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鏊的府上,已經被弘治皇帝批準回家頤養天年的王鏊並沒有急著回自己的老家,他還在等,等著弘治皇帝給他官復原職。
他才五十出頭,這個年紀對于混官場的人來說還是小年輕呢,到六十才算是入門,只要身體好,七十都不嫌老。
好不容易做到了吏部尚書這個高位,豈能就這樣灰溜溜的回自己老家養老,人也才五十出頭,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王公,請放心,我等已經聯名向陛下上書,王公剛正不阿,一心為國、為社稷,我等是絕對不會坐視王公就這樣蒙受冤屈的。」
王鏊的書房內,幾個翰林、御史前來拜訪。
「是啊,王公!」
「這劉晉所辦新式學校,不尊孔孟,不授正道,反而重視旁門左道,這是本末倒置,王公仗義執言,為大明江山社稷,為我儒門興盛,豈能就這樣蒙受冤屈。」
「我等已經聯絡大明各地的大儒,一定會向陛下說明其中的要害,還王公一個公道。」
旁邊的人也是跟著說道。
對于劉晉,很多人早就已經看不慣了,這新式學校更是如此。
不授四書五經,不教諸子經義,卻是專門傳授些什麼旁門左道,這數學有什麼用?
學的再好也不懂禮義廉恥;這化學不過是一些江湖術士的把戲罷了,用來欺騙下愚昧無知的老百姓而已;還有這物理、生物、地理之類的,都是旁門左道,毫無真理可言,學之只會想著如何去鑽研奇巧婬技,于江山社稷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作用。
必須要狠狠的打壓,甚至于還要順帶著將劉晉給扳倒,正本清源,將大明現在已經被帶歪的風氣給糾正過來。
「感謝諸公仗義相助!」
王鏊看著眼前的這些人,臉上也是充滿了笑容,這更是堅定了他不馬上回老家的決心了,自己官復原職有望啊。
儒家的力量何其龐大,恐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反正這朝野上下都是他們儒家的子弟,大家只要齊心協力,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
這邊王鏊剛剛送走了這些翰林、御史,很快又有人前來拜訪,這一次前來拜訪的是大明至真商行的大東家何志真。
何志真和王鏊也都是老朋友,老熟人了,這至真商行里面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王鏊的股份,他和很多朝廷官員一樣,也都投資了商行、種植園、工廠之類的,獲利頗豐,收益也是相當可以的。
「王公,這是您在至真商行里面的入股文書,這是您當時入股時所投的十萬兩銀子就的銀票和,另外這是現在折算至真商行資產之後歸屬于王公您那一份的銀子,總計三十五兩白銀的銀票。」
何志真讓人抬出了一個大箱子,將里面的文書和一疊、一疊的銀票全部擺放出來。
「何兄,你這是何意?」
王鏊一看,頓時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自己雖然現在不是吏部尚書了,但也不至于說馬上就人走茶涼吧,自己即便是回家頤養天年,沒有一官半職,但是這門生故吏之類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他何志真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對自己。
「王公,至真商行其他所有的東家一致商議之後,決定退掉王公您的股份來。」
何志真沉吟一番,想了想也是無奈的說道。
「退股?」
王鏊頓時雙目就微微睜大,有些難以置信,這何志真是瘋了嗎?
這至真商行能夠有今天,他何志真會經營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一個方面還不是靠著自己罩著,他們現在竟然要退掉自己的股份來。
「王公,承蒙您這些年來的關照,我們至真商行才有了今天的規模和地位,對此我和其他的股東都永遠感激于心。」
「所以這一次退股的時候,我們多給您十萬兩銀子,這算是我們的一點小心意。」
何志真面如難色的說道。
「這是為何?」
王鏊臉色一沉的說道。
「王公,難道這您都還不明白嗎?」
何志真想了想反問道︰「您攻擊新式學校,將矛頭對準了劉晉劉侍郎,這劉侍郎他可是財神爺,現在無論是海外貿易,還是各種各樣的工廠,又或者是南洋的種植園等等,在各行各業,他的影響力都無處不在,無與倫比。」
「您將矛頭對準了他了,這不是得罪了整個商界嘛,大家都知道至真商行有您的股份,消息傳開之後,我們至真商行的貨船借不到一單貨,甚至于停泊到港口之中都沒人給我們裝卸貨物。」
「還有我們至真商行的工廠,我們有錢都買不到原材料,這生產出來的貨物都沒有人,我們的漁船想要出海打魚,那些船長和船員都不願意給我們做事,這打回來的魚也沒有人願意買我們的。」
何志真真的非常無奈,得罪了劉晉,還想在商界混?
