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劉牢之仍然是白天的那副漁夫打扮,看著遠處的七里村,劉裕家,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邊的孫無終勾了勾嘴角︰「昨天也真是奇怪,檀憑之,劉穆之和魏詠之這三個人都來到劉裕這里,又分別離開,探子來報,他們都回了自己的家,沒有什麼異常。倒是檀家和魏家的子佷們四處到各處藥鋪,打听那側柏葉的下落呢。」
劉牢之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命啊,劉裕看來也急了,他家里人少,也只有找這些朋友來幫忙了。只是奇怪的是,為什麼他要找檀憑之和魏詠之這兩個結識不久的外鄉人,而不找他的同鄉呢?」
孫無終的臉色一變︰「難道,你的意思是…………」
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當了這麼久的京口大哥,這次受了這麼大的苦,要說不報仇是不可能的,忍氣吞聲也不是劉寄奴了。他不找鄉親,卻找新朋友,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不想牽連別人。因為鄉里鄉親世代居此,如果跟他一起報仇殺人,只會讓那些人無法在京口立足,最好的結果也是逃亡。」
「但檀憑之和魏詠之不同,他們是新來的,就算再逃,也沒有關系。所以,我敢斷言,劉裕傷好之後,馬上就要報仇的。」
「刁逵這次斷他的藥,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絕不會在以後從軍之前把家人留在刁逵兄弟的手上,所以,我料那劉裕只怕是有別的傷藥,可以在短期內恢復,然後趁著刁逵不備,直接出手復仇,殺人之後,就迅速潛逃。」
孫無終不信地搖了搖頭︰「劉裕有這麼狠嗎?我不太信。這畢竟是殺人啊。他雖然拳橫腿霸,但身上畢竟沒有過人命。」
劉牢之嘆了口氣︰「我料他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為,如果換了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劉林宗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牢之說的對,劉裕一定會這樣做的。」
二人的臉色一變,連忙轉過了頭,看著一身黑衣,白色的肌膚在黑夜的映襯下格外明顯的劉林宗,訝道︰「主公,你,你是何時來的?」
劉林宗微微一笑︰「這里出這麼大的事,我在建康怎麼可能呆得住?這出好戲我已經看了一個多月了,快到最精彩的大結局,我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呢?」
孫無終點了點頭︰「那主公也贊成牢之的判斷了?我還是不太信。就算劉裕有這麼狠,但他總不可能連自己的家人也不顧了吧。」
劉林宗點了點頭︰「你們說的對,在劉裕動手之前,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家人給送走,不留後患。」
劉牢之的臉色一變︰「怎麼可能呢?他的家業在這里,再說我一直盯著,劉裕的娘和兩個弟弟可是一直臥床養傷,沒有離開過啊。」
劉林宗嘆了口氣︰「牢之的觀察還是不細啊,蕭氏和那兩個孩子受的傷都是皮外傷,不至于一躺不起,現在他們回家已經三四天了,卻仍然躺在床上,你覺得這正常嗎?如果他們三個都不能起來,那劉裕一家的吃穿用度,又是誰來解決?」
劉牢之的額頭開始冒汗︰「是屬下觀察不周,沒有留意到這點,屬下馬上就去劉家查看。」
劉林宗搖了搖頭︰「不用去了,這些天檀家和魏家的子佷不停地出入劉裕家,只怕早就掉包換人了,蕭氏和劉裕的兩個弟弟應該穿了他們的衣服離開了此地,而劉裕本人,報仇就在這一兩天了。所以,你現在不應該再盯著這里,而是應該去平虜村,準備看著檀家和魏家的人何時離開,他們會帶著劉裕的家人一起走的。」
孫無終點了點頭,眼中仍然閃過一絲迷惑之色︰「我們不去找劉裕,要找他的家人做什麼?」
劉林宗的眼中神光一閃,面色平靜︰「讓劉裕出口氣就行了,不能真的讓他殺了刁逵兄弟,不然我也不好回護他。關鍵時候,只有用他的家人才能讓他停下。」
劉牢之搖了搖頭︰「那主公為何不直接現在阻止劉裕呢?」
劉林宗突然笑了起來︰「有仇不報非君子,忘恩負義是小人,給人設局打成這樣,不做點什麼,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如果沒這個烈性,還叫劉裕嗎?走吧,我們去刁家那里,好戲很快就要上演了。」
平虜村外,蔣神廟。
孫泰雙眼微閉,坐在蔣神像對面的蒲團之上,手指在微微地掐算著,隨著他手指的動作,他的眉頭也時不時地挑動,牽動著他面部的肌肉,讓他的表情也微微地起了些變化。
孫恩和盧循匆匆地走進了大殿,看到孫泰這個樣子,連忙站在了後面,垂手而立,一臉的恭敬之色。
孫泰緩緩地張開了眼楮,輕輕地嘆了口氣︰「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孫恩點了點頭︰「是的,可恨檀憑之和魏詠之這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居然成天還幫著劉裕在尋醫問藥,那檀憑之說要去江北的廣陵城里去看看有沒有側柏葉。師父,要不要教訓他們一下,讓他們記得自己是天師道的人?」
孫泰搖了搖頭,長身而起︰「這些是義士,沒必要針對他們。他們幫劉裕也是幫自己,劉裕一死,那刁逵肯定會把他們掠為僮僕,沒人能救得了他們。不過我總是覺得有些奇怪,按說劉裕在京口應該有不少關系交好的人,為什麼這些人不來幫劉裕,反倒是檀憑之和魏詠之忙個不停呢?」
盧循微微一笑︰「大概是因為刁逵的婬威太盛,京口人不敢得罪了刁逵吧,就連劉裕都是這個下場,別人哪還敢出頭呢?」
孫泰突然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我們只怕都上當了,劉裕怕是要跑路!」
孫恩和盧循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麼?跑路?怎麼回事啊。」
孫泰咬了咬牙︰「劉裕留在這里,遲早會給刁逵整死,就算王謐相救,以後肯定也要當那人的部曲,不得自由。與其留在這里受罪,不如逃離此地,遠去北方。這才是他要找檀憑之和魏詠之這些北人的原因!走,我們馬上去劉裕家,千萬不能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