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斐潛看到荀諶後面的人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正是錢財迷人眼,驟然收入了大量錢糧的斐潛,注意力難免就多去看了一下數量,而少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細節上的關注。
跟著荀諶一起過來的是陳睿。
蒲城縣令,陳睿,陳道源。
當初因為斐潛勢力薄弱,加上平陽一地又荒廢已久,所以不得不借著白波賊的事件,從河東郡當中劃出來了蒲城縣,作為斐潛自己臨時的補給來源。
當時說是暫時借一下,然後收復了上郡便還給河東郡,當然斐潛為了表示自己並無想要強佔的意思,也是為了和河東郡的王邑保持一個比較良好的合作關系,蒲子縣城的縣令也就一直都沒有動。
那麼現在,很明顯有人動了,或者說想動了……
「哈哈,道源兄,別來無恙?」斐潛上前迎了幾步,然後向著陳睿拱了拱手。
給這個態度是應該的。
陳睿能跟著荀諶一起來,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至少在這個時候,陳睿並沒有完全背離斐潛的隊列。如果是已經有所異心,那麼荀諶去的時候多半也就是持否認的言辭,更不用說從蒲子縣城來到平陽了。
陳睿連忙正冠行禮,長揖到地︰「睿見過中郎……」
斐潛邀請荀諶和陳睿兩人進了大堂,然後有稍微閑扯幾句,便進入了正題︰「得道源之助,潛當銘記于心,當有厚報……」
不管怎樣,空頭支票要先簽下一張。
這年頭,雖然說簽下去的空頭支票有可能也會遭遇無法兌現的時刻,但是至少也要給跟隨者,甚至是善意者相應的回饋。
可惜就算是後世,還有很多人以為自己天生就是美元、英鎊、人民幣或者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不過陳睿為何要投向自己,而不是現在風光無限的楊彪呢?
似乎是看出了斐潛的心中疑慮,陳睿緩緩的說道︰「……睿乃潁川陳氏,亦為旁支……自幼苦讀經書,不敢說學富五車,多少略同文字……然汝南郡內舉薦孝廉茂才,年年上報,年年落選……入選者多半郡內望族主脈……無奈之下,睿某家嚴傾盡家財,方獲茂才之餃,于雒陽苦挨許久,正直胡人大破北地,蒲子出缺無人敢應,睿貸錢二十萬賄中常侍,方得此令也……」
「中郎初至並北,兵不足千,將不滿十,迎戰白波,再戰鮮卑,進而馬踏陰山,立萬世偉業,睿乃深服之……今聞楊公欲連河東王,西河崔共表中郎為光祿勛……睿多有所感,特來相告也……」
聯合上表這個事情相瞞其實也瞞不了多久,只不過陳睿願意先一步來告知,也算是賣斐潛一個人情了。
原來如此。
光祿勛是三公之下,九卿當中的重職。
原本光祿勛主要職責是守衛宮殿門戶,但是在後續發展過程當中,光祿勛得以總管宮殿之內的一切事務,成為了皇帝的顧問參議、宿衛侍從以及傳達招待等官員的總管大臣,並且可以居于禁中,便于接近皇帝,因此地位十分重要。
光祿勛屬官多,機構龐大,其屬官秩位也很高。光祿勛之下,除光祿勛丞之外,還有各大夫、各種郎官、謁者,另外宮廷護衛期門、羽林兩軍也是也歸其管轄。
此外,光祿勛府內還有光祿掾、光祿主事和主簿等屬官……
若是平時,這個位置簡直就是位高權重得令人垂涎。三公各自有辦公的府邸,而光祿勛便直接就在大禁之內辦公,隨時隨刻可以見到皇帝,並且漢代的郎官和謁者隊伍龐大,想要獲得更高職位的便省不了要巴結一下上司,錢財俸祿自然是絕對不缺的。
同時手中握有期門衛和羽林衛,在京都當中,比起北禁軍、司隸校尉這兩只軍隊還要更加的距離權利中心更近一些,屬于跺跺腳宮中都會晃兩晃的人物。
楊彪以此職位,聯合上表,作為斐潛的陰山之功的封賞,簡直就是再恰當不過。
斐潛目前如果不管其他,只論官職的話,中郎將和郡太守都是地方兩千石的官員,如今又有了收復陰山之功,自然可以依據功勛再上一步,那麼朝葉當中的三公位置多為顯貴,而且按照慣例,非德才兼備的大能者不能擔任……
因此九卿當中摻雜了一些軍職方面的光祿勛,就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正常來說,一個河洛斐家的旁支子弟,通過戰功,從地方到中央,從邊疆到朝堂,從一個四百石的小官吏為起點,現今可以成為朝中九卿之一,隨侍皇帝左右,也可算是功成名就,享譽八方了,說不得還會成為許多士族之人教訓激勵家族中的子弟的榜樣,張口斐中郎,閉口光祿勛的……
多麼美好。
但是實際上在現在這個局面之下,就是妥妥的明升暗降。
不說其他,在李郭把持的朝廷之下,會允許多出一只掌控兵力的手?
更可況當下的長安城,就如同旋渦一般,不斷地在絞殺著一切,也在迅速的消耗的大漢僅剩的哪一點威嚴。
陳睿此番所言,也就給斐潛揭開了楊彪的整個的布局。
還是楊彪會做人,一番聯合上表,除了解決斐潛的問題之外,順帶還和李郭緩和了關系,弘農楊氏承認了李郭執政了,作為回報,李郭便將斐潛這個刺頭收了吧……
想當初斐潛不是給王允各種支持麼,如今李郭打倒了王允,那麼作為王允的羽翼,時不時也理所當然的剪除一下?
同樣,楊彪也沒有表現出要吃獨食的樣子,而是招呼著河東的王邑和西河的崔鈞一同分享……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楊彪將斐潛的大部分的資產和隊伍轉移到弘農去,然後河東的王邑可以獲得一個平陽城,並且可以收回蒲子縣城和永安縣城,至于西河的崔氏,則是可以擺月兌對于斐潛的依附,原先斐潛開闢出來的貿易鏈條等等相關的利益,也就自然落到了崔氏的手中。
皆大歡喜,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