劉晉即便是自己不說話,商界的這些人自己都會自發的對你進行封殺,更加關鍵的是王鏊還炮轟新式學校。
你難道不知道在京津地區這邊有多少人的孩子在這些新式學校里面讀書?
這其中最多的就是劉晉麾下諸多產業員工的子女,還有就是新興資本家、工人階層的子女,在整個京津地區,劉晉所開的新式學校,到處都是。
無論是商販的子女,還是工廠上班人的子女,又或者是出海海員的子女,有太多、太多人的子女,因為這個新式學校的開辦才能夠上學,而且還擁有了一個希望,一個將來能夠過上富足生活的希望。
你現在要弘治皇帝停掉這些學校,你這不僅僅是得罪了劉晉,更是幾乎將整個京津地區的人都給得罪了。
「豈有此理,這個劉晉,原先我還覺得他還是很不錯的,沒想到竟然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我。」
王鏊一听,頓時就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
這是要斷了自己的財路啊。
這商行的股份一退,手里面是有了很多的銀子,也足夠自己的養老了,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錢生錢的道理。
至真商行運轉良好,每年賺的銀子都很多,去年的分紅都有二十多萬兩銀子呢,自己這股份退了,以後就自己什麼事情了。
他沒想到劉晉竟然會從這方面向自己下手,直接發動商界的力量來針對自己,一下子就打到自己的穴上了。
「王公,這應該不是劉侍郎的意思,只是大家自發如此。」
「整個京津地區,乃至整個大明,有太多、太多的人受到了劉晉的恩惠,我們能夠發財,去海外賺銀子,這一切都是拜劉晉所賜。」
「此外,這劉晉所辦新式學校,招收的學生很多、很多,關系到京津地區的千家萬戶,王公您說要停辦這些學校。」
「這得罪的可不只是劉晉,而是整個京津地區數以百萬的人啊。」
何志真微微搖頭說道,王鏊一生精明,怎麼到了這事情上竟然如此的糊涂。
你這是得罪了劉晉嗎?
不,你這是得罪了整個京津地區的人,上至朝廷之上的很多權貴,下至普通的老百姓,都因為這事情被你給得罪了。
「王公,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完這話,何志真也是直接離開了王鏊的府邸,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整個人都被弄的焦頭爛額。
至真商行本來運轉是非常良好的,甚至于至真商行這邊都還準備著和其它的商行一樣,準備在海外打下一個永久性的私人殖民地。
可是因為王鏊這事,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別說去海外搶佔殖民地了,單單是眼前這一關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度過了。
「何志真!」
看著何志真離開的背影,再看看堆放在桌上的銀票,王鏊忍不住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在王鏊看來,這個何志真是在過河拆橋、落井下石。
自己官職一丟,他就立即前來退掉自己的股份,這不是人走茶涼,落井下石,這又是什麼?
然而還沒有等王鏊憤怒多久,王鏊的管家王宣又急匆匆帶著幾人走了進來。
「老爺,出大事了~」
王宣滿頭大汗的說道。
「出什麼事了?」
王鏊深吸一口氣連忙問道。
「老爺,我們王家的紡織廠買不到羊毛和棉花了,原先向我們訂購布匹的商人也是將貨給退了回來。」
「還有我們王家的海船抵達港口之後,天津港這邊不允許我們停泊,船上的船員也是直接下船就走了,將船丟在了天津港外面的海上。」
「還有,還有~」
王宣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
王鏊一听,頓時就沉著臉問道。
「還有我們府上的那些下人今天出去購買東西,竟然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現在我們府上連米糧都沒有了。」
「另外有幾個下人向我這邊請辭了,說是家里面出事了,恐怕以後沒有辦法給府上做事了。」
王宣支支吾吾的說道,這是他管家管理的事情,本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該和王鏊去說的,可是他現在也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