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關前,旌旗招展,山風瑟瑟。
這是一座夾在山道之間的雄關,兩側崖壁高千余米,寬約四十多米的峽谷之中,一道河水順峽而出,貫通南北,這正是峴水,大峴山之名,由此而來,山北的魯南和山南的淮北之地,千里農田,都靠這峴水灌溉,而這座連通著沂山等一系列山脈的大峴山,也成了揚州與青州天然的分界地,而這穆陵關,則是出入大峴山的門戶所在,稱之為那關中的潼關道,亦無不可。
劉裕大馬金刀地獨坐關前百步的地方,身後的關上,戰旗飄飄,持著矛槊,精甲在身,面當覆面的精兵銳士,足有上千人,布滿了整個城頭,卻無一人操著弓弩,在劉裕的身邊,熊羆一樣的丁,持著那足有八個旌球,象征著都督八州諸軍事的天下大權之節杖,站在劉裕的身邊。
丁不停地舌忝著嘴唇,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劉裕微微一笑︰「怎麼了,猛牛,有點緊張嗎?」
丁咽了一泡口水︰「大帥,我…………」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這里只有我們二人,不必按正式軍中的叫法,還是叫我寄奴哥來的親切。」
丁點了點頭︰「寄奴哥,我,我是有點慌,真的就咱們兩個在這里嗎?那南燕可是有四十萬大軍啊,要是一起殺來,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咱淹死了。」
劉裕搖了搖頭︰「當年苻堅也說過,一人扔根馬鞭,就能把長江給斷流了,結果如何呢?打仗,從來不是靠人多,你也跟著出來混了好幾年了,這個道理還不明白嗎?」
丁長舒了一口氣,咧嘴一笑︰「寄奴哥這麼一說,我就安心啦。不過,那慕容備德真的會親自前來嗎?要是他派兵來攻擊我們,那可如何是好?」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如果慕容備德連跟我對面談判的勇氣也沒有,那他也不配擁有一方天下了,再說,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會來跟我談判的。」
丁睜大了眼楮︰「為什麼?他的兵力是我們的幾十倍,為何要親身犯險,直接在這里害了寄奴哥,我們大晉群龍無首,不是更方便嗎?」
劉裕的眼楮微微一眯,沒有直接回答丁,他看了一眼身邊幾十米處流淌的峴水,水面上有些微微的晃動,劉裕伸了個懶腰︰「他來了。」
遠處的峽谷入口處,一支騎隊,縱橫而入,為首一人,金盔金甲,白胡白眉,騎在馬上,端坐如平地,而身著將袍大鎧的段暉,則是銀甲在身,緊隨其後,四百多名身披虎紋盔甲,舉著長槊,人馬俱甲的甲騎,散開了隊形,在兩側張開,兩側的山頭上,也隱約可以看到,數千名身手矯健的步兵,緣崖而上,在峽谷頂端的山林之間,開始搜索,警戒。
劉裕平靜地看著這支步騎,山上山下幾乎同步推進,只有等到峽谷兩側頂上的步兵打出信號,這支騎隊才會向前,走走停停,足足有半個多時辰,他們才到了劉裕的面前百步左右的位置,段暉一揮手,幾十名虎斑甲騎護衛躍下馬,迅速地奔到劉裕面前二十步左右的位置,放下一個胡床,然後在兩邊迅速地侍立警戒,劉鐘持著騶虞幡,先于慕容備德下馬,走到了劉裕的面前,彎腰行禮︰「大帥,卑職不辱使命,燕主親自前來與您會晤。」
劉裕點了點頭,輕一抬手︰「辛苦了,站在一邊吧。」
劉鐘侍立在劉裕的另一側,與丁夾道而立,慕容備德的白須微微一動,跳下馬來,大步而前,而段暉則是抄著大刀,緊隨其後,當慕容備德坐在胡床上時,他把大刀重重地往身側一頓,侍立一邊。
慕容備德看著劉裕,平靜地說道︰「你想跟我談什麼?劉裕?」
劉裕緊緊地盯著慕容備德,良久,才輕輕地搖了搖頭︰「小哥,今天的見面,還要易容,是不是少了點誠意呢?」他說著,看向了站在一邊的段暉。
「段暉」笑著搖了搖頭,揭下了臉上的一塊易容面皮,慕容備德的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一下子露了出來︰「幾年不見,妹夫你的眼力見漲啊,易了容也能看出來。」
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看著原來易容成慕容備德的段暉,也揭下了自己的面皮,接過慕容備德的刀,站在一邊,他對著坐回胡床的慕容備德說道︰「再怎麼易容改扮,也不可能把七十多歲的身體變成四十歲的,小哥,你老了。」
慕容備德的白眉一挑︰「妹夫,你也年過四旬了,人老起來,會很快的,不過,趁著我現在還能動,有些事情,還是得做完才是。」
劉裕點了點頭︰「今天我親自前來,現在兩側山嶺都是你的人,甚至我身後的關上,也沒有安排弓箭手,足以表示我的誠意,小哥,能不能單獨聊聊呢?」
段暉在一邊沉聲道︰「陛下,不可以听他的,劉裕是世之虎將,這個距離足以傷到您,我們離遠了只怕來不及救…………」
慕容備德擺了擺手︰「無妨,我的妹夫既然自己一人前來,又沒安排伏兵,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如果朕有任何意外,你們听命于太子就行。不以我一人為念。咱們鮮卑人和漢人一樣,很講家人親情的。」
劉裕微微一笑︰「是啊,就是沖著你的好妹妹,我的好妻子,我也沒理由亂來的,小哥,你在南燕以來,經歷了不少刺殺,宮變之事,這些事情的背後,恐怕有些門道,咱們先敘親情,一起理一理,可好?」
慕容備德揮了揮手︰「你們全都退下,朕和劉鎮軍,要來場男人的對話!」
當段暉帶著所有的虎斑護衛退下後,丁和劉鐘也離到了百步之外,劉裕看著慕容備德的臉,輕輕地嘆了口氣︰「小哥,你不覺得,我們兩國鬧到現在這樣的刀兵相見,是場天大的誤會,或者說是有人在中間挑撥生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