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出刁民。
刁民不是重點,窮山惡水才是。
想要讓這些之前一直在山林里面的南蠻變成漢民,首先就要讓他們走出來,並且還能住得下,諸葛亮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
這些方形或是長方形的建築體,每一條邊都是可以住人,在角落上還有向外突出的小角樓,可以容納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向外瞭望,也可以作為防御的體系。
這是基本上任何山寨都有的一些防御架構,這些建築體依舊有,所以這些山民到了山下居住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就失去了防護力,而感覺失去了安全感。
同時,諸葛亮改進了衛生體系,在每個建築體的一角,都有專門的廁所,並且在廁所下方建有出糞坑和沼氣池。當然沼氣池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獲得沼氣,而是為了將廢棄物廢水等進行無害化的處理,經過了發酵之後一些寄生蟲和病菌就會被消滅,而沼氣沉渣定期清理後就是很好的肥料。
至于廁所在什麼方位的風水,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講究,主要是通風,下水順暢就可以了。之所以在一些地方會表示廁所在什麼方位很重要,往往是因為在那個方向上的可以有更好的衛生條件,有光照通風什麼的,不至于陰暗不見太陽而導致細菌真菌的繁殖,最終感染人類。
諸葛亮自然也沒有死板的規定這些功能間一定要在什麼位置,而是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比如大門,廚房和衛生間等等。同樣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位置的還有水井。不能說井口在風水上說那個方位好就一定要在那個方位上打井眼,要是那個方位上剛好有岩石呢?或者那個方位上剛好有個土坡什麼,又要怎麼打井?
因地制宜,永遠是比死板要更好一些。
在幾個大建築體的中間,留有打谷場的空地,是用來打谷和作為村民聚會之用。這樣的這種村子,主要用于生產而不是防御,但即便是如此,在具備糧食儲備庫存和槍械兵刃弓箭等武器的情況下,這種村莊可以有效的抵抗山賊游匪的攻擊。甚至如果有戰事發生,正規兵卒也可以同樣進駐到建築體內,形成一個任何土著勢力均無法拔除的堡壘。
漢陽新鄉這里的模式,在其他側重點不同的地區之內,也是可以效彷使用的,只需要在土地配置和公共關系的建築上進行調整即可。
這一類建築體,基本上可以安排三十到五十戶人家,若是再進行擴建第三層,那麼就是五十到八十戶,按照每戶五人進行大概測算,一個建築體式一百五十到兩百五十人,三到四個建築體,就基本上算是一個鄉了。
漢代縣鄉的上下限差距蠻大的,大縣有幾萬人的,小縣也有幾千人的,而一般來說一個縣有四到五個鄉,所以漢代一個鄉幾百到幾千的都算是正常。
在穩定的情況下,人口是會逐漸的增多的,除了加蓋第三層的房屋之外,諸葛亮還考慮到了後期擴大的可能性,當然也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比如在工業區加蓋一些房屋,將一部分勞動力從農業畜牧業生產徹底轉移到商業或是手工業當中去。
同時,這樣的縣鄉體系,除了可以穩定的提供農產品、手工制品等之外,還可以接納軍隊當中的退伍兵卒,還可以成為後期架設驛站的點……
這些都是外在的事項,至于在摧毀川蜀地方宗族,鄉紳大戶的體系上的作用,即使不采用任何行政手段進行干涉,在這一體系下能夠形成的再大的宗族規模也不會超過一個村子,甚至有可能會被天然的限制在一個建築體內。
而且通過接觸外界社會,使得原本的山寨體系,鄉紳結構,會被影響和瓦解,那些見到了外界的人員的見識提升,加上和外界體系相互關聯的加強,自然會讓在一段時間之後,這些新村里面有話事權的,就從舊有的地方鄉紳大戶,山寨頭目,漸漸的往退役軍人,或是往來商隊的頭領轉移。
放大到更大的體系中,每個地區的標準村會組成一個網絡,用道路連接,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網。標準村之間的距離視當地的具體情況而定,一般至少在四里到五里左右,再這樣的距離之下,即便是沒有戰馬,也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支援或是撤離,亦或是直接通過烽火來傳遞緊急信息。
如此一來,就可以將整個的川蜀,從巴東到南中,將道路兩側完全控制起來,稍大一些的非體系之內的賊人,或是排外的南蠻,也就越發的沒有了生存的空間。
這就是陽謀。
得到了利益的那些先一步下山的南蠻,會自發的鞏固維護他們自身的利益,這和強迫他們進行遷徙,並且強制的讓他們進行某項勞作,有著根本的區別。
當然,這些先期配給的利益,也並非是無償的。
作為新村的一員,這些山民南蠻將用七年的時間,和長安三輔的屯田民一樣,在七年初期是要有較高的租子,但是在七年之後,他們的田畝和房屋都會變成屬于他們家庭的私產。
『我听那些漢人說了,說是今後在川中,只要跟著驃騎走,人人都要有房子住,都有衣服穿,都有活干,都能吃飽飯!』
在這些被吸引來參加先期勞役的山民相互議論著。
他們從一開始不相信,到現在有些相信,然後就開始憧憬起來。
因為他們確實的從南中勞役營地那邊獲得了報酬,不管是抓山鼠,還是摘野果,亦或是收集建築所需的材料什麼的,只要拿過來,多少都能拿到錢。雖然說有時候他們帶來的東西會被嫌棄,但是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比如有的人抓的山鼠比較肥,當然就價格高一些等等。
再這樣的情況下,這些南蠻山民手里面開始有了第一枚的驃騎銅幣,開始接觸到了漢人的商貿系統,然後就像是華夏當年商部落在征服其他部落一樣,推著輪子車吆喝著就這麼過去了,就這麼融入到了其中。
『有房子?吃飽飯?你沒傻罷?』
有些山民還是不敢相信。
人人都有房子!
