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
揚州海岸線。
一處植被略顯得有些貧瘠的小島南側,一群海盜看著船帆升起,不由得齊聲歡叫,他們已經在這里呆了十幾日。島上水源不多,只夠他們的飲用,現在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海盜胡玉站在船頭上,『大伙兒都听著!這一次,我們手腳都要快一些!到時候都要听號令!』
『明白!』
『曉得了!』
海盜們雜七雜八的叫喚著。
胡玉點了頭,然後揮了揮手,『出發!』
此時的海賊,其實並不是倭寇。
其實倭寇大規模出現,應該是在北宋年間,而且倭寇一開始也不敢侵略華夏,只是盯著老相好棒子國動手。在北宋元右八年,高麗水軍在延平島捕獲一條海盜船,第一次留下了『倭寇』的稱呼,沒錯,這個稱呼也是天生冤家的棒子國先給出來的,並不是華夏的命名。倭寇最早是侵擾朝鮮半島的,一因為路近,二因為高麗軍力弱小,一直到了明末,倭寇發現明朝這個龐然大物實際上虛弱得很之後,才開始侵擾華夏沿海。
可以說,倭寇是北宋之後的特指某一部分的海盜,但是在華夏沿海,海盜自古就有,而且很是繁雜,好的壞的,只是為了混口飯的,亦或是海商兼職海盜的,什麼都有。就比如在明代倭寇橫行的年代之中,也有很多是假倭寇。
最早被記載在歷史文獻里面的大海盜,是東晉末年的孫恩和盧循。孫恩利用其叔父創辦的『五斗米道』發展信眾,後逃至海上建立據點,十多年內轉戰長江以南廣大地區,縱橫東海、南海。孫盧二人最終于失敗,但這場海上叛亂被稱為『中原海寇之始』,後來海盜便是稱呼孫盧二人為『海盜祖師』……
這是大海盜,成規模作亂的,而小海盜麼,就是數不勝數了。
就比如孫堅『遇到的』海盜……
孫堅父親,雖說是孫武的後人,其祖輩上也出過太守,但是到了孫堅父親孫鐘他這一輩的時候,家業已經破落,只能是種瓜為生,即便是遇到了一些什麼貴客,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宴請,只能『設瓜相餉』,可偏偏這樣的一個種瓜之家,呼啦啦就能搞出了一支隊伍,然後有刀有槍有人有馬的去打黃巾賊,嗯……
整體上來說,江東當下,海商不少,海盜也不少。
胡玉對于周邊的海島,天然海港,都是爛熟于心,一邊站在船頭,一邊對著身邊的二當家說道︰『江東又做了些新船……據說還算數不錯,但是江東水軍精銳都在北面!所以……呵呵,他們都是些新手!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他們大概過幾天就會到半島港,我們到時候做個埋伏,引他們過來,然後……』
胡玉伸出手一捏,就像是在空中抓住什麼東西一樣。
二當家說道︰『既然知道他們在半島港,不如我們半夜模上去,能搶就搶,不能搶就燒了,這樣不是更省事,為什麼還要設個埋伏?』
胡玉哈哈笑笑,說道︰『我們要船,也要人!沒有這些俘虜,怎麼談條件?』
二當家點了點頭,『可是如果我們……到時候引來了更多的江東水軍,怎麼辦?』
『怕個屁!』胡玉說道,『我不是說了麼?江東水軍精銳,都在北面!和北方的曹氏對峙,怎麼敢輕易調動?放心,就算是真調動了,我們就往海里一縮,他們還能怎樣?找都找不到我們,再多精銳又能如何?到時候還不是乖乖要回去?』
二當家本身也不是什麼聰明之輩,能問出些問題來已經算是不錯了,見胡玉都有準備,也就沒有多說什麼,打了一聲招呼,便是換了船,到前面去做先鋒了。
胡玉仰著頭,望著江東方向,『孫家小兒,你爹欠我的,現在多少該還一些罷!』
……(`皿?)#……
吳郡之中,一處小院。
這處小院並不大,但是分外精致。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垂花門樓,抄手游廊,都是不缺,再加上院中山石點綴,倒也真是處處匠心,移步換景,別有風味。
在廳堂之中,雖說擺設不多,但是樣樣都是不凡。一尺多高的紅珊瑚毫不起眼的擺在廳堂一角,仿佛就像是毫無價值的雜物,而在堂內兩側掛著畫卷才是主角一樣。
因為初夏,所以席間的暖墊還未收起,粗看是好不起眼,但是若是端詳一二,便會發現這些暖墊竟然都是用上等的皮毛瓖嵌而成,要知道這不是在北方大漠,而是在江東,想要獲得這等花色都是一致的皮毛做成一整套的暖墊,價格肯定不菲。
在廳堂之內,有兩個身影,心思基本上都沒有放在這些物品上,而是湊在一處,低聲密語。
