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台城,太極殿。
劉裕一身朝服正裝,與王謐分列兩班文武官員的首位,而劉毅和何無忌則並肩而立,站在他的身後,大殿之上,龍榻上的司馬德宗,仍然是跟個不知死活的植物人一樣,就這樣躺著,而司馬德文則是侍立在龍榻的一邊,那象征著朝廷權威的玉璽,則是放在司馬德文的右手邊一張小案之上,今天這是難得的北府三巨齊至的大朝議,很多事情,會現場擬詔並蓋璽。
司馬德文目光掃過全殿,自從王妙音交出玉璽後,那個可以掌璽蓋印,手握大權的人,就變成了這位瑯玡王殿下,他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劉裕身後的何無忌身上,微微一笑︰「何刺史,這回朝廷晉升你為鎮南將軍,領江州刺史,都督江,湘二州諸軍事,加督江夏郡軍事,可以說,把西邊的重任委托給了你,你要不辜負朝廷的厚望,為國再立新功啊。」
何無忌站出了列,行了個禮︰「無忌身受國家大恩,無以為報,只有盡心竭力,為國盡忠。」
司馬德文點了點頭,說道︰「眾位大臣,將軍,還有何要事需要上奏呢?」
何無忌大聲道︰「陛下,臣有本啟奏,東陽太守殷仲文,本系桓楚余黨,曾為大逆賊子桓玄篡位之事,出力極多,本應斬之以徇,只因其曾戴罪立功,救出王皇後,這才由陛下開恩,特加赦免,還讓其擔任東陽太守一職。」
司馬德文點了點頭︰「這些是舊事了,何刺史重新提及,有何用意呢?」
何無忌咬了咬牙,沉聲道︰「此獠受國如此大恩,本應感激涕零,為國效力,以贖前罪,可是他卻變本加厲,居然還暗中勾結桓氏余黨,為他們通風報信,出賣朝廷的軍事機密,以至于前線將士屢屢平叛不利,就在于我軍的調動,軍情全被敵人所掌握,所以處處被動。」
司馬德文的臉色微微一變︰「何刺史,此事可有真憑實據?」
何無忌從袖子里拿出了幾封書信,高高地在空中揚起︰「這些信件,乃是前幾天,輔國將軍,淮南太守劉懷肅,討平盤踞胡桃山的桓楚余黨桓石綏,司馬國璠,陳襲等賊人。桓,陳二賊授首,而司馬國璠則僥幸逃月兌,在他們的巢穴之中,搜得了這幾封書信,都是殷仲文親筆所寫,他的字與行文,當世皆知,諸位如果有對此懷疑者,可以比對。」
文官之中,傳來一陣驚嘆之聲,謝混恨恨地罵道︰「怪不得這家伙前天連何刺史的文壇大會都稱病不去了,原來,這是心里有鬼啊!」
郗僧施笑道︰「何江州,你是不是當時故意要設宴誘他前來,再當眾揭穿他的呢?」
何無忌擺了擺手,正色道︰「這倒沒有,那日設宴之時,我還沒收到這些書信,當時還以為他是真的病了,可沒想到,他是心中有鬼,在家裝病!」
劉毅的聲音冷冷地從一邊響起︰「糾正一下何刺史的說法,這殷仲文不是裝病,而是在策劃逃跑。司馬國璠逃月兌之後,迅速地向他報信,所以他才會借著帶東陽郡的移民去江北為借口,擅離守地,其實就是想借機逃往江北,只是,他沒有接到命令,不能私自過江,所以,他還想要借給劉鎮軍獻上禮樂為借口,想要取得劉鎮軍的批條,讓他能逃過江去,幸虧劉鎮軍堅持原則,將之斥退,這才斷了他逃跑的路子。」
站在左邊的孟昶眉頭一皺︰「難道他不會自己逃跑嗎?」
劉毅搖了搖頭︰「殷仲文是個文人,不通軍旅之事,就算是逃命,也是要坐車乘輿的,既騎不得馬,也走不動路。所以,他被拒絕之後,就想著找別的辦法,請相熟的世家高門為他請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何刺史一到,他自亂陣腳,而我的部下也早就盯上他了,一直將之監視,不允許他出城!」
司馬德文長嘆一聲︰「國家有大恩于此賊,他為何還要這樣恩將仇報?!」
何無忌冷笑道︰「從這些書信上看,殷仲文不僅不領國家的情,還埋怨朝廷沒有給他以前在桓楚時當的宰相,所以心生異志,他還挑唆身為宗室的司馬國璠,胡說什麼劉鎮軍和我等北府舊將,是和桓玄一樣的賊子,要篡奪大晉江山,不給司馬氏宗室親王機會,這才騙得司馬國璠這個蠢貨居然會背叛大晉。」
司馬德文恨聲道︰「此賊真是該千刀萬剮,孟僕射何在?」
孟昶應聲而出,司馬德文沉聲道︰「孟僕射,你主管都官尚書,負責刑獄之事,此案,就由你來審理,如何?」
孟昶看向了何無忌︰「還有請何江州把相關的證據移交給我,我會馬上拘拿殷仲文,迅速審理此案。」
王謐突然開口道︰「陛下,臣以為,殷仲文大逆不道,可能是看之前桓胤,刁雍等桓楚余黨被誅殺,而心中不自安,如果此事大加審判,牽連太廣,只怕會讓人心進一步動蕩,殷仲文如果謀反鐵證如山,那盡量將之一人誅殺即可正國法,不宜做成大案。」
司馬德文輕輕地「哦」了一聲,正要開口,一邊的劉毅卻冷笑道︰「王錄公(錄尚書事),好不容易破獲了這個大案,正是好深查到底,挖出更多反賊的好機會,你為何要從中阻止呢?難道說,你跟這殷仲文能有什麼關系?」
王謐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劉撫軍,我雖然與殷仲文在偽朝時都同殿為官,但那是不得已,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要說在桓楚政權為官,你我都當過,又何必抓著個殷仲文不放呢?現在大晉剛剛復國,陛下也擺駕回來沒多久,需要做的是安定人心,而不是制造大案,牽連太廣!」
劉毅冷冷地說道︰「王錄公,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當初在偽楚的時候,殷仲文和卞範之好像就多次進言,要桓玄下手除掉我們這些北府舊將,從劉鎮軍開始,一個不留,當時你好像也沒說什麼不要牽連太廣的事吧。還有,請問當年桓楚篡國時,我大晉的玉璽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