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輕輕地轉過了身子,直面劉裕,一張儒雅隨和,豐神俊朗的臉,展現在了劉裕的面前,與他那蒼老的,帶有明顯痰音的聲音不同,這張臉,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出頭,甚至沒有任何一根皺紋,與那聲音足有七十歲的相比,絕對地是讓人不可思議。
可更讓人不可思議的,則是這張臉的主人,竟然是謝玄,看起來,如果不是那一頭的灰白相間的頭發,甚至要比二十多年前,初遇劉裕的時候,身為劉林宗的他,還要更年輕,更英俊呢。
謝玄輕輕地嘆了口氣︰「寄奴就是寄奴,即使是這樣的龍潭虎穴也敢孤身前來,這膽色氣度,就跟你當年敢去殺身為刺史的刁逵一樣。歲月和權勢沒有讓你的英雄之氣,有半點減少,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叫你小裕,叫你寄奴的人太多,可叫你小裕的,只有我們謝家人。」
劉裕冷冷地說道︰「你是謝家人,還是天道盟的大魔頭呢?老實說,我的腦子里一萬次地想過斗蓬是誰,但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是你,直到我剛才听到焦尾琴彈起這高山流水,就象是淝水之戰前,你在八公山上撫過的一樣,就象是在揚州的北府軍大營里,無數次地我在值守時,在跟你討論兵法時,你也最喜歡撫這一曲。」
謝玄微微一笑︰「若是我撫的是十面埋伏,是不是你就會帶著部下殺進來,取我性命了?」
劉裕搖了搖頭︰「不會的,無論你是想曉之以舊情,還是想威之以殺氣,我都會來見你,不帶任何手下。因為我在知道了你的身份後,雖然如五雷轟頂,不敢相信,但平靜下來後,我仍然確定,你也一樣是在這里單獨見我,單獨攤牌。所以,我會一個人前來。」
謝玄平靜地說道︰「我得謝謝你,心里還認我這個老上司,老朋友。如果換了是劉毅的話,我是不會這樣在這里等他的。」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你會利用完了他以後再殺了他,就象你用劉婷雲來離間我和希樂之間的關系,對不對?」
謝玄微微一笑︰「你們之間的關系是我能離間的嗎?從我見你的第一面起,你跟劉希樂就是又合作又競爭的關系了吧,他多次對你動了殺心,想要動手黑了你,或者是搶你的功勞,難道都是我指使的?」
劉裕咬了咬牙︰「你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成為斗蓬的?!」
謝玄輕輕地勾了勾嘴角︰「從相公大人給活活逼死的時候,他就把斗蓬之位,傳給了我。」
劉裕的臉色一變︰「什麼,你是要說,上任斗蓬是相公大人?這,這怎麼可能呢,他不是黑手黨的玄武嗎?」
謝玄冷笑道︰「玄武不過是他的一個身份而已,就象大晉的宰相,也只是他對外的一個身份罷了,若非如此,天道盟又怎麼能如此順利地掌握黑手黨的一切動向呢?」
劉裕咬了咬牙︰「如果相公大人是斗蓬,又怎麼可能給郗超這些人給逼死?以你們當時的實力,收拾黑手黨不是易如反掌嗎?」
謝玄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電般的光芒︰「因為郗超當時居然和身為黑袍的慕容垂搭上了線,我們謝家的所有資源和玄武一脈的實力,都投入了北府軍的建設,投入了北伐之中。」
劉裕冷笑道︰「是啊,你們北伐,起兵打的居然是黑袍,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麼打,黑袍不跟你們拼命才怪,難道說,斗蓬和黑袍之間,全無這些默契嗎,居然是刀兵相見?」
謝玄咬了咬牙︰「我們當年聯合的時候就有過約定,我們大晉和斗蓬一系,起兵奪回中原和齊魯之地,而關中和河北,以及塞外,則交給黑袍慕容垂,大家等于聯手瓜分前秦之地。本來計劃進行得挺順利,可沒想到,西燕和後秦的出現,打亂了慕容垂出兵奪取關中的計劃,而鄴城的堅守長達三年之久,也讓黑袍遲遲無法取得河北之地。更要命的是,你和這些新興的北府軍將校們,極力慫恿劉牢之過河追擊,而劉牢之也不顧我的將令,想要對慕容垂動真格的,引得慕容垂的關系與我們破裂,不僅五橋澤之戰盡滅我北府軍精銳,更是和郗超聯手,逼相公大人和我自盡。」
劉裕咬了咬牙︰「你們究竟要什麼,如果說黑手黨要的是世家的世代富貴,但你們謝家早就有了這些,還要進那天道盟做什麼?」
謝玄輕輕地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經歷了這麼多事,小裕,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個世上,比起權力富貴來說,還有更值得人去追求的東西嗎?」
劉裕哈哈大笑起來︰「長生不老?成仙成佛?你說的是這些嗎?」
謝玄的眼中閃過一絲渴望的光芒︰「你的所有的雄心壯志,所有的遠大理想,就好比你想要驅逐胡虜,建立不世功業的追求,還有那個人人平等,人人如龍的天下,你覺得以人的區區數十年光陰歲月,做得到嗎?當年那個京口小農夫,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卻還是在為晉國的統一而在戰斗,還要面臨無數的明面上的和陰影中的敵人,你真的以為,你這輩子能實現這個心願嗎?還是說,你以為你從後世穿越而來,就能活到你穿越而來的那個時代?」
劉裕的臉色一變,看著謝玄,沉聲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來歷的?我記得這個事我只跟黑袍說過一次。」
謝玄平靜地說道︰「在我跟黑袍言歸于好之後,我們為了防止再有這種自相殘殺的事情發生,就以天道盟的秘法仙術,進行了五官共享,你跟黑袍在決戰時說的那些話,我都听到了,老實說,我非常震驚這點,而這,也是我今天肯下決心跟你見面的根本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