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之中,伴隨著最後一聲慘叫聲落下,漸漸的重歸平靜,當然,只是大體上的平靜而已。
嚴顏看著遠遠逃竄的劉誕等兵卒的身影,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
一群無知的蠢貨!
嚴顏只是派人跟在後面不斷的驅趕,然後到了天黑的時候便收兵了,根本就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因為接下來的工作,有很多小朋友會接手。
川蜀之所以叫川蜀,因為實在是蟲子太多了,大蟲,小蟲,長蟲,長的短的,黑的白的,粗的細的,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川蜀沒有的。
不說那些讓人望而生畏咆哮山林的大蟲,或是那些一擊必殺陰險隱秘的長蟲,就算是普通的蟲子,也是極其可怕的事情。如果毫無防備的在野外林中穿行,保不準什麼時候身上就會掛上十幾條的螞蝗,等到螞蝗吃飽了後又順便尿了一泡離開之後,人或許才能猛然間察覺出來。
更不用說那些傳染疾病的頭鐵小王子,迷你轟炸機,世界跳高王……
在溫暖的川蜀氣候之下,又多是山間林地,灌木眾多,川蜀之地簡直就是蟲子的天堂。因此嚴顏根本懶得再派人去追殺劉誕,就算是劉誕有命逃回去又能怎樣?
這些一頭莽撞沖進了山林的劉誕等兵卒,簡直就是給這些即將過冬的蟲子送去最後一場豪華的盛宴!
蟲子當然不會區分外地人和本地人,但問題是川蜀人在這一塊土地上生長生活,早就已經知道了應該如何去應對,而逃亡的劉誕等人,在這一個方面上,其實就跟傻白甜沒有多少差別,滿臉寫都是來欺負我吧……
山寨中的烈火熊熊燃燒著,大火和濃煙不但是驅趕了四周覬覦的蚊蟲,也讓夜間出來捕食的走獸不敢靠近,只是在草叢灌木之中閃爍著碧綠的眼眸,然後掉頭離去。而且被烘烤的地面,甚至可以直接躺下睡覺,不用擔心半夜會有千足蟲或是翹尾巴的小可愛鑽進自己的衣裳當中……
嚴顏看著手下從火堆當中拽出了一些尚未燒成黑炭的糧食,然後又尋到了一些沒有被燒焦的肉干,就地取材穿在了刀槍之上,徑直烤制起來。
一場廝殺下來,嚴顏確實感覺到了身體當中的疲憊。不像是十幾二十歲的時候的那種疲憊感,只要睡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可以生龍活虎一般,疲憊感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這種疲憊感就像是深入骨髓當中一般,就算是再怎樣驅趕,都會有一絲殘留在骨頭上,然後越積越多……
嚴顏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脹的肩膀,心思已經完全不再現場,而是跑得無邊無際了。
川蜀之地,如今局勢混亂不堪,各方似乎都想著要在其中進行博弈落子,一舉一動都蘊含著巨大的血腥氣,就像是現在他擊垮了劉誕,但是能夠阻擋得住征西將軍的步伐麼?
未必。
接下來不用多說,肯定有一場大戰即將爆發,這讓嚴顏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黃巾之亂席卷天下的時候,那個時候川蜀沒有太過的涉足其中,僥幸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但是現在這一次,還能有這樣好的運氣麼?
和劉誕這一次的戰斗,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嚴顏心中清楚,這個主要還是劉誕的無能造成的,要不然嚴顏也不會如此的輕松。
出乎意料之外的勝利。
原本嚴顏的計劃就是騷擾為主,以燒掉劉誕的軍糧為最主要的目標,才會選擇在黃昏的時間進行進攻,畢竟就算是不成功,撤退的時候也有夜幕的掩護,不至于被人窮追不舍,不過嚴顏也沒有想到劉誕就是一個樣子貨,在壓迫之下直接就慌了,導致全軍崩壞有了這一場的大勝。
要是征西將軍也是如此軟弱就好了……
雖然嚴顏知道這個是完全不可能的。
擊垮了劉誕,對于征西將軍來說,或許只是傷到了一點點的皮毛,而一旦被征西將軍的部隊侵蝕到了川蜀,川蜀之地卻承擔不起同樣的損失。
這就是實力上面的差距。
川蜀之地,永遠都是自保大于進取,大漢皇帝劉邦得天下,其實依靠的也不完全都是川蜀本地人,他只是當時被封為蜀王而已。
如今中原風起雲涌,川蜀……
別的不多說,單單看征西將軍坐鎮三輔,與各地進行的貿易,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氣勢,再轉頭看看幼女敕得仿佛是個菘菜一般的劉璋,嚴顏也不由得從心中升起一股悲涼感。
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面啊,怎麼進行比較?