『孫氏子守孝也有些時日了……』
『是啊,張公都在計算著什麼時候上表奪情了。』
『這樣啊……』
兩個身影沉默了一會兒。
『此事,應當早做綢繆才是……』
『兄台之意是……』
『斷其爪牙!』
……o(TωT)o ……
如果說北方馬多,那麼南方就是船多了。
而且江東有一整套的造船機構,工匠,木料儲備,從某個地方獲得的秘傳戰艦之術一到了江東,就被立刻加入了制造行列……
先期制造出來的三艘戰船,航行在海面上。
這三艘戰船,原本就制造了一半了,後來根據新的設計圖,增加了水密艙和新船帆,架設了新桅桿,馬馬虎虎也算是新式戰艦了。
戰船周邊,有十幾艘次一級的艨艟,和三艘新戰船組建成了一個新的戰艦編隊,緩緩的在海面上航行。
這一次的出航,也是可以看成是一此作戰演練。
江東,其實控制的海岸線並不是很長,大概只是在後世江浙一帶,往江南的地方就基本上是空白區了,而在這一帶地方上,有很多小島,甚至還都沒有名稱。
新式戰艦上每艘船有七八百的兵,艨艟是二三百,還有些裝載貨物的小舟和補給樓船,大概林林總總是四五千人,因為沿途有揚州碼頭可以補充澹水,所以這一次周泰並沒有帶多少的補給,要到前方的半島港口去補充。
周泰身上的傷,其實沒有完全好。不過,不死周泰麼,他還真麼將自己身上的傷當一回事。這倒不是周泰故意像是某人說的一樣是在裝13,亦或是他自己不知道傷勢嚴重不嚴重,而是周泰沒有資格去惜命。
周泰和周瑜都姓周,但是此周非彼周。
就像是後世許多到了社會上拼命的社畜,難道都是天生不死鳥轉世,都不害怕猝死?難道這些人小時候,不是手指上踫到丁點大的小傷口就哭唧唧,舉著手指頭一星期都覺得疼?
誰還沒過公主王子的白日夢?大多數最後是被現實的冰水潑醒的而已。
周泰沒空哭唧唧,連養傷的時間都沒有,他如果不出來做這一次的試航,甚至都可能會被調到某個山溝溝里面,然後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江東水戰的將領不少,但是要讓這些將領放下他們原本統御的兵卒,來統領這一次的試航麼……
嗯,所以周泰就抓到了機會。
孫權倒台之後,嗯,嚴格上來說也不算是倒台,只不過是守孝而已,但是在孫權守孝期間,原本屬于孫權的這些下屬,就必然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擠,甚至是陷害。
就像是暨艷,現在就被人告發說是貪腐,正在閉門謝客,接受調查。
周泰雖說是屬于軍伍,但是真要有人找他麻煩,他也無能為力,所以這一次,周泰出航,除了想要躲開政治漩渦之外,也想要搞出一些名堂來,好歹給自己一些功勛傍身,免除災禍。
江東士族對于琉球和東倭,其實並不怎麼重視。
雖然說從江東往琉球和東倭,並不能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江東人士也有很多人,像是一些大聰明一樣,會表示技術達不到啊,海圖不完備啊,兵卒水手訓練不足啊等等,就像是他們不出海,天上就能自動填滿海圖,就能夠自動訓練水手,然後等啊,等到什麼都準備好了,生產力和生產資料都完備了,再來開拓琉球和東倭。
周泰想法就不一樣,他本身就是莽撞人,他也不懂得什麼是生產力或是生產資料,他只是知道,他是孫權親手提拔起來的,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系。如今孫權不能動,那麼周泰自己當下能做什麼,就要去做。
周泰認為琉球和東倭存在機會,所以他就準備先試航一段,然後水手適應了新船之後,就補給充足,前往琉球或是東倭!
『周校尉,這海上風濤險惡,校尉奮進之心,吾等上下都是記在心中,無不感佩。只是校尉身軀還未康復……』周泰身邊的一名軍侯笑呵呵的說道,『不如等前方到了半島港口之處,校尉便可留在港口歇息……這新船試航,余下諸事,吾等定然辦得妥當,校尉靜候吾等佳音便可……』
軍侯一邊拍著周泰的馬屁,一邊看著周泰的表情。
周泰想要功勛,難道其他人就不想?
如今這支航隊之中,周泰直屬的也就是三分之一左右,其余要麼就是新手,要麼就是從其他什麼地方派遣而來的。
『呵呵,某受主公恩重,區區傷勢,又有何妨?』周泰哈哈笑笑,『這次新船出航,有助于主公大局,豈可輕視之?』
周泰知道軍侯沒安好心,但是又能怎樣?至少軍侯表現上是表示在關心周泰身體,難不成說軍侯關心自己也有錯?
