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給點吃的吧……」
「給點草料也可以啊……」
一名鮮卑的壯漢,騎著馬,慢慢的在草場邊緣走著,而這里,或許是因為地熱的關系,或許是因為地形的關系,如有些下凹的中心有一塊常年不結冰的淡水湖,也就鑄就了漠北這里數一數二的戈壁綠洲。
而現在,周邊的遭受到了春寒災害的牧民,都下意識的將自家好不容易撐過了寒冬的牛羊趕到了這里,就是希望能夠讓牛羊吃上一口春天的新發的草苗。
牛羊便是牧民的田地,而如今這些活著的田地也在一個個倒下,讓這些在風霜當中苦熬的牧民悲痛不已。
原本草場也願意容納些來投奔的零散牧民的,但是隨著人越來越多,有限的區域便不能再讓人無限量的涌進了,因此早些來的人便自發的組織起來,將不斷趕來的人群阻擋在綠洲之外……
有些人還有氣力,便又去尋找其他的地方,而有些人已經是耗盡了儲備,便再也走不動了,只能是在草場邊緣駐扎下來。
「呼也韓大薩滿,」一=這名鮮卑的壯漢,肌肉虯張,拜倒在地說道,「今天清晨,我巡查的時候,外的人又死了十余人……」(鮮卑人的巫師應該怎麼稱呼,作者菌實在找不到,鮮有文字記載,故而就用薩滿吧)
呼也韓沉默了半響,說道︰「坎兒斤,讓我的兒郎擠一擠,看看能不能多騰幾個帳篷出來……畢竟都是長生天的子孫……」
「是,呼也韓大薩滿,」坎兒斤說道,「不過這些天,天氣太冷了,草場都沒有長起來……眼看我們去年儲備的干草就要吃完了,要是這個天氣在這樣下去,像去年一樣……長腳兒和小角崽子估計就……」
呼也韓深深的皺起眉頭,多年大漠的風霜似乎已經在他的臉上刻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記,而如今這些印記在帳篷內的火把照耀之下,就仿佛在臉上活過來了一般,輕輕的蠕動著,攀爬著︰「……傳令……召集各部頭人至此,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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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啊……我餓啊……」
「吃的……要吃的……」
洶涌而來的流民人潮,如同地獄當中的餓鬼一般席卷了關中。
誰也沒有想到,這些流民的發展竟然有這麼快!
不管是縮在右扶風的夏牟還是位于長安城的種氏,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且因為武功縣城左右是有意間隔開的所謂緩沖地區,因此關中的流民開始在這一塊區域涌動起來的時候,雙方都覺得對方可能會去管,自己就沒有必要去收拾爛攤子了……
結果是,雙方都沒有管,而武功縣城一帶的糧草又都被夏牟卷到了右扶風去,更是窘迫不堪,雖然有心彈壓,但是手中沒有硬通貨,沒過幾天的時間,就被饑餓不堪的人群浪潮徹底的淹沒了。
武功縣城當中,已經燃起了大大小小不下七八處的火頭,黑煙沖天而起,夾雜著人哭慘叫的聲響,直沖雲霄。
這個原本因為大量駐軍,然後又囤積了許多糧草,繁榮一時的武功縣城,卻因為兵馬糧草的調走,導致這個原本被人視為安樂窩的地方,終于是遭受到了空前的劫難。
武功縣城的原本不多的兵馬,在流民強攻之下,已經是完全糜爛混亂了。城門被攻破的時刻,便是武功縣城災難的開始。伴隨著流民瘋狂一般在城中大燒大搶,道路之中,街道之上,都是一堆一堆的人群,砸破了院門,砍下了門板就當街燒煮起搶來的糧食來。
搶來的一點點的糧食,便急不可耐的烤一下,或者是干脆半生的直接吃下去!
人多,食少。
每有一點食物被搜刮出來,就被哄搶吃光,就像是後世的廉價旅游團,十余人舉著碗筷坐在空空蕩蕩的圓桌旁,每上一道菜,瞬間就光盤,恨不得連盤子都啃了的樣子。
少的可憐的食物進到了腸胃當中,不僅沒有平息肚腸的饑渴,反而更加刺激了肚腸的消化和分泌……
越吃越餓,越餓越吃!