自並北起兵,先後轉戰南北,兌現鮮卑西羌,甚至和老一輩的大漢名將皇甫等人對局還能站上風……
嚴顏也是領軍之人,當然知道征西將軍要做到這一些有多麼的不容易,三色旗下的實力究竟有多麼強,因此雖然這一次打跑了劉誕,但是也沒能帶給他多少的欣喜。
劉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劉誕身後,在三輔之地靜靜待著的征西將軍,如果真的有一天征西將軍帶著他從屬的軍隊南下,會有怎樣的戰斗力,自己還能不能帶著川蜀的子弟抵擋得住?
嚴顏不清楚,甚至不敢去詳細想,他怕想多了,就喪失了自己的斗志。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這天下,已經變化得讓他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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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這個時間點,也覺得有些憂慮的,還有馬恆。
石頭嶺毫無疑問的拿了下來,守軍絕大多數都被殺死了,逃走了幾個,當然還抓了三四個活口,那個最早被魏延一腳踹飛暈死過去的兵卒就是其中之一。
根據對活口的審問情況來看,早在前兩天就有一只川蜀的部隊往北而去,但是馬恆帶著部隊南下的時候卻沒有踫到……
這意味著要麼是活口講假話,要麼就是這一只部隊在山間隱藏了起來。
答案是那一個,顯而易見。
那麼藏起來的部隊要去干什麼?
自然也不是純粹進山游山玩水外帶農家樂的。
「見過治中……」魏延走了過來,行了一禮。
「魏司馬,來,坐。」馬恆招了招手說道。
魏延原來只是一個軍侯,這一次馬恆獨自領軍前來,魏延主動請令跟隨,馬恆便干脆封了魏延一個假司馬的職位。
馬恆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司馬巡查周邊,可有見到些什麼情況?」
魏延也和馬恆一樣壓低了聲音說道︰「確實有些怪異……某在周邊走了一圈,村寨之中人員已經清空,除了軍寨當中的糧草之外,其他房屋之內,不僅是沒有糧草,能搬走的物品都搬走了……這肯定不是臨時才做的……還有,在村寨外的田地里,某挖到了這個……」
「這是……」馬恆接了過來,湊到眼前,借軍寨當中的篝火光線看了一下,說道,「這是蘆菔?」
「全部被刨了……都埋到了土里……」魏延沉聲說道。
馬恆的目光不由得一凝。
「不行……繼續向前肯定就是陷阱……」馬恆捏著手中的蘆菔,最終下了結論。原本他還有些猶豫是繼續向前還是說等待後續劉誕的動向,但是在獲取了活口的口供和見到了如此決然的手段之後,馬恆就明白了漢昌其實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如果說馬恆有全部的兵力,馬恆也不介意直接正面肛一波,可問題是馬恆手中只有這一千人,攻克像石頭嶺這樣的小軍寨自然毫無問題,可是要攻克準備充分,而且在背後還有一只隱藏了的川蜀部隊的情況下,再往前進軍,無疑就是自尋死路。
「治中所言甚是……」魏延拱拱手,眼眸在篝火的映照之下閃過一道華光,似乎是同樣也有一從叫做野心的火焰在熊熊燃燒,「不過就算是我們就此退兵,難免還是會遭到川軍尾隨追擊……不如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馬恆聞聲也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說道,「說來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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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終于說服了馬恆,由馬恆帶著大部分兵卒裝作是向前,其實是將部隊分成了三個部分,一部分是疑兵,裝作大部隊繼續向前,另外一部分兵卒則是在前方的山坡之下埋伏好,魏延領著最後兩百兵卒,則是在石頭嶺這里躲在民房之中,空出被攻破的軍寨來,玩一個燈下黑。
因為根據活口提供的信息來看,那一只消失不見的川蜀部隊,必定是知道原本在石頭嶺的這一些百姓已經撤離了,所以就算是有斥候前來查看,很有可能只是會去軍寨當中看一眼,並不會有這個閑情逸致將石頭嶺翻個底朝天。
魏延的目標就是那一只隱藏起來的川蜀部隊。雖然魏延不像是某些世家子弟一樣,張口兵法閉口兵書,但是魏延知道,就算是退卻,也要先解決退卻道路上的隱患,否則縱然是退走必定也很艱難。
魏延也不清楚劉誕會不會被這一只川蜀部隊偷襲,但是不管會不會,這一只川蜀部隊返回這里的可能性至少有七成,因為不管怎樣,如果漢昌真的堅壁清野的話,那麼這支部隊遲早是要回漢昌才能獲得糧草等補充的。
當然,這一只川蜀部隊也有可能走其他的路線,爬個山道抄近路什麼的,但是有七成的把握,就值得押上一注了,不是麼?
