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講究一個頓悟。
頓悟就是什麼呢?
頓悟就是慧根,有慧根的就可以頓悟,沒有的就難以頓悟。
呂布不是很明白。
呂布听了密多羅的講佛,心中便是越發的迷惑。
其實很多佛家高僧他們自己也不太明白,至少前來給呂布開法會,講佛法的密多羅也講不清楚。密多羅他告訴呂布,要領悟佛性,需要『頓悟』,也就是『明心見性』。但是什麼是『頓悟』,又該怎麼去『頓悟』,亦或是怎麼去『明心見性』,抱歉,密多羅講不清楚,至少是沒讓呂布听得清楚。
那麼對于呂布沒有感覺到有什麼『頓悟』的問題,密多羅只能說呂布暫時沒有『具足資量』。
密多羅的意思是呂布的積攢的功德不夠,反正功德這個事情,就像是領導說下屬行還是不行一樣,說行的時候不行也行,說不行的時候行也不行。功德有個直觀的數值,像是游戲當中那樣有個面板,或是頂一個明晃晃的功德值麼?顯然也是沒有。所以說一個人的功德多少,即便是有,其實也是不能確定的。
密多羅跟呂布說,需要修行積攢功德,自然就會具足資量,屆時從俗世可入法門,悟得不空性,重儀軌次第,修六度萬行。
呂布听得密多羅傳授的秘訣,頓時大悟……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听不明白密多羅在說一些什麼,亦或是里面的詞語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呂布也不是沒有向密多羅請教,但是密多羅給呂布解釋之後,讓呂布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
密多羅說則是表示,明心見性,就像是水。水有形,又無形,可結為冰,亦可化氣。人在俗世之間,就像是接觸到了水,卻只是知曉水的一種形態而已,而明心見性,就像是完整的明白了水的變化……從空性到不空性,再從不空性,到不空空性……
呂布不听密多羅的解釋,也倒還有幾分他自己的理解,但是听了密多羅的說法之後反倒是讓呂布的思緒更加的混亂起來,腦袋里面只剩下了這個『空』,那個『空』,然後『空』又『不空』,『不空』且『空』……
呂布又是請教,表示這個『空』和『不空』到底是什麼?
密多羅則是告訴呂布說,欲知空,則先知其相。想要悟得空性,就需要排除一切相。包括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統統判為無明相,要破有見空。
『以色見佛,以音求佛,皆為邪道,不可見如來。』密多羅沉聲說道,『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密多羅說的表情越是誠懇,呂布听得便越是迷湖。
唯心和唯物最大的區別便是在這里了……
對于一個超前的概念,唯心會表示這個說了,你要不懂是你的問題。
而唯物表示若是不能以實踐實驗來重復證明,那就是我的問題。
唯心表示說,若要給一個人說法,則必然會產生偏差,就像是和古代原始人說手機,自來水,高鐵,飛機等等,原始人听完了之後自然是有偏差,所以『不可說』。故而先要有善根,有了善根之後才有慧果。至于什麼是善根慧果,則是每個人都看不到模不著。唯心表示,首要的是不能抵觸,要相信才能看到真相,心誠則靈。
唯物則是表示,只要是可以觀測的簡單物理,就沒有不可以說的。手機,可以用傳聲筒來一步步的解釋,自來水,可以用管道來演示,高鐵可以用輪子,飛機可以用羽毛。空氣看不見模不著,但是可以用試驗來證明,地球是圓的而不是平的,同樣也可以用試驗來證明。唯物表示,不需要你先相信,我直接搞給你看,心誠心不誠,結果都一樣。
唯心于是罵罵咧咧的退群了。
唯心可以拍拍直接走路,就像是密多羅一樣,扔下一腦袋問題的呂布跑了,表示讓呂布繼續修行,修行到位了便是自然貫通。
可是呂布沒辦法這麼快就貫通,或是扔下。
如果說呂布身體還年輕,沒有那麼多的病痛酸苦,那麼自然也不會相信什麼業障纏身。這就像是告訴小年輕說別天天低頭看手機,頸椎會出問題一樣,在沒有真正出問題之前,小年輕是不會停止折磨頸椎的。
只有痛了,病了,才會惶恐,才懂得原來之前說的是真的!
