麼可能競爭的過。」
「這就是技術啊~」
馮相點點頭感嘆一聲道。
「不過真正讓人佩服的是,這個劉晉,他竟然願意將這些賺錢的買賣都分享出來,讓大家一起賺錢,這才是高人子弟,胸襟讓人佩服。」
「現在只不過是一些海盜、倭寇而已,你就等著看吧,那些海盜倭寇不來就算了,如果真敢來洗劫我們的船隊,估計多半都要全部被打的渣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