魏延自認為自己武勇還是很不錯的,而且騎術也可以,整體來說比漢中大多數的將校來的好,甚至比起在上庸的黃成黃將軍也不差,但是自己至今還是一個小都伯,要不是這一次南征川蜀,就連這個假司馬都未必能夠當得上……
軍中最講究的,一個是武勇,一個便是功勛。
不管刀法再快,騎術再好,校場上可以一口氣放翻五六個袍澤也不在話下,可是當那些曾經參加過並北血戰的老卒們,頭戴貂帽在城中巡檢的時候,就算是魏延再有傲氣,也必須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不為別的,就是尊重這一份軍中的功勛。
五百人進平陽,戰白波,馳騁並北追殺鮮卑左賢王,千里奔襲收復陰山,一舉剿滅北部叛亂,林林總總,如此戰績,就是這些經歷過這些戰事的老卒們,就算是身上殘疾,依舊敢于傲視一切的底氣。
心高氣傲的魏延,在這些人面前,也只能寫一個大大的服字。
自己若是不尊重這些取得了功勛的老兵,將來又有誰會尊重取得了功勛的自己?
這一點,魏延還是看的很明白的。
所以,這一次南下川蜀,魏延就渾身充滿了干勁,恨不得立刻建立無數的功勛,結果沒想到在最開始的時候,竟然只是讓他督運糧草!
這可把魏延憋壞了。
所以當馬恆要領兵前行的時候,魏延干脆就主動找到了馬恆,說什麼也要跟著當這個先鋒官,要不是魏延自己知道自己長相一般,也不懂的什麼賣萌的神技,說不得就要戴著個兔子耳朵,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楮,萌也要萌混過關,撈這個先鋒官來當了。
魏延令兵卒潛藏在房屋之內,準備好弓箭,若是見普通斥候,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見到了川蜀兵卒進了伏擊圈,才能放手攻擊。
等待總是最煎熬的,不過付出總算是有了回報,不知道是因為這一次川蜀軍隊大意,還是壓根沒想到會有人潛藏在民居的空屋之內,先頭的川軍斥候查看一下空空如也的破損軍寨之後,見到了一地守軍尸首之後,便又匆匆返了回去。
透過房屋的縫隙,遠遠見到山道遠處似乎有些煙塵騰起,魏延的呼吸不免就加重了一些,渾身微微顫抖,只覺得血都要涌上了頭頂,心里面把這些川蜀兵卒不知道罵了多少次……
他娘的,這群矮騾子,怎麼爬得這般鳥慢?
等待過程,似乎就耗盡了魏延這輩子全部的耐心,好不容易等這些川蜀兵卒近了,看見了其中那一名領軍的川軍將領進了攻擊的範圍,魏延頓時呼嘯一聲,率先將手中的弓箭射了出去,然後沒等第一輪羽箭矢落地,便將長弓往地上一丟,大吼一聲,一腳踹開房門,便領著兵卒朝著川軍將領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