「餓啊……我餓啊……」
「吃的……要吃的……」
武功縣城的四門已經被全數打開,到處都有人進進出出。每一條街道之上,都是成群結伙的流民,這些流民有的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老實巴交的模樣,提著不知道哪里撿來取來的兵刃,只要砸開一個稍微富裕些的家庭便沖進去,見到男子不由分手的兵刃加之于身,然後翻揀尸身上的細軟財物,見到女子就一把抓著發髻就搶過來,若是女敕的,不僅是可以自家玩弄,還可以作為糧食的儲備,而那些老丑的便直接殺了,丟在屋角走廊,沒有人多看上一眼……
遮天蔽日的黑煙,伴隨著滿城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哭嚎,就連天上的原本慵懶無比的太陽,也似乎是不忍看到這一切,靜悄悄的躲到雲層後面,一聲不吭。
每個身處其間的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只是這短短的幾天之內,不管是武功縣城,還是這些紛亂的流民,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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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等大帳之內的各個部落頭人亂糟糟的話語終于是安靜下來之後,呼也韓才緩緩的說道。
雖然大帳之中燃燒著火堆,但是呼也韓的面容上面的皺紋卻仿佛濃黑的完全照耀不開一般,一道道的深刻無比,不知道在其中究竟隱藏著什麼。
這個草場是呼也韓的,而呼也韓家族當中出過幾個人,曾經是冒頓的薩滿,當然現在鮮卑大王的薩滿另有其人,不過著依舊不影響呼也韓在這一塊的影響力。
「大薩滿請說。」
「是,是,大薩滿請說,我們都听著呢……」
呼也韓呼吸了幾下,似乎想要從身體內將體內的衰老伴隨著呼吸吐出一般,然後在喉嚨里咕嘟咕嘟的說著,就像是一塊塊的濃痰涌動一般︰「……這里是薩滿的草場,是長天生的意志降臨的地方,所以才有常年不凍的湖水,才有四季生長的青草……然而今年,你們也看到了,青草……沒有了……」
呼也韓忽然挺直了身體,向空中伸出了枯干的雙臂,沙啞著呼喊道︰「這就是長生天的警訊!這就是長生天對我們的懲罰!而你們,也包括我,都是罪人啊,都是長天生的罪人!所以才會承受長生天的怒火!所以地不生草,天不轉暖!」
大帳當中的各個部落的頭人都有些驚慌,相互看看,然後不約而同的拜倒在地上,呼號著︰「長生天在上!」
「尊敬的大薩滿,我們並沒有做什麼惡事,為何長生天會降下災禍啊?」
呼也韓伸出一根骨感十足的手指頭,指著南方說道︰「……長生天告訴我……哪里便是罪惡的源頭……」
大帳之內的頭人不由得都順著呼也韓的手指頭扭頭往南面看了一眼,雖然被帳幕擋著,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什麼,然後忍不住喊了出來︰「陰山!陰山!一定是陰山!」
呼也韓喘息著,然後說道︰「……長生天說蒙羞的,必須要以血才能洗去;說失去的,必須要重新取回……只有這樣,才能讓長生天重新獲得歡愉,讓我們的草場重新如同少女的胸膛一樣的溫暖……」
「……可是,那面有漢人的軍隊……」其中一個頭人喃喃的說道,「他們的軍隊當中都是力大無窮的怪物,也能在草場上馳騁,刀槍砍不進去,箭矢射不穿透,就連左大將都死在了他們的手中……」
「長生天會幫助我們的……」呼也韓靜靜的听著,然後慢慢的說道︰「……你也可以不按照長生天的意願來做……但是不將長生天的話語放在心上的,就會將他的奴僕和牲畜都留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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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種下去的秧苗死了大半?!」
曹操瞪圓了眼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就算是瞪圓了眼楮,也不過是從綠豆大小瞪到了黃豆大小,頂多像是黑豆那麼大而已。
「……是,」荀彧深深的低著頭,很是自責的說道,「……某未曾及時察覺天時變換,亦未能及時是提醒明公,乃某之罪也……請明公責罰……」
曹操伸出兩根手指原來如同長戟一般,卻在伸到一半的時候變成了手掌,然後落了下來,輕輕拍了一下桌案,說道︰「……此乃天時突變,豈能怪于文若……只不過如此一來,我等可有多余種糧?」
程昱板著一張像是剛剛死了親人的臉,說道︰「啟稟明公,多余的種糧沒有,所欲補種,便只能是調用軍備了……」
「如果再全數補種,我們的糧草可以支撐到什麼時候?」曹操皺著眉頭說道。
「最多三月。」程昱說道。
「三月……」曹操沉默了。
眾人也沉默了。
沒有春天中下去的莊禾,秋天便是什麼都沒有,這個事情,就算是再愚鈍的人,都明白眼前的厲害關系,而如果補種莊禾,三個月之後便會斷糧……
七八月份才能收新糧,這其中空白的三四個月吃什麼?
