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既然準備在平陽待上一段時間,等待秋收的到來,那麼就必須要有一塊較大的駐扎場所。原來的校場在面對如今更加龐大的軍隊,已經是不堪重負了,也就等于是要重新搭建出一個營寨。
斐潛需要一個半永久性的大營。既要距離平陽有一定的距離,不遠也不近,也需要交通便利,可以方便往來,所以就干脆在平陽的南郊,尋了一塊地盤,開始建設營地。平陽目前產業不少,人手和工匠也不缺,所以決定了之後,便算是開工建設了,流水一般的物質從各處集中過來,轉眼之間,在平陽南郊這里就成為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
這個地方不遠處就是汾水,取水方便,不遠處也就是官道,不管是南下還是北上都可以迅速出動,而且重要的將軍隊和普通的兵卒隔離開來,便于約束和訓練,也可以視其為平陽的一個附屬的衛星小城。
此時兵卒們除了例行巡邏和集訓的之外,大部分也都參與到勞動當中,清除植被,夯實地面,整理溝渠,開挖土方等等,一眼望去,處處都是汗流浹背打著赤膊的精壯漢子。
這些完全月兌產的兵卒,若是沒有戰事,那麼每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訓練,訓練和訓練,因此就算是原本沉重無比的勞動,對于現在這些全職兵卒而言,似乎也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負擔。
原來略有些零散和不平的植被,都被移除,然後將地面夯平,同時在大營四周開挖壕溝,一方面可以用來取土,一邊便以此作為營寨的壕溝。在壕溝之後,在石灰粉勾勒出來已經是規劃好了兵卒戰馬之間的通道,也勾畫出了兵卒帳篷的位置,同時還選出了營地當中水井所在,雖然臨近汾水,但是畢竟營地當中依舊需要取水之處,以防止意外被圍營中,斷絕水源。
一旁預備出來的空地之上,一隊隊車馬運來的牛皮氈布帳篷,堆疊得跟小山一樣,一些兵卒正在不停的轉運帳篷,然後到屯兵區域去搭建起來。
營地佔地及其廣泛,這一眼望去,仿佛是無邊無際一般,容納三四萬的兵力,也是綽綽有余……
其余的地方可能陸陸續續開始搭建,但是中軍大帳則是必須第一步就搭建好的,因此在營地中央,威嚴的中軍大帳已經是設建完畢,一隊衛隊正在周邊值守,帳外的各色旗號密布,中軍司命之旗、五方五位旗、傳旗令旗認旗等等,也按軍中規條一一布列,在風中獵獵舞動著。
現在在大營周邊忙碌的軍漢,有數千人之多,人頭涌涌,忙忙碌碌。這些兵卒軍漢,已經成為了並北一股強大的力量,換句話說,這些人和之前大漢其余地方的軍隊已經完全不同,不需要參與平常的農耕,也不需要時不時的發愁自家的口糧有沒有著落,兵餉和器具也都不用他們操心,需要擔心的只有征西將軍的那些軍中條例,還有時不時舉辦各類軍中比賽。
獲獎的,排名前列的自然獎勵多多,風光無限,也很容易得到晉升的機會,但是那些被落下的,則就危險了,搞不好就要被調入輜重營……
若是在輜重營之內期間,還不能有所改善的,也就自然會被淘汰,要麼回家務農,要麼去各地縣城去當一名巡檢。
但是同樣是務農或是巡檢,因傷因年老才退役的和平日偷懶被淘汰退役的,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相應的待遇更是天差地別,因此這些兵卒軍漢,沒有一個不是拼了命在認真訓練的,絲毫不敢懈怠。
由此帶來的附加效果,便是這些軍漢兵卒,已經完全成為了征西將軍最為可靠的團體。因為這些人都知道,只有在征西將軍這里,不管是在軍中服役,還是將來退役,又或是沒有那個命,死在了沙場之上,別的不敢說,這麼高的待遇,換了去任何一個諸侯,或是什麼其他的地方,都不可能再獲得了……
「行了!手中的活計都放一放!吃食來了!都排好隊!隊率都盯著點,那個隊先排好就那個隊先放飯食!」一個軍侯站在一側簡易草棚旁,一邊敲著銅鑼,一邊扯著脖子高呼道。
平陽就在左近,這些大頭兵們也就不用自己做飯食,便是直接用馬車從平陽城那邊直接運了過來。當下在草棚內的長桌之上,已經是擺上去了一個個熱氣騰騰的木桶,那些火頭兵正拿著木勺站在木桶的後面。在木桶旁邊,是一筐筐的粗面炊餅,個頭都有拳頭般大小,堆得高高的,十分誘人。
沒有菜,只有湯。不過這湯雖然也是菜幫子野瓜子居多,但是至少有丟些肉骨頭熬制的,也算是不錯,一勺子下去也能見到油花,甚至運氣好些的,還能得到些肉骨棒子上面的碎肉,足可以讓一般的農夫平民羨慕得口水都留下來。