軍侯見周泰沒上當,也沒有強求,便是對著周泰又是大拍了一陣馬屁。
『陳軍侯,如今主公雖說守孝而未能親事,吾等身為臣子,更要盡心盡責才是,豈可輕慢?』周泰雖說是軍將,但是這一類的場面話,多少還是能說幾句的,『此番試航,不僅是穩固江東海域防線,更是有助于主公將來大展宏圖!』
陳軍侯連忙點頭稱是,一臉畢恭畢敬的神色。
『對了,之前听聞有海賊侵擾江東港口,上岸劫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可有其事?』周泰忽然想起前一段時間听聞的消息,便是問道。
陳軍侯飛快的看了一眼周泰,低頭說道︰『卻有其事。這南越之地,良莠不分,常有以海為生者,桀驁不馴,便如大漠之蠻夷一般,若無得用,便是侵擾地方,著實可恨!』
周泰冷哼一聲,『此番若是踫上,倒也可以好好訓練一下兒郎!』
陳軍侯唯唯諾諾,低著頭,眼珠子卻在轉悠著,不知道想著一些什麼。
新船一行,在第三天的時候,到了半島港口。
周泰指揮著船只進港,然後兵卒水手工匠上上下下的忙碌起來,補給的補給,檢查的檢查,維修的維修。
周泰也沒下船,就待在船上休息,到了半夜的時候,忽然有警訊息傳來,說是有海盜侵襲了村寨!
……m9(`?)……
此時此刻,吳郡之中,陸遜才剛剛離開官廨,坐上了車輛,搖搖晃晃的回家。
這一段時間一來,陸遜基本上都是如此,早出,晚歸。
陸氏的燈籠的光亮閃爍著,搖曳著。
因為已經是臨近宵禁,所以路上基本沒有什麼人,到達里坊的時候,坊丁也已經習慣了,和陸氏的趕車僕從點了點頭,等陸氏的車進了里坊,也就開始關門。
『這陸氏子,干什麼呢?天天這麼晚,是裝給誰看得?我听聞啊……』
旁人的里坊見沒人了,就可以早些關門,而早些關門,當然就是早點下值,像是陸遜這樣天天踩著點,甚至有時候會晚一點才到,時間長了,當然會引起這些坊丁的不滿。
領頭的听了,便是轉頭呵斥,將那個坊丁的話打斷,『少說廢話!趕緊!有種你當著陸氏面說啊,背後滴咕有屁用!』
抱怨的坊丁也就不吭聲,只不過依舊是有些憤滿。
而在陸家之中,陸績也是有些不解,在迎了陸遜進了廳堂之後,便是問道︰『為何你要天天這麼晚才回來?是否官廨之中事務太多了?』
陸遜用了熱巾擦了一下臉,然後笑了笑,沒說話。
陸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等僕從退下之時,才悄聲說道︰『我听人傳聞說,說……說你能力不足,些許小事要三番五次才能辦妥,所以才天天這麼晚……』
陸遜聞言,又是笑笑。
陸績瞄了瞄陸遜,『這個傳言……是你故意……』
『噓!』陸遜頓時就收了笑,做了禁言的手勢。
堂下腳步聲響,然後有僕從送上了一些簡單的宵夜,清粥一碗,咸菜一碟。
陸績自然是早早就已經用過晚脯了,陸遜也沒有多廢話,端著碗,唏哩呼嚕一轉眼的功夫就吃完了,然後漱口,讓僕從將餐盤待下去,然後兩人才一前一後,默默的到了書房,點上了火燭,坐了下來。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陸遜緩緩的說道,『如今江東,風雨飄搖,不得不慎啊……』
『是否吳侯之處……』陸績挑了挑眉毛。
陸遜點了點頭,又是搖了搖頭,『差不多。不過……吳侯還是晚些出來的好……』
陸績挑了挑眉,『為什麼不干脆……』
陸遜搖頭,然後頗為嚴肅的看著陸績,『此言絕不可說!言必有禍!』
陸績點頭說道︰『這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江東啊,』陸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江東必須要有吳侯……否則,必亂!』
有些事情,似乎很不合理,但是既然存在了,就具備一定的合理性。
就像是孫權。
江東很多人都不喜歡孫權,就比如陸氏上下,其實對孫權孫氏都沒有什麼好感。
可是在理智上,江東又必須要有這樣的一個人,作為名義上的統領,就像是大漢要有一個天子一樣。江東士族希望孫權像是劉協一樣,是被架空的,是名義上的那個『背鍋俠』,但是孫權顯然不願意。
而具體到陸氏來說,因為陸氏遭受了重創,所以如果孫權在前面擋著,陸氏就不是江東士族的第一目標,而如果一旦沒有了孫氏,那麼江東士族也就自然不存在什麼統一的陣線了,大魚吃小魚的戲碼就會上演。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陸遜選擇低頭,在孫權下面做事,原因就是在這里。
『現在都在急著先剪除其爪牙罷,』陸績說道,『若是吳侯出來,想必又是大動肝火……不過這一次,吳侯多少也會收斂一些了……』
陸遜笑了笑,『這還能怎樣?不外如此。』
『嗯……我前幾天還听說一件事情,說是有海盜出沒,侵襲村落……』陸績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也多半是另有玄機罷……』
『這是當……』陸遜說了一半,忽然一頓,然後手撐在桌桉上,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一變。
『你這是……』陸績不明白陸遜為什麼忽然有這樣的反應。
『壞了!』陸遜色變,『這說不得反倒是給了吳侯機會!』
陸績聞言一愣,『這……這樣說來,莫非是周公瑾……做了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