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每每都能夠一再重演,並不是這些人不懂得歷史,也不是這些人沒有去查看翻閱,而是這些人以為自己懂了。
柯比能覺得自己很懂。
至少懂得在這一片土地上,應該是如何的戰斗。
『他們來了?』柯比能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勝利就在眼前。
『來了!來了!』鮮卑斥候也是連連點頭,他親眼看見了三色戰旗高高挑起,看到了徐徐而進的驃騎人馬,也看到了在軍中持著長槍的將領,這一切都和傳說當中的那個形象相符合。
『來了就好,好!很好!』柯比能像是一頭巨熊一樣,揮舞著巨掌確定著自己的領地大小,來回的度步。
決戰的日子終于是要來臨了。
就像是漢人在中原形成了一套漢人的規矩一樣,草原上也有草原上的規矩。
草原上的人,像是一群狼。
柯比能是一頭,烏桓人也是,丁零人也不例外,這些狼只要有肉吃,並不在乎是不是暫時的听從其他的人安排,也不在乎吃的肉是不是同類,但是並不代表听從他人的安排,就會像是狗一樣持續的忠誠溫順下去。
鮮卑王柯比能和平北將軍趙雲之間的爭斗,在草原大漠的概念上,某種程度上被認為是一種狼王和狼王之間的戰爭,而正常來說,狼王之間的戰爭,其他的狼是不插手的,雖然說人類的思維方式比動物更加的復雜,但是在某種程度上,烏桓人和丁零人的緩慢行動,甚至可以視之為企圖漁翁得利的舉動,也可以在某種程度證明了這一點。
至于曹純,可以看成是柯比能的幫手,就像是趙雲也有劉和作為幫手一樣,這很公平,不是麼?
于是乎,有意無意之間,眾人就給柯比能和趙雲之間騰出了一片空地……
『來了就好!』柯比能搓著手,有一些緊張,但是更多的是期待。趙雲來了,但是柯比能已經布置好了,在上谷這一片的區域,有利的位置都已經被柯比能搶佔了,而剩下的那些還算是可以的地方的背後,則是埋伏著曹純。
更何況,如果說……
柯比能大笑著,渴望著,就像是野獸渴望著血肉。
騎兵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和空間,而現在空間的優勢被柯比能佔據了,也就幾乎等同于是佔據了一半以上的優勢。
趙雲的前鋒據這里一百五十里左右,如果按照正常來說,趙雲應該是在後天中午前後抵達戰場,若是太快了就會消耗大量的馬力,不利于戰斗,若是慢了,到了戰場的時候就已經是黃昏了,不僅不能有什麼充沛的時間準備戰斗,甚至還可能因為視線不清而被早有準備的曹純給偷襲……
想到了得意之處,柯比能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瞄到了遠處曹純等兵卒的身影,便是哼了一聲,用手指了指,『去個人,告訴這些家伙,都藏好一些!』
便有柯比能的護衛應了一聲,打馬而去。
柯比能盯著曹軍的旗幟,盯著在曹軍旗幟下面那個身影,他知道曹純在想一些什麼,但是他無所謂,因為實際上他還有後備的手段,到時候他要連曹純一起都收拾了……
這個草原大漠之上,只有最狡猾的,最為強壯的狼王,才有資格統治一切!
柯比能有些興奮,他下令讓手下兒郎開始準備,然後自己坐了下來,從頭到尾又將自己的計劃再度在腦海當中模擬了一遍,越是想,便是越激動,以至于到了黃昏原本應該好好休息的時候,柯比能依舊是睡不著,直到後半夜,才勉強睡去。
第二天,柯比能又是耐著性子,又是再次巡查了各個的布置要點,然後逐一進行了交代,為即將到來的戰斗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在緊張的期待之中,時間似乎流逝得很慢,等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柯比能接到了最新的消息,驃騎將軍的前鋒不見了!
人馬當然不可能憑空消失,只是說趙雲等人並沒有出現在原本預估的位置上,就像是消失在視野之中的盲點一樣,看不到了……
柯比能自然是難以置信,不得不再次派遣了大量的斥候,然後才得到了一個更加詳細的消息,趙雲的前鋒部隊拐了一個彎,往北而去了!
『往北?!』柯比能瞪著眼。
『是的,大王……他們往白山去了,然後翻過了山……』斥候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說著,『小的們想要沿著痕跡繼續追蹤……可是,可是被他們的斥候伏擊了……死了,死了好幾十個兄弟……』
『白山?』
柯比能對于死了十幾個斥候並不是太在意,或者說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了為什麼趙雲前鋒會往北而去上面,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斥候被趙雲等人騙了,直至後來又有兩批的斥候前來匯報,都是一樣的結果,這才讓柯比能最終確定下來,趙雲等人轉向往北,並沒有前來這里……
可是即便是消息確定了,柯比能依舊是想不明白。
是自己暴露了,還是曹軍暴露了?是驃騎人馬習慣性的小心謹慎,還是說另有圖謀?
那麼現在自己又應該真麼辦?