呂布也是如此。
呂布他幾乎算是一個純粹的武夫。當他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走下坡路,體能下降,病痛上升的時候,這種內心當中的惶恐,不會比三十五歲恭喜再次畢業差多少。
呂布安家立命的本領就是能打仗,一旦不能打仗了,對于呂布來說,就像是失去了人生的意義。
他容易相信別人,又是容易懷疑旁人,簡單來說,就是沒有多少主見,三觀跟著耳朵跑。而造成這樣的根本原因,就是呂布自己沒有足夠的知識量。
若這個時候呂布在長安,說不得經過斐潛兩三次的開導,就會開開心心去什麼講武堂和馬老爺子作伴,退居二線了,可是呂布在西域,而且之前有人勸說他回去,他並不想要回去。
不回去並非是呂布想要做什麼,而是呂布不想要做什麼。
呂布不擅長政治,所以他在這方面上吃了不少虧。在董卓之處,在袁紹之下,在冀州,在兗州,他都是一路吃虧。有的人吃虧了能從中得到教訓,得到成長,而呂布只是記得他吃了虧,只有教訓,沒有成長。所以呂布下意識的就想要避開,以為是避開了長安,就避開了政治的漩渦。
再加上西域的環境有一點類似于大漠,這對于九原出身的呂布來說,他更喜歡這里的生活,騎馬狂奔,揚沙千里,似乎天地之間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呂布的靈魂是渴望自由的。
可是呂布的知識不夠,所以他不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
呂布陷入了對于佛教,佛性,空相,慧根等等概念的思索和探尋,自然就對于原本他承擔的職責少于關注了。
當然,話說回來,其實呂布對于西域政務,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大的關注,只不過之前好歹是有時候會問一問,現在忙著唯心去了,自然什麼都沒問了。
呂布專研佛事,最開心其實並不是那些高僧,而是呂布之下以魏續為首的一幫人。
原本還有一個時不時會提一些建議,找出一些問題來的高順,可是魏續等人覺得高順就是個事媽,干脆就鼓動呂布將高順扔到了玉門關。
理由很正確,玉門關很重要,非大將不能守。高順在玉門關,所有人都放心。
呂布琢磨著這個理由有錯麼?好像沒有錯,難不成不讓高順去,而是讓魏續去玉門關駐守?魏續表示我哪里有高順本領大啊,讓我去玉門關萬一把事情搞砸了,豈不是耽誤了大事?
所以高順就去玉門關了。
西域之中,唯一比較愛較真的高順離開了。
有的人不喜歡較真的人,認為較真的人很矯情。
甚至在出現了一些矛盾糾紛的時候,總是免不了就會有一些人站在旁邊高高的勸,表示至于麼,多大點事,這麼較真干什麼?是不是有毛病?
勸說的人,並不會管這個事情誰有道理誰沒道理,就像是路上排隊有人加塞,然後僵持在那邊,一個要加塞,一個不讓,然後在後被堵住的人上來勸說,是會遵循道理讓加塞的人去後面排隊,還是會勸那個被加塞的人息事寧人呢?都有可能,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後面上來的人,會選擇看那個人更好欺負一些,更像是好人的哪一方進行勸說。
至少槍口指著好人,自己不會被打。
是的,不是根據是非對錯,而是勸說看著比較像好人哪一方忍讓。甚至還會站在明明是錯的一方,勸說讓人同意插隊,原因就是繼續堵路會讓他耽誤事。但是這些人從來沒想說其實是插隊的造成的問題,在這些人眼里卻變成了較真出現的問題。
高順也是如此,他較真,然後就不受歡迎。因為真的較真,就要排隊,大大小小的按照秩序領東西,但是如果都按照秩序領,還怎麼佔便宜?
所以魏續先搞走了高順,然後大家就歡呼一聲,都不用排隊了。
再加上原本應該管事的呂布又是在琢磨著什麼平安西域,功德無疆之類的問題,哪里有空管這些小事?
于是魏續等人就更加的歡樂了。
『大哥!大哥!大買賣,大買賣啊!』一個人低著頭跑到了魏續面前,低著頭哈著腰。
魏續半躺在華蓋之下,陽光照不到他的臉上和身上。
華蓋不是一般人用的,但是魏續表示這不是華蓋,就是個遮陽傘,你看不是沒有五彩沒有幡條麼,所以這不是華蓋,只是遮陽傘。
魏續現在胖了很多,有時候他都穿不上盔甲了。
因為人會胖,但是盔甲不會。盔甲雖然說有系帶,多少是可以調節一點,但是超過了調節的範圍之後,也就自然是無法適應了。于是魏續就不怎麼愛穿盔甲了,反正西域現在很是太平,什麼問題都沒有,所以似乎也沒有必要穿什麼盔甲。
胖了,也就越發的懶得動彈,然後就是越胖。
西域夏日,熱還是很熱的,早晚溫差很大。
但是這樣的條件鑄就了西域的瓜果很甜……
魏續半躺著,然後一邊啃著瓜果,一邊轉頭看著來人,『二狗,你這麼急躁躁的干什麼?』
魏續就這麼叫著,這麼多年了,他也沒覺得這稱呼有什麼問題。
叫魏續大哥的,並非真的就是魏續的血緣兄弟,而是當年跟著魏續一路小兵。或者叫做親兵也行,因為沒名沒姓,但是夠忠誠,加上當時魏續跟著呂布東奔西走的,也是潦倒,什麼賞錢都沒有,甚至連兵餉都發不出來,只能是畫大餅充饑,表示這些親兵都是自家兄弟,自己發達了就絕對不會忘記了自家兄弟雲雲。
從這一點來說,魏續也確實沒有食言。
現在魏續發達了,所以這些人也就跟著魏續一起發達。
『大哥,呵呵,大哥你知道的,』二狗子說道,『前幾天有個客商找我……』
『上次你說的那個?』魏續擺擺手說道,『不成啊,那個是要戰馬的,雖然給的價格不錯,但是那麼多數量,過關中的時候肯定會出問題……到時候再牽扯到我們頭上,不值當……』
香料,戰馬,西域最為昂貴的商品。
『大哥,他們願意再加倍。』二狗子說道。
『嘶……』魏續吸了口涼氣,丟了瓜果,坐了起來,『再加倍?』
戰馬的價格本身就高,這一加倍再加倍,那自然就是利潤可觀了。
可是片刻之後,魏續又是躺倒了,『算了,真的,價格雖然真不錯,可是風險也是真的高,要是被查出來……』
戰馬麼,少量賣幾匹,問題不大。
畢竟這里是西域,又不是關中,再加上呂布不太管事情,很多制度都不完善。像這樣的小量的交易有時候都是報備的戰損,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這一次客商要的量太大,一方面是調配不容易,畢竟戰馬不是一般的馬匹,是要經過訓練,不會害怕和人類共處,並且也不會特別認主人的馬匹,另外一方面則是數量確實是太大了,不是幾十匹,也不是一兩百匹,而是整整五百匹!