再加上每人兩個黑黑的粗面炊餅,雖然粗糙了些,但是抗餓頂飽,因此人人都是吃得眉開眼笑……
就在此時,就听到一陣馬蹄聲響起,然後有人哄然大呼道︰
「征西將軍到!」
只見一隊人馬,擁著斐潛的旗號,從平陽而來,直入這個建設了一半的營地當中。營地之內不管是兵卒還是勞役,都連忙拜倒在地。
黃成也從軍營帳內迎了出來,上前幾步替斐潛拉住了戰馬韁繩,好讓斐潛方便下馬。
斐潛笑著,朗聲說道︰「軍中講的是軍法,不興那些俗禮,別跪著了,都起來吧!」
兵卒哄然應諾,然後都站了起來,目光熱切的看著斐潛,看著他們最高的統帥,也是他們的衣食父母,甚至是他們全家老少未來富貴的出處!
斐潛翻身下馬,一邊往前走,一邊隨口叫了一兩個軍漢的姓名,問上幾句話語,偶爾會站著,然後拍拍被叫了姓名的兵卒肩膀,笑呵呵的閑聊幾句,詢問一下家中情況,然後才繼續往前。
在其身後那些被叫住姓名的軍漢,一個個笑得嘴都合不攏,然後迅速被其他的兵卒圍在一起,羨慕得左拍拍右揉揉,似乎這樣也能沾染上一些喜氣貴氣一般。
如今斐潛旗下,已經擁有了近萬的騎兵,只不過分散成為了三個部分,一部分在陰山,一部分在雕陰,其余的便都在平陽這里。在步卒方面,重裝甲兵和強弩兵基本上都在平陽這里了,另外還有一些刀盾手長槍兵等等,所以也是不少。
依照斐潛的意思,便是再招募一些新兵來,和這些老兵一起,搭建起兩萬至三萬左右的一個野戰的集團軍的態勢。然後以這樣的步騎結構為主體,在將來有機會的情況下搭建更多的更大的野戰軍團。
畢竟老兵的戰場上的細微經驗,就算是經過再多訓練的新兵,也是無法在沒有上陣之前就能完全比擬的。有了老兵的傳授,新軍也就自然更容易更快的會成型……
斐潛一路走一路談笑,不知不覺當中就走到了草棚之處,見到眾人排隊領飯食,也沒有客氣,便上前在籮筐之中抓了一個黑面粗餅,張嘴便咬了一口。
粗餅其實不完全是小麥,甚至蕎麥也有,還有一些粱米等,甚至連糠殼都沒有完全去除,這樣的餅子根本談不上什麼好吃不好吃,只是用來填肚子的。
當然,要說比較起來,自然比起那些農夫喝的桿糊要強上不少,但是比起斐潛平日吃的那些小鍋炒菜來說,則是差得甚遠了……
不過斐潛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難以下咽的表情,三兩口便啃了大半個的黑面餅子,然後鼓著腮幫子,接過一旁黃成遞過來的一碗剛剛在木桶內打上來的菜湯,咕咕灌下半碗之後,又將剩下的面餅幾口塞進嘴里,最後便將碗內的殘湯飲盡。
吃完了,斐潛端著木碗,像一個老農一樣巴咂著嘴,說道︰「還行,就是味道淡了些,下次讓人多放些青鹽……這炎炎夏日,不多吃些鹽,恐怕會失了氣力。」
黃成連忙應下。
斐潛將木碗放下,然後看著一旁都在看著他的兵卒,說道︰「都愣著干什麼?看著我就能吃飽飯了?要不讓這些人將這吃食都運回去,我站在這里讓大家看看就成了!」
在場的兵卒頓時哄然大笑,然後各自也就松動起來,照常列隊去領飯食……
「走,去帳內坐坐……」斐潛也是笑,然後便招呼著黃成,準備去中軍帳內說一說關于兵卒的事情,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傳騎到了近前,說河東王邑王使君帶著少數人馬,一行已經到了三十里外,請斐潛定奪。
「王河東來這里干什麼?」斐潛微微皺了皺眉。
「君侯,要會平陽麼?」黃成見狀,便詢問道,畢竟王邑也是一地郡守,在平陽城內接見自然是較為合適。
斐潛思索了一下,卻搖了搖頭,說道︰「不,便在此處!叔業你幸苦一趟,先行替某去迎上一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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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邑這些時日,都過得不是很安生,原本有些肥碩起來的臉龐和肚皮,現在都硬生生的瘦下去一大圈。
沒辦法啊,這年頭,局勢確實是變化得太快了,快到讓王邑認為算是比較聰慧的自己,都不適應起來,紛亂繁雜的各種頭緒實在太多,心力也有些憔悴。
和轉瞬萬變的後世比較起來,原本漢代的節奏確實是很慢的。
農夫一年一般種一季,從春到秋;商人一年一般走一趟,從南到北;學子一年讀一本書,從頭到尾……
而現在就在短短幾個月時間之類,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產生出這麼多的變化,然後這些變化又會衍生出更多的未來可能行進的方向,這樣如同亂麻一般的局面,又怎麼不讓王邑感覺到了棘手無比?
