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的中軍大帳,顏良沉默的坐在案後,縱然已經換過一身的衣裝,但是驚魂未定,目光游動,顯然頭腦當中在急速的思索著什麼。
這一個山寨,便是高干之前設下埋伏計,坑了征西軍校的那一個。
顏良前線營寨失利,又因為抽調了後續的兩三個營寨的糧草,只有在這個營寨當中,因為道路較遠,並沒有來得及轉運,所以也僥幸存留些糧草輜重,成為了相比較來說還算是理想的落腳點。
在賈衢的追趕之下,顏良不得不舍棄了前兩個山寨,被迫退到了這里才算是徹底站穩腳跟,也因為如此,不僅是損兵折將,還被燒毀了一大批的糧草輜重,同時導致這一段時間的袁軍推進基本上便無效了,還拱手將兩個建好的山寨讓給了征西兵卒,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顏良根本想不到賈衢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這麼狠辣,要不是自己機靈一些,還有一身的武勇,說不準就已經折在了這個太行山道之中!
山寨被攻破燒毀,再加上被賈衢一路追趕,三千袁軍最終只到這里一千多人,連顏良自己都受了傷,雖然不是很嚴重,手臂上拉出了一道口子,看起來嚇人,但是包扎一下基本上也問題不大,但對于整體士氣的打擊還是很大,可以想象,若是顏良身死,整個軍隊說不準就瞬間崩潰。
現在擺放在顏良面前的,就是兩條路。
一條是立刻撤軍,現在顏良手中的兵卒和糧草,是足夠支撐其回到出發地的,而且因為山道對于雙方來說都是公平的,如果賈衢帶著征西兵卒狂追不舍,一方面是戰線拉長之後也就意味著補給的問題,另一方面同樣也會可會遭遇埋伏,因此一旦撤軍,顏良這里整體安全的問題不大,但是也就意味著顏良他就是徹底的慘敗而歸,所有的榮光都屬于之前的高干,而他將成為一個巨大的笑話,面對的將是無數人或惋惜,或鄙視的目光。
另一條路,堅持在這里,等到後續的援軍,尋機繼續猛攻,奪回原本的山塞,甚至斬殺一些征西的兵卒將校,以此來洗刷自身的恥辱印記,甚至還可以提升兵卒的士氣。當然,這一條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有援軍和錢糧的補充,這個辦法風險比較大,但是一旦成功,回報也是相當的豐厚。
戰,還是撤,這是盤旋在顏良腦海當中的兩個字,聒噪得他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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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城。
戒備森嚴。
城頭上的旌旗在風中烈烈有聲,兵卒刀槍閃耀著寒芒,每一個曹軍兵卒似乎都是神情凝重,面容嚴肅,似乎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這里的將士一大部分都剛從前線撤回來的,在和袁術的戰斗過程當中,很多曹軍的新兵就見了血,成為了老兵,這些老兵組建出了架構,然後填塞進去新的兵卒,建立起一個全新的隊伍出來。一方面可以去蕪存菁,一方面以戰養戰,身處于四戰之地的曹平東,就像是滾雪球一樣,開始壯大起來。
這些退下來的老兵,對于戰陣有自己的理解和感悟,見到了當下濮陽城的種種變化,也就漸漸的意識到或許將面臨新的一場戰斗,自然就漸漸的緊張了起來。
鄴城的消息終于是傳了過來。
奇襲鄴城的征西麾下騎兵,獲得了巨大的戰果,不僅是燒毀了大量輜重,而且還殺傷了不少袁軍兵卒,使得冀州震動,士族惶恐。
鄴城都能被襲擊,這冀州地面上還有什麼安全的地方麼?
如今袁紹的兵卒大都集中在前線,如今鄴城一戰,也就等于是暴露出袁紹的後路空虛,任征西騎兵來去自如,如同無人之境一般,這對于冀州的人來說,無疑就是在原本和公孫瓚的戰爭勝利之後,迎頭澆下來的一盆冰水,從上倒下開始發寒,原本有些熱昏了頭的也開始漸漸的冷靜下來……
當下局勢,真的能夠一舉蕩平天下?
若是不可以,是不是就要考慮考慮長期的作戰了?