若是生意能成,賺的當然也多,但是風險也是相對來說很高。
西域有魏續的招呼,當然不會有什麼人查,可是如果走關中線路,就必然就會受到追查。
前一段時間,就有關中發來行文,說是追查到了有戰馬走私現象,讓西域進行核查。
呂布不是不太管事情麼,行文就自然是落到了魏續手里,魏續就找了個理由說是有小兵私自販賣,已經處刑了,販賣的錢財追討了一部分,大部分都被兵卒花光了。
這事情就算是結桉了,反正就這樣。但是這也在魏續心中留了個記號,所以現在二狗子又說大批購買戰馬的事情,魏續就覺得不太想要做這個生意。
有光明的地方,就自然是會有黑暗,當黑暗把光明襯托的越光明的時候,光明也會讓黑暗愈發的黑暗。
西域的貿易就是光明,而在光明之下,自然就是各種各樣的黑暗。
在這些黑暗之中,有著黑暗生物最為喜歡的甜美氣息,引誘著這些人一個個的忘乎所以的撲進去,沉淪在黑暗里。
『不是,大哥啊,他們說了,他們有辦法!』二狗子說道,『他們說,經過幾次試探,他們發現關中那邊對于五匹以上的戰馬才查販憑引……所以他們可以先將戰馬放在隴右,然後少量多次過關……』
『哦?』魏續愣了一下,『還有這種辦法?』
『是,他們說能行。而且他們表示連方法都告訴我們了,是真的很有誠意要和我們做生意……』二狗子眨巴著眼說道,『大哥,你看這個……再加倍啊……』
『再加倍啊……分批啊……』魏續模著下巴上的胡須。
這說不得還真是個辦法!
香料不好搞,但是戰馬則是真的好搞。因為香料魏續他們沒有,但是有戰馬。
之前是有貨不敢賣,現在有了這個辦法之後……
小批量,多次過關的手法,也並非只有後世背包客才懂。
魏續似乎看到了漫天的金光。
『大哥?』二狗子在一旁試探的叫道。這一單生意要是做成,他的抽頭可是不少啊,那可是五百匹的戰馬!而且是翻倍的!
『都翻倍了,我也不好太小氣……』魏續緩緩的說道。
二狗子在一旁點頭︰『沒錯,沒錯,大哥說的沒錯。』
『但是這五百匹,不是小數……』魏續繼續說道,『要說十幾匹,拿出來也就拿出來了,這馬天天跑,哪能沒損傷了呢?但是這五百匹……』
突然有五百匹的損傷,當然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要是直接上報日常損壞,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問題來,都不用傳遞到關中,西域之中那些直尹監的人都能發現不對勁。
所以要麼就是做假賬,然後後續慢慢的補上。
要麼就是……
真的搞一次戰損。
魏續皺著眉,左右衡量著。
做假賬麼,好處主要是動靜小,但是後續慢慢補就比較麻煩,每個月都要增減一些,要不然說不得那些直尹監的還會問說是為什麼幾個月都是損失戰馬幾十匹,在那損失的啊等等,就真比較麻煩。
直尹監……
嘖嘖。
有時候魏續真想要搞死那幾個家伙,但是那幾個直尹監的又只是天天在官廨里面處理文書,然後有異常就問,然後就記,有時候魏續不耐煩胡亂解釋,他們也不窮追到底,只是將魏續的話就直接寫上,讓魏續有時候又不得不回頭再編個好一些的改掉原先的記錄。
說是礙事罷,真是礙事,但是直尹監又只是針對行文,只要行文對了,他們也不會多做什麼,所以魏續也就是忍了。畢竟魏續知道,行文涂抹問題不大,要是把人都給莫名其妙的涂抹了,查起來問題就大了。
那就搞個大的?
魏續轉悠著眼珠子,他想起了之前似乎听聞西域那個地方有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