關中那一場亂事,前前後後,簡直就是驚掉了王邑的下巴。
一開始王邑還以為楊彪這個人,不管怎麼說都是天下冠族,自然會佔一些上風,但是沒想到這結果卻未必能像王邑所預料的那樣發展。
王邑原本的設想當中,李郭二人也算是又一群西涼邊兵在手,又有長安城,再加上漢帝劉協也在手中,哪有那麼快便落敗的道理?
那麼楊彪也罷,斐潛也好,自然就會陷在關中這一片土地上征戰不休,然後便和李郭二人在拼殺當中逐漸消耗光自身的底蘊和儲備,最終就算是贏了,也未必能落下多少好來。而在這個時間段,王邑他則是可以安安心心的躲在河東,不冒頭不惹事的靜悄悄積蓄力量,然後等待形勢逆轉的那一天……
可是沒想到,李郭居然那麼快就衰敗了!
更讓王邑沒想到的是,作為天下冠族的楊彪,竟然還不是在這樣一場爭斗當中的勝利者,反倒是落入了下風!
這……
這讓王邑情何以堪啊!
當初自己借楊彪兵馬,還不是覺得楊彪勝算可能會大一些,所以冒著得罪斐潛的風險,才硬著頭皮做出了那樣的決定,而現在這又讓王邑要如何面對斐潛?
雖然說當時斐潛只是要了些錢糧,便笑呵呵的表示揭過此事,但是不論是斐潛,還是王邑,其實都是明白,所謂的揭過只是將矛盾延後處理罷了……
這還不算完!
種邵和楊彪兩人,加上了漢帝劉協,在那一夜的亂事,簡直就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了王邑的腦門上!
漢帝劉協怎麼能如此隨便……
隨便就跟著種邵出宮了?
這個天下冠族楊彪又怎麼能也是如此隨便……
隨便就敗給了斐潛帶去的一票兵馬?
天啊!
王邑深深的感受到了世風日下的同時,同樣的也感受到了當下這個大漢對其的深深惡意……
漢帝劉協還到平陽了!
而楊彪卻默不作聲的去了弘農!就像是一只被踹了一腳的老狗,夾著尾巴跑回自家的地盤上!
該死的!
不僅如此,到了平陽的漢帝劉協還去了陰山,祭祀天地,舉行封禪儀式!
這!
這事態變化,為什麼不能按照王邑自己的設想來啊?
然後呢?
雖然說在漢帝劉協前往河洛的時候,王邑也是刻意逢迎,又是供糧草,又是進巾帛的,也得到了漢帝劉協的親切接見和表揚肯定,甚至還進了關內侯,總算是多少安撫了一下王邑原本已經是崩潰無比的心靈……
但在欣喜過後,在漢帝劉協離開了河東之後,新的問題就擺在了王邑面前。
如今王邑自己便是在斐潛的臥榻之側啊!
而斐潛這一頭猛虎若是真的動起手來,自己恐怕是無力抵抗。不得已,思前想後良久的王邑,終于是先行一步,帶著些人前往平陽,準備好好的和斐潛這頭猛虎緩和一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