或者說,趁著趙雲等人離開了,揮軍前往襲擊其老巢?
可是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呢?
柯比能猶豫起來。
上谷這一塊區域,是山脈和草原的結合點,所以比較好限制騎兵的行進的方向,但是如果說到了大漠之中,那麼真的就是踫運氣了,誰也不能保證說一定可以找得到對方。
柯比能考慮了很久,決定再等等。
趙雲等人有可能是虛晃一槍,就算是趙雲等人想要繞道柯比能的後面,也不可能是在兩三天的時間就能完成的,更何況若是趙雲真的繞後了,也正好……
……(??????`??)……
這一次趙雲的前鋒,並不只有那個一直叫囂著瓜皮哈慫的甘風,還有張郃。
就在柯比能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的時候,甘風和張郃已經帶著人穿過了白山的山谷,到達了草原之中。
白山,不是長白山。白山也不白,但是因為之前匈奴人是這麼稱呼這個山的,所以現在大家也都這麼叫。
柯比能知道了甘風和張郃過了白山,同樣的,甘風和張郃也同樣知道了柯比能就在左近,雙方的斥候都交過了手,當然,驃騎之下的斥候佔據了上風,並且還捕獲了一兩名活口,大體上審問出了一些情報。
『埋伏,埋伏個錘子……一群哈皮……』甘風很是不屑,要不是趙雲特別交代過,甘風甚至覺得沒什麼好說的,管埋伏不埋伏的,直接干就完事了。
張郃則是較為慎重,『平北將軍的意思,也是不願意平白損失兵卒……明知道有埋伏,又何必順他們的意呢?』
甘風扯著草根,然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有些不耐的站了起來,然後又轉悠了兩圈,才重新坐了下來,看著張郃說道︰『泥和額不一樣……』
『……』張郃愣了一下,不知道甘風突然說這句話什麼意思。
『額是涼州嘀……』甘風說道,『你知道的……』
張郃點了點頭。
『當初西涼亂嘀狠!』甘風抬頭看著天空,似乎思緒飄到了之前的那一段時光當中,『莫發德,額投了軍……』
天上白雲朵朵,晃晃悠悠的飄著,然後將太陽遮蔽到了身後。
『你不一樣……』甘風轉過頭,看著張郃,『額是粗人……你不一樣……』
張郃苦笑了一下,說道︰『不管粗人還是細人,現在都是為了驃騎將軍……』
『你說咧……』甘風點了點張郃,『那麼你覺得,現在要怎麼做?』
張郃想了想,然後說道︰『明天向南,到白山口守著,然後再向北。』
『為哈子?』甘風問道。
『試一試,看看鮮卑人是怎麼反應……』張郃說道,『既然鮮卑人有了布置,那麼就是先打亂他們的布置!讓他們按照我們的想法來!』
甘風盯著張郃,思索了片刻,『中!』
……(●▔(??)▔●)……
清風徐徐,山崗林濤。
陳留境內。
曹操和夏侯惇並肩而立,眺望著遠方。
荊州的事情告一個段落了,現在曹仁帶著夏侯淵,程昱等人在荊州坐鎮,夏侯惇得以月兌身出來,回歸豫州基本盤。
曹操現在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臂,可以同時將這些東一個的葫蘆,西一個的瓢都給按下去……
在單獨面對著夏侯惇的時候,曹操並沒有掩飾其內心的憂慮,因為曹操知道,他最可靠的支持者便是夏侯惇,即便是天下人都反對他,依舊還有夏侯惇會支持他。
『豫州……有文若在,情況還不至于……』曹操輕聲說道,臉上流露出了一些疲憊之色,『然冀州之中……某不去不行……』
『听聞陛下……』夏侯惇低聲說道,『又有些動作……』
曹操沉默了許久,『陛下畢竟是天子……』
夏侯惇看了看曹操,也是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明白了。』
『嗯。』曹操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從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卷紙張,遞給了夏侯惇,『子丹回來了……這是他寫的一些東西……別再這里看,回去再看……看完了,就燒了……』
『遵命。』夏侯惇接到了手中,然後放到了自己的懷里。
『之前某不太能夠明白驃騎的一些做法……』曹操緩緩的說道,『不過現在麼……多少能夠明白一些……這個大漢,爛透了啊……從上到下,從里面到外面……都爛了……所以驃騎想要重新打造一個大漢……一個新的……』
『所以……舊的便是在我們這邊?』夏侯惇問道。
曹操冷笑了一聲,『沒錯……所以陛下還不夠聰明,要是他足夠聰明的話,他就知道除了我們,沒人會要他……』
夏侯惇吸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道︰『這麼說來……驃騎……』
曹操往西邊瞄了一眼,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可能罷……但是也不清楚……很難說……所以只能是再看看,再看看……』