都去啃樹皮,喝西北風去?
怎麼辦?怎麼選?
「子覦,某需要再找兗州各族,商借些糧草!」曹操皺著眉頭說道,「此事,就交給你了!」
衛覬拱手說道︰「明公,兗州之士……去年已是借了三次了,如今……不如可向大將軍商借些糧草……」
「某知曉!然大將軍亦備軍欲北進幽州,吾等不能助力已是羞愧了,又怎能因此之事拖沓大將軍軍備?」曹操揮了揮手,掃了衛覬一眼說道,「汝且去準備,便可先行出發了,此事關系重大,不容耽擱……」
「……謹遵明公之令。」見曹操這樣說,衛覬也就只能是拱手應下,快速的掃了依舊抵著頭的荀彧一眼,然後說道,「如此,某告退……」
曹操點點頭。
廳堂之內,又重新沉寂下來,良久之後,曹操才說道︰「……元讓,召集兵卒,某要再伐徐州!」
「唯。」
「不可!」
大堂之內幾乎同時間想起兩個聲音。
稱唯的自然就是夏侯敦,而叫不可的卻是荀彧。
「明公,之前劫掠徐州,已是民怨叢生,如今若是再行徐州……恐怕……」荀彧原本只是建議曹操佯攻徐州而已,沒想到卻因為這個事情變成了真打。
曹操需要糧草,徐州人肯定不會爽快的雙手奉上,而且徐州現在肯定也是在春耕,因此此時出兵,最後肯定就是形成一場災難。
之前曹操縱青州兵劫掠了四個縣城,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來說,並不完全是曹操的過錯,還可以說是疏忽而已,然而已經是怨聲載道,很多士族子弟都已經是私底下議論紛紛了,如今再伐徐州,那麼可以預見後果肯定是更嚴重,而曹操的名聲在士族當中,也就意味著徹底敗壞了……
原本就是要從閹黨當中洗白,而如此一來,不久成為了徹徹底底的臭大街了?
「文若,若不兵發徐州,汝可有何策?」曹操制止了荀彧準備開口說的話,沉聲問道。
「這……」荀彧也是無語。
兗州之地,向北便是河內,是屬于袁大將軍的地盤;向南,這是豫州潁川南陽一帶,要麼是袁氏的老窩,要麼是荀彧自己的家鄉;向西則是弘農,先不說楊彪,皇帝帝都雒陽也是在這里……
這樣一來,還能往哪里去?
荀彧就算是再聰明,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是巧媳婦一個,又不是田螺姑娘,所以也是沒有什麼其他的好辦法。
曹操何嘗不知道放出青州兵劫掠糧草,就等于是扼殺了徐州人未來的生存希望,必然遭受到巨大的反抗,而且自己這樣做還會損名譽,失去了原本經營良久的良好形象,但是,當下,又能如何?
十幾萬的青州兵團,就像是一把饑餓的雙刃劍,出鞘了,不能讓他們喝別人的血,就要拿自己的血去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