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在營帳之內,沉默了良久。
他真的沒想到徐晃居然會將這一場戰打成這樣。
雖然是贏了,但是不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和斐潛原先的設想不一樣。
原本扎田勝到來的時候,雖然看起來氣勢洶洶,但是實際上對于堅固的營寨來說,威脅性並不大,只需要作為統領的徐晃,稍微展示一下實力,遠道而來的扎田勝在沒有準備好任何器械的情況下,自然就會暫時先退去。
況且還有張濟在外游弋,扎田勝更不可能有什麼攻陷營寨的機會。
這一次和於夫羅共同北上,斐潛原先的想法並不願意拿著自家兵卒去換取什麼匈奴王庭,而是更希望於夫羅在這一次的爭奪當中雙方都消耗掉一定的實力,這樣才更有利于自己居中的位置。
但是徐晃的采取的策略是直接用相對于比較懦弱一些的兵卒進行引誘,導致扎田勝錯誤的判斷了在大營之內的兵卒情況。
因為按照正常來說,能派到營外進行作戰的兵卒,一般就算不是強兵,也是比較精干一類的,當扎田勝發現了出營列陣的兵卒居然表現像是個雛鳥一樣的時候,貪婪的本性就佔據了上風。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最終沒能控制好貪婪的的扎田勝,掉進了徐晃布置好的陷阱里,一下子就被打殘廢了。
的確戰績斐然。
營內營外傷亡的胡騎,雖然現在還沒有上報最終的統計數據,但是斐潛估算了一下,基本上應該超過了兩千,也就是等于是將扎田勝的部隊一下子就砍去了近半。
不過,斐潛這一方面的折損也同樣不少。
主要是永安營,基本上也是殘了。
「公明,你先進來……」斐潛嘆了一口氣,先讓徐晃起身進了大帳。
徐晃進了帳,到了斐潛面前,拜倒在地。
眼前的徐晃,是徐晃,但是卻未必是斐潛記憶里,印象當中的那個徐晃。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徐晃應該是在楊奉之下,後來才降了曹操。
歷史上的楊奉率領白波軍,在河東縱橫劫掠,加上有河東衛氏的暗中幫助,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因此在襄陵楊人附近的徐晃,被攜裹進了白波軍,也就成為了一種不得不保命的下下之策。
楊奉從黑洗白之後,徐晃也沒有什麼心思久待,不過他最終選擇了曹操,或許有一定的眼光在內,但是也未必沒有因為袁紹袁術之處士族林立,而徐晃自己卻是白波軍出身……
也只有在兼容並蓄的曹操那里,才有更大的施展空間。
不過,就算是如此,徐晃在曹操那里,也就成為了沉穩謹慎型的將領,這和趙雲在劉備之處的表現,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有一定的共通之處……
而現在,楊奉如今已經身首異處,化為了白骨。
河東衛氏成了昨日的黃花。
曹操還在東郡忙碌。
徐晃更早的加入了斐潛的行列,家族和地位自然和歷史當中的那個徐晃有所不同。現在的這個沒有經歷過挫折和折磨的徐晃,少了幾分沉穩,卻多了幾分的傲氣。
他並不知道,如果沒有了斐潛的在並州這里的亂入,或許他將承受著一生的重負,只有在不停的忙碌,不停的征伐當中才能暫時放下的那些痛苦回憶。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斐潛卻無法告訴徐晃。
這也讓斐潛產生了一個疑問,根據自己的記憶里,搶佔先機的提前去招募三國的所謂勇將智將,真的合適麼?
那些還沒有經歷過人生重大的轉變,那些還是處于年輕稚女敕的模樣,那些還在幻想著建功立業的人,真的招募而來就會像歷史上的表現一樣經典而且穩定麼?
就像是在五丈原收到了諸葛亮送來女裝的大佬,如果不是在曹操手下被壓制了那麼多年,修煉出了一顆堅強的大心髒,又怎麼可能會欣然的穿上呢?
所以抱著一上來就收這個,納那個的想法,然後這些手下一個個都是出于歷史上的巔峰狀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自己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整天像賈二爺一樣穿梭在花叢當中……
還是趁早洗洗睡吧。
人心最為叵測,人性最難捉模。
斐潛上前扶起徐晃,讓他坐下,然後又令人去取一些熱水來喝。
親衛很快端來了燒好的熱水,斐潛伸手示意讓徐晃喝水。
徐晃一直在前營指揮,也是唇干舌燥,不過水溫還是有些高,便端著碗吹了幾下,等水溫略降下來一些,才咕咚咕咚的喝了。
見徐晃喝完了水,斐潛才用手指敲了敲水碗,說道︰「公明,若是剛燒開的水可以直接喝麼?」
「……」徐晃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中郎可是說卑職過于心急?」
斐潛點點頭,說道︰「今天你打贏了,但是也輸了。你輸,並不是輸給了對手,而是輸給了你自己。」
「胡騎在營外,根本攻不進來,若是膽敢逗留不去……在南,有張濟張都尉,在北,有馬都尉和趙都尉,中間有你,三面合圍……」斐潛原來的想法就是拖一兩天,等南北合圍,縱然不一定可以一口吞下,但是也絕對不會讓敗退的胡騎輕易逃走。
而且相比較而言,兵卒方面的損失,肯定也會比徐晃一人單獨對抗來的更少一些。
「……若是胡騎北上,從後方襲擊前鋒……」徐晃說道。
斐潛笑了笑,說道︰「胡騎若是棄營地不攻,那麼就失去了在我們面前現出行蹤的意義……不過就算是其掉頭北上,莫忘了還有張都尉……依舊是南北合圍的局面,只不過換了個地方而已……」
「……若是馬、趙都尉未能察覺……」徐晃說了一半,然後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放下水碗,重新拜在斐潛面前,俯首說道,「……是卑職之錯,請中郎降罪。」
徐晃也不是笨人,自然明白既然斐潛都已經將原本計劃說到了這個份上,又怎麼會沒有任何布置,就算是沒有兩個人都說明,至少肯定和馬越通過氣,自己的尋找的借口只會讓自己表現的更加的愚蠢和可笑,因此便干脆的承認錯誤。
那麼現在,問題依舊擺在斐潛面前,是降罪還是不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