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點了點頭︰「不錯,二十級爵,尤其是八級民爵,獲得爵位的那真就是普通的底層平民,而得爵的方式也是最公平的上陣殺敵,或者是種地交稅,累積到了一定的數量後,可以得到爵位。以秦制,想靠斬首殺到八級的公乘,那得殺上百人才行,除非是真正的兵王,很難做到,雖然看著很誘人,但是真要達到,那除非是在部隊里不停地升遷,當上將校,把全隊人的斬獲算成自己,那才可以。」
劉裕笑道︰「可是軍官的位置,往往都是給貴族子弟們佔著,老秦不象咱們大晉的世家高門,他們可是有尚武傳統,貴族子弟也多要從軍,給普通新人的機會並不多,不過商鞅變法後,解放了全國的奴隸,這讓平民和奴籍之人都可從軍,數量上遠遠多過貴族士人的子弟,慢慢地,就開始在軍中佔了中下層的軍官,進而成為士爵了。」
劉穆之的眉頭一皺︰「你的那個用京八兄弟結黨來取代世家高門的想法,就是受了秦制的這種啟發嗎?」
劉裕搖了搖頭︰「不,秦國的士人子弟,起碼還會在軍中保自己家族的權力,即使是秦王秦公,也得親自上陣,這可比我們大晉的世家高門賣力多了。要是換了在秦國,我想出頭可遠遠沒有這麼容易。但即使是這樣,秦國還是長期給晉國這些關東國家壓制,就是因為其地盤不夠,人口稀少,尤其是缺乏人才,商君的變法,讓秦人變得有組織,勇于公戰,怯于私斗,人人只想著上戰場靠殺敵建功得到爵位,成為人上人,這也是秦國奮發和強大的根本原因。」
劉穆之嘆了口氣︰「凡事皆有兩面啊,寄奴,秦國靠這一招雖然迅速強大,但其內殘外猛,對敵國冷酷無情,對本國民眾同樣的窮凶極惡,你也知道,那八級民爵,升到頭得斬殺上百敵軍才行,達到這個條件的人鳳毛麟角,可就算如此,想再升一級到五大夫,變成可以傳子孫的士爵,那更是難于上青天,不在軍隊中升到偏將,將之類的中級將校,那真的是毫無可能了。如此一來,奮戰一生,殺敵上百,所換的除了自己的累累傷痕,也不過是死後即除的民爵罷了。商鞅自己也說,但使民無余財,才能人人效死。這種暴政,是不可能長久的。」
劉裕搖了搖頭︰「我不會這樣做,實際上現在我們的制度下,努力作戰,得到功勞,那回報是非常豐厚的,我的代降爵規則,更多地是針對世家高門,不讓他們能一代代地無功受祿,永遠騎在天下百姓的頭上。」
劉穆之微微一笑︰「你繼續說,我對你的這個想法越來越感興趣了。」
劉裕點了點頭︰「秦朝的滅亡,在于後來沒有堅持這個爵位制度,本來在秦國,以功得爵,那是國家最基本的信用,但相應的,要給軍民足夠的回報,光爵位本身並不值得人不惜性命去拼去爭,但爵位帶來的好處卻足夠,在秦國,民爵在身也可以減免不同的稅賦,分到更多的土地,享有更好的待遇,起碼在各自的村里,一個六級爵,七級爵的老兵,那是真的可以橫行鄉里,甚至連犯了罪,也可以拿爵來抵罪。」
「而且秦國的鄉吏,往往是由這些民爵在身的退伍老兵擔任,他們完全可以用手上的職權給自己在鄉中撈更多的好處,比如同樣分地,可以佔更好的地,參軍的名額,種子和農具的發放,都可以利用手中職權給自己佔便宜,很多人當著當著,就能在自己這輩子撈到一個士爵了,就算撈不到,這種高級民爵也足以讓他多娶妻妾,生出多個兒子,安排兒子早早從軍建功,比自己當年的奮斗,起點可要高得多了。」
劉穆之笑道︰「看來你真的是看不少書啊,這些在史書背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不少,是啊,雖然秦政苛暴,但仍然能讓全國百姓爭想想要從軍立功,說明還是能讓人得到實打實的好處的。對于秦國來說,沒了士人階級佔據大量的田地,奴僕,那自然國家有很多田產可以分給平民百姓,而且對外戰爭一旦勝利,那獲得的利益也會越來越多。要不怎麼說秦是虎狼之國,秦人聞戰則喜呢?」
劉裕正色道︰「但秦國後來的衰亡,也是因為放棄了自己堅持了幾百年的這套軍功爵體系,換言之,他們失了自己六世以來的國家信用。秦始皇為了迅速地奪取天下,減少六國軍民抵抗的激烈程度,改變了法令,只要是主動歸降的六國子民,不再掠為奴隸,甚至六國的中小士族,可以繼續保留他們在故地的權力,不讓秦國立功的將士官吏去這些地方獲得好處。」
「于是,秦人苦戰而一無所獲,自然心生怨言,以前可以通過戰爭得到利益,才會讓人瘋狂,聞戰則喜,但現在一下子全沒了,反過來仍然要繼續為秦國南征北戰,出生入死,甚至還要去給秦始皇修陵墓,造宮殿,這就讓老秦人與秦皇離心,大規模地叛逃,不願意再為國出力,以至于天下大亂時,連秦軍都征集不到了,不可謂教訓不深哪。」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教訓深刻,對于今天也仍然很有意義,秦始皇壞不壞規矩先不說,就說秦國這種軍功斬首為主要計爵的模式,那就得一直打仗,一直殺人才能維持,一旦天下安定,沒有戰事了,那如何再來保這個爵位?你喂養出了虎狼,突然有一天讓他們吃素了,那虎狼會不會反過來吃你?」
劉裕自信地搖了搖頭︰「不會的,不是說只有戰爭才有軍功爵,也不是說只有軍功才能叫爵。如果四夷賓服,天下太平,那就沒必要主動對外發動戰爭,國家雖大,好戰必亡,人的天性也不喜歡無節制地殺戮,真到了太平的時候,可以把功爵評定的體系,轉為出糧納絹上,誰種地生產得好,誰當鄉吏治理得好,誰就可以得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