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掏出了一塊繡帕,一臉憐惜地遞向了劉裕,劉裕的聲音在哽咽,沒有接這方香帕,卻是對著慕容南一抱拳︰「慕容兄,多謝你這一下打醒了我,要不是你這一下,我現在還會耽誤水生兄弟的醫治的!」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水生是救不回來了,但你劉裕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兄弟的離去,就這樣失了志氣?一次失敗就能打垮你的話,我勸你還是趁早回京口種地打柴賣草鞋吧!」
他說著,直接一轉身,也不看劉裕和王妙音一眼,遠處傳來檀憑之那高分貝的哭聲︰「水生,水生兄弟,你安心上路吧!」
劉裕的眼圈一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任由著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滾落塵埃。
王妙音默然無語,坐在劉裕的身邊,久久,才輕輕地說道︰「劉大哥,人死不能復生,你的兄弟的死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了。」
劉裕的眼中淚光閃閃︰「不,這不是個意外,我明知他耳背,明知在訓練場上,沒有箭頭的弓箭也足以致命,還是月兌了他的頭盔,是我害死了水生,是我的錯,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
王妙音嘆了口氣︰「你也是為了打贏啊,也是為了勝利啊。平時的訓練如果不做到拼命,戰場之上又怎麼可能戰勝強敵呢?今天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玄帥他們都說,你打得比前面任何一支部隊都要好。」
劉裕咬了咬牙,抬起了頭︰「打得再好又如何,就算我勝上慕容南千次萬次,就能換回水生的命嗎?妙音,謝謝你一直在關心我,鼓勵我,但這次,我過不去的,是我良心上的這個坎,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王妙音點了點頭,站起身,輕聲道︰「那我先回去了,過一陣子我有時間了再來看你,劉大哥,答應我,一定要走出來,即使是為了我,你也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
劉裕閉上了眼楮,躺倒在地,王妙音秀眉輕蹙,只能搖了搖頭,離開了劉裕,那熟悉的幽蘭香氣漸漸地消散,不知過了多久,劉裕听到劉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劉幢主,玄帥有令,請你到中軍那里走一趟。」
劉裕睜開了眼楮,點了點頭,劉毅的身邊跟著三十多個中軍士兵,這些是負責全軍紀律的執法軍士,劉裕心中暗嘆,這次的事情,終歸要用軍中的規矩來解決,也許這次中軍帥帳之行,會決定以後自己的前途,可他現在已經想不了這麼多,水生的臉,仍然在他的眼前晃動著,他站起身,二話不說,就跟著劉毅走去。
中軍帥帳離這里並不遠,走路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可是這里卻是燈火通明,外面一隊隊的巡邏軍士井然有序,一路之上,劉毅連過了六道關卡,才帶著劉裕走進了帥帳之中。
掀帳而入的那一刻,劉裕有些意外,原以為這里會站得滿滿當當,可是偌大的帥帳之中,卻只有謝玄和慕容南兩個人,慕容南已經取下了面具,眼中盡是復雜的神色,看著劉裕那高高腫起的右半邊臉,欲言又止。
謝玄輕輕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劉毅等人退下,大帳之中只剩下了三人,謝玄的目光如電,看著劉裕︰「誰也沒有料到,今天的事情會弄成這樣。本來你已經佔了上風,為什麼要追出去?」
劉裕看著慕容南,說道︰「我知道甲騎俱裝的實力,絕不止于此,敵軍一定是在詐敗,水生缺乏經驗,臨時接過指揮之後,就中了敵軍的誘敵之計,我必須要追回他。」
謝玄看向了慕容南︰「當時你確實是在誘敵嗎?」
慕容南點了點頭︰「那個飛槊很厲害,我沒有料想到,第一波突擊的部隊就損失了五十多騎,再打下去,就算能消滅敵軍的前軍部隊,也不可能再有能力突擊中軍了。唯一取勝的機會,就是把劉裕給引出來。」
謝玄的眉頭一皺︰「劉裕,為什麼不用旗號來指揮,讓前軍守住位置不得出擊呢?」
劉裕咬了咬牙︰「我還沒學會如何用旗鼓之法。在軍中我一向是學習如何當個軍士,最多是個隊正,就是這個幢主的指揮之法,我也因為北方之行而沒來得及學。」
謝玄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應該給你派傳令兵的。這麼說來,這一戰你完全是靠那個水生到處跑,來給你傳令?」
劉裕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是的,這孩子是我的傳令兵,也是玄帥你們家的僮僕,他是想要從軍建功得賞,以後可以回家購房置地娶媳婦的,我卻,我卻!」
說到這里,劉裕再也忍不住,淚水從眼角開始流下。
謝玄點了點頭︰「我看過你們隊的花名冊,這人叫謝停風,是我大伯家的莊客,我會處理好他的善後事宜的,按戰死算撫恤,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老母,以後,這筆錢能讓他們活下去。」
劉裕抹了抹眼淚,正色道︰「多謝玄帥,我代水生謝謝您的恩德。」
慕容南突然冷冷地說道︰「劉裕,這個水生不過是你的傳令兵,你給他下了命令,讓他追擊的嗎?我在射中原來的指揮官,也就是檀憑之之前,前軍可並沒有慌亂,出擊啊。」
劉裕嘆了口氣︰「那是水生自己的決定,大概是看到周圍的兄弟們很多給判定戰死,一時激動,就沖出去了。我在後面叫不住他,他耳背,在戰場上听不到我的話,是我的失誤,我不該,我不該讓他做這個事的。」
慕容南點了點頭︰「這就是了,難怪你要月兌下他的頭盔,最後一個問題,你也跟著追出來,這是為了什麼?就算前軍盡墨,你也仍然能打,犯得著這樣以身犯險嗎?」
劉裕咬了咬牙︰「不,外面煙塵大作,我的部下沖進煙塵之中,被伏擊,他們有生命危險,我這時候已經不考慮演習的勝負了,這些兄弟不能出事,這是比演習勝負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