還都能吃飽飯!
幾代人來,或是十幾代人,這些山民也不是懶惰,更不是不願意干活勞作,但是能夠吃飽飯的人很少很少……
在這些山民南蠻的記憶里面,自他們記事開始,饑餓就像是一個無法擺月兌的影子一樣,牢牢的粘附在他們的生命當中,偶有幾次飽月復的經歷,便是他們人生當中不多的幸福。對于這些人來說,饑餓,或是半饑餓,已經是他們的生活常態了,甚至都有一些麻木和習慣了。
『你听見了些啥?這地不是漢人的麼?誰的地,不管地上地下的,不都是誰的麼?山寨里面的老爺不都是這麼說的?老爺讓我們修蓋房子住,那是可憐我們,誰說這房子就是我們的了?』
雖然說頭七年要交房租,但是對于很多山民來說都忽略不計了,別說七年了,他們甚至很多七十年,甚至七代人都沒有真正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山寨老爺們想給就給,想收就收,住的時候還要看老爺的臉色,甚至老爺下人管事的臉色,就像是……
咳咳。
算了。
『不過也是要干活,給漢人干活……』有人滴咕著。
『干啥活?』有人問。
那人回答道︰『反正就那些,種糧種菜放馬放羊啥的。』
『這活簡單啊!再說了,在哪里不是干活?不干活吃什麼啊!不過真得是說只要干活,就……就真的能吃飽飯?』
山民干的活會少麼?
不管是漢人還是南蠻,亦或是牧民,只要是最為基層的民眾,干的活就沒少過。還有的時候是不管如何努力,但是從來就不能吃飽。
從古至今,向來如此。
甚至就在前幾年,在驃騎還未到川蜀之中的時候,就發生活饑荒……
『沒錯,漢人長官就是這麼說的……』
『漢人的嘴能信?』
『這個……不過之前在南中勞役那邊,那些漢人可沒騙過人,該給多少就是多少……』
『要是這樣說,如果是那些漢人……應該可以試一試的吧?』
『那就試試看吧……』
漢人之中有好的,也有壞的。
山民南蠻之中也有好人壞人,也有懶惰的,也有勤奮的。
但是更多的人,還是希望向善的,願意奔向更美好的未來……
……(^▽^)……
川蜀譙氏被抓,消息還並沒有,也不可能立刻就傳到長安來。
所以在長安的五方道場,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伴隨著隆隆街鼓聲,各坊坊門次第打開,街面上人煙漸多,車馬喧鬧,整座城池又是再次進入了繁忙的狀態,散發著勃勃生機。
普通百姓紛紛從家中出來,開始一天的勞作。
如今長安周邊,可不僅僅只有田畝耕作,大量的商業和手工業的繁盛,使得這些民眾有了更多的選擇,他們的思維更加的活躍,對于外界更加的好奇。
在五方道場之處,也拉開了新一天的序幕。
很多人都喜歡好人。
但是很多人其實並沒有一個非常準確的定義,好人,究竟怎樣才能算是好人?
平日里面喜歡笑的是不是好人?
那些有事沒事板著臉的是不是壞人?
沒錯,誰都知道不能看著臉色去判斷好壞,道理誰都懂,可是當踫見了一個慈眉善目的笑呵呵的人,大多數人還是會認為是好人吧?至少會比一個陰沉著臉,沉默不語的人要更覺得相識好人一些吧?