『也只有趁這個時候,要麼我們能夠自己站起來……』曹操背著手,聲音低沉,『要麼不用打,我們自己就倒下去了……只可惜冀州這群愚鈍之輩……』
夏侯惇也點了點頭說道︰『他們要真愚鈍也好,只可惜聰明都只用在自家身上……』
『呵呵,哈哈,這些人要是懂得看天下,當年就不會選了袁本初!』曹操說道,『袁氏兄弟的路子行不通,他們想走的已經是別人走過了的……行不通的,走不了的……驃騎麼……一開始我以為他走的是董仲穎的路,結果現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真不一樣……』
『不一樣?』夏侯惇問道。
曹操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根本不一樣。對了,你去了拜訪龐氏了罷,怎麼說?』
夏侯惇說道︰『龐德公年邁……我看恐怕是……也不好用強,所以只能是罷了……』
『那麼龐山民呢?』曹操又問道。
夏侯惇搖了搖頭。
曹操閉上眼,嘆了口氣,良久之後才說道︰『真不知當時驃騎于鹿山之下,究竟是學了一些什麼……龐氏上下又是秘而不宣,真是令人……嗨!』
『對了,主公,某在宛城,還見到了黃忠黃漢升……』夏侯惇說道,『雖說未曾交手,但某觀此人武勇,恐怕是……不在典校尉之下……』
『擒了妙才的那個黃漢升麼?』曹操挑了挑眉毛,『比之呂奉先又是如何?』
『怕是相差無幾……』夏侯惇說道。
『嘶……』曹操愣了一下,然後一拍巴掌說道,『劉景升于荊襄多年,如此之人,竟然不聞其名,不見其用,其敗也可歟!嗨!可惜,只可惜啊……算了,吾等總歸還是和劉景升不同,文仲業內有錦繡,能戰能守,元讓切莫怠慢了……』
『主公放心。』夏侯惇拱手應道。
『善……且去罷,不用送了……』曹操點了點頭,然後擺了擺手,『此地頗美……待得天下寧靖,你我便于此修廬,觀山水以滌心罷……哈哈哈哈,來人,傳令,啟程!』
夏侯惇肅然拱手,『主公一路萬安!』
……(▔▔)(????????)……
『你瘋了麼?!』閻柔瞪著鮮于輔,『我沒有听錯罷,你……你要殺……』
閻柔原本是在步度根麾下,後來步度根被殺了之後,閻柔便是投奔了烏桓人。
那個時候的烏桓人正在大張旗鼓的收攏各個部落的人,類似于閻柔的投奔,烏桓人自然是來者不拒。
鮮于輔的臉上沾滿了塵土,神色疲憊不堪,眼窩深陷,既要繞過鮮卑人的戰場,又要趕到烏桓人此處,想要像是游山玩水一樣的悠閑行進,肯定是不可能的,鮮于輔這些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何必呢……』閻柔看著鮮于輔,嘆了口氣,然後重復道,『何必呢……』
『當年老使君對我有恩……不說這個可以麼……』鮮于輔說道,『我現在就想要知道烏桓王究竟在那里……你到底幫不幫我?』
『我告訴你又有什麼用?』閻柔說道,『就算是你知道了,也未必能夠混得進去,即便是混進去了,也未必能夠得手,萬一……嗨!這個劉公子,是不是……』
『別說了!』鮮于輔說道,『君子一諾,重于千金!這是老使君說的,當年你也不是一樣?為了老使君,特意冒險去鮮卑人之處?』
『嗨!那也不是像你們這樣的啊!』閻柔說道,『你兄弟……你兄弟都死了,一點意義都沒有,你說說,值得麼?啊?』
『……』鮮于輔沉默下來,半響才說道,『你都知道了?』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閻柔說道,『烏桓人都當笑話來說,說劉公子以為派個人去,就能收了柯比能,結果去的人被……』
『行了!』鮮于輔呼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喘著粗氣,過了片刻又重新坐了下來,『我兄弟他遵從了他的誓言!他在老使君面前所立下的誓言!我也一樣,我也一樣知道麼?!我也立過誓言,我必須遵從我的誓言!』
許久的沉默。
『好吧……』閻柔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楮,搖了搖頭,『烏桓王喜歡去的部落有三個……但是我不確定現在他在哪一個部落里面,這要時間……你現在先在我這里帶著,別露面,等到我打探到了具體在哪里再說……』
『好!』鮮于輔握了握閻柔的手臂,『拜托你了!』
『嗯,你先休息罷,我會叫人盡量不要到這里來……你有什麼事情,需要什麼東西,就還是按照老辦法……』閻柔說道,指著自己帶來的那幾匹馬,『馬背上有些吃的用的,都留給你,別客氣……』
『嗯,知道了。』鮮于輔點了點頭。
閻柔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嗯。』鮮于輔點頭,『不送你了……』
閻柔擺擺手,走出了鮮于輔等人藏身的地方,然後在樹下解開了自己的坐騎,示意自己的心月復將那些物資留下,然後便是看了一眼鮮于輔的身影,打馬離開。
清風徐徐,白雲飄飄。
『我們……一樣麼……』在馬背上的閻柔輕聲的自言自語著,『或許罷……但是有些事情……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