就像是當下在五方上帝道場的門口,在發放免費的餅子的時候,就是有一隊排的人多些,一隊排的人少一些。
餅子是一樣的,但是發放的人不一樣。
一個笑容可掬,未語先笑,滿臉紅光,見了信徒前來都是點頭致意,然後另外一個則是沉著臉,連一點笑容都沒有,雖然同樣也有對每個領餅子的信徒點頭行禮,但是兩列隊列的人數明顯就是笑的那一邊會多一些。
還有信徒在看到沉著臉的那個人之後,便是會轉頭去另外一隊,然後從笑著的道長手里領一塊餅子,順道說一聲,『五方上帝在上,道長真是好人啊……』
笑道長就會謙遜的點點頭,口稱無量天尊,表示這是上帝賜福,他們只是代替五方上帝做這個事情而已,要謝也要感謝五方上帝雲雲。
另外一邊的沒笑容的隊列里面,信徒即便是拿了餅子,也是幾乎立刻就走,根本不會和那個皺眉頭,陰沉臉的道長說一些什麼,甚至連感謝一聲五方上帝的也沒有。
餅子是一樣的餅子,也都是五方道場的道長,似乎就分出了好壞來。
笑道長那一筐的餅子很快就分完了,然後笑道長呵呵笑著,和信徒行禮示意,然後轉身而回,只有在經過了那個皺著眉沉著臉的道長身側的時候,才在眉眼當中露出了一些譏諷……
道長陳銘皺著眉,沉著臉。
他很疲憊了。
他已經連續三四天沒睡好了,缺少睡眠使得他非常的難受,但是他依舊要堅持將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做完。
也必須要做完,否則又會被人找茬。
沒有了笑道人之後,他這一隊領餅子的速度也快了一些,最終在道場之內的雲板敲響之前,他面前的竹筐內的餅子終于是發放出去了。
陳銘步履緩慢的往道場之內的休息之處走去,感覺自己就像是踩在爛泥地上,不僅是腳下發軟,而且還發粘,抬不起來。
按照譙並的說法,這就是陳銘的福報啊!
陳銘他連續加班,加夜班,加長班……
福報,大福報,五方上帝好福報。
就像是他昨天又是值守了一夜。
連續值夜。
而且這個月,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連續的值夜了。
他幾乎是每隔兩天就要這樣連續值夜一次,當然,最為重要的是,值夜並不能在第二天就睡一個懶覺,他還必須早起,去到五方道場的大門之處給信徒分發餅子,然後還要同樣的跟著去做早課……
修道之人,早課晚課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歇的,若是有修行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應酬,那還修行個什麼?
譙並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了,他最喜歡的時候,就是他在川蜀之時,沒有那麼多人,也沒有什麼地位,更不是五方上帝道場的掌教的時候。那個時候沉靜,干淨,純淨的是為了五方上帝祈福,是他修行最得進展的時候……
要努力啊!
得福報啊!
所以陳銘能說自己累的半死,不去做五方上帝修行福報的事情麼?
個人究竟是累不累和五方上帝的大福報,這兩個能相提並論麼?
『天將降大任啊……』
在譙並給于陳銘『福報』的時候,都是先這麼說的。
所以陳銘當下,並不能馬上回去睡覺,他要先去和眾人一起去做早課。
早課之後,是早脯。
吃完了早脯之後,才有一點個人的時間,但是也就一個時辰而已,然後又是要爬起來,繼續誦經,然後做各項的事務……
也就是說,陳銘也就僅僅能在早脯之後的這個時間段里面休息一下。
只不過在這個時間段里面,道場里面都是人來人往,聲音繁雜,所以睡眠質量可想而知了。
相比較于譙並的獨門小院,陳銘道長的住所就很簡陋了,比一般的人的大通鋪稍微好一些的四人間,而且在四人間當中,有時候相互矛盾起來,會比一般的大通鋪還要更大……
道場相對封閉,對于外界來說,幾乎就像是一個縮小的城池。
再這樣縮小的地方里面,矛盾卻一點都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小,反而有可能會顯得更大。
稍微有一點點的社會經驗的人都清楚,『禍從口出』這四個字,並非是說說而已,也不是輕描澹寫的說一聲『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你們別介意』就可以豁免後續引發的問題的。
後世常有戲言,說大學四年得以生還,便要感謝室友不殺之恩,雖說此言頗為夸張,但是也確實說明了『禍從口出』究竟是多可怕。因為一時的口嗨,因為自身的言語習慣,結果造成了終身的遺憾,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
在網絡上噴幾句,杠幾聲,在沒有嚴苛律法之前,都沒有什麼大事,畢竟不可能順著網線去查水表,但是平日里面在網絡里面點評抬杠習慣了,不小心在現實里面說漏了嘴……
陳銘就是說漏嘴的,而且他說的那個人,是譙並。
所以,陳銘現在就得到了大份的福報,作為他敢說話,勇于說話的獎勵。
而且不僅是有了大份的福報,同時陳銘還得到了大份的『天將大任』。
既然是『大任』,當然就辛苦。
當身軀疲憊辛苦到了極點,還能笑的出來麼?
陳銘沒有笑,沒有對上帝笑,沒有對著信徒笑,所以就有人會覺得他就很可能是壞人。
陰沉沉的,哭喪個臉,給誰看啊?
這樣的人不是壞人,難道是那個笑呵呵,慈眉善目的才是壞人不成?
這這麼說,這麼認為,難道有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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