而長期的戰爭,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相當令人沮喪的事情,因為這不僅是意味著要長期處于折損的過程當中,更重要的是收益也會大量減少,這對于冀州的士族豪右來說,無疑就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甚至在濮陽之處的夏侯惇等人都要重新思索和考量一番。
夏侯惇站在城門樓上,看著遠方,說道︰「若是按照腳程,現在征西騎兵也差不多該回返了,可是到現在還未見到征西騎兵的蹤跡……文若果真認定,征西會從這里回去?」
荀彧正凝眉沉思,听了夏侯惇的話語,不由得搖頭一笑︰「夏侯將軍,征西兵卒不熟冀州地理,加上其攜帶糧草必然有限,盡速折返乃是上策……從冀州返並州,不外乎走河內亦或是走弘農,兩相比較之下,自然是渡河過濮陽走河洛這一條路的可能性最大……畢竟吾等結善在前……不過征西統帥膽敢孤軍深入,必然是膽大包天之輩,彧也不敢確保一定會走這里……」
夏侯惇並沒有因為荀彧的不確定就表示有什麼其他的不滿,微微點點頭說道︰「文若所言甚是,只不過……鄴城一戰,天下震動啊……未曾想征西如今武力強橫如斯!據此卡住征西退路,截殺此等疲憊之師,或也不難,不過恐是會惡了征西,這將來……」
荀彧將兩只手攏在袖子之中,說道︰「若是將征西兵卒放過,難道將來就永遠不交惡了麼?若征西實力拔群,可與大將軍相抗衡,就必然不用如此騎兵突進,奇襲鄴城之策!故而……若能剿滅此支征西騎兵,對于吾等而言,利大于弊。」
夏侯惇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其實夏侯惇心中也是大體上認同荀彧的做法的,要不然也不會下令全軍戒備了,在戰場之上,哪有什麼徹頭徹尾的朋友和敵人可言,現在這一刻是朋友,下一刻可能就會變成敵人,盟友之間還有反目成仇相互吞並,先放征西兵卒過去,然後等著回來的坑一把,也不算是什麼太離奇的操作。
畢竟將袁紹和征西強行湊成一對,讓袁紹深陷在並州泥潭當中不能自拔,才是更加符合荀彧的整體作戰的戰略布局,若是袁紹和斐潛之間的戰役持續的時間太短,不管戰果如何,袁紹必然就會將注意力轉向了南邊……
能給曹操的發展多爭取一些空間和時間,荀彧也是費盡了心機。
「妙才已經就位……就等著征西兵卒了……」夏侯惇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某也想要會一會這個奇襲鄴城的征西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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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如今領兵已經到了震澤一帶,隱藏在澤地之中。
在漢代,氣候還是很濕潤的,各地都有不少大澤,也就是濕地。就像是陳勝吳廣的大澤,還有官渡之戰的烏巢澤……
這種地方水草密布,也有不少野菜和鳥獸,可以作為大軍的一個臨時的糧草補充來源,但問題是太史慈知道這一點,同樣其他人也知道,所以若是待的時間長了,遲早還是被人會找到這個地方來的。
奇襲鄴城,雖然戰功彪炳,但是也不是全無損失。
出發的時候三千騎兵,到現在也就剩下兩千三四了,折損了大概二成左右,這些騎兵有的是在戰斗當中犧牲的,有的則是半途當中意外掉隊或是損傷的。
若不是征西將軍斐潛這一次采用了馬蹄鐵,這些大家伙在長途奔襲之後,蹄子都會磨損大半,甚至要折損一半以上都是有可能的。
鄴城之戰,現在想來,多少還是有些運氣的成分。
或許鄴城之中,不是袁尚主事的話,結果肯定有所不同。
很奇怪麼?
一點也不奇怪。
畢竟袁尚只是一個沒有多少戰陣經驗的新手,就像是後世鍵盤俠,在屏幕之後鍵盤之上,便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噴得他人七竅生煙生活不能自理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真的要在現實當中踫見什麼事,恐怕也就剩下一發呆二縮脖三事後阿Q一聲了事……
袁尚甚至還比不上馬謖,至少馬謖在街亭之前,在兵法理論上的造詣簡直就是噴遍蜀中無敵手,要不然諸葛也不會冒險擢升馬謖作為統帥。馬謖至少還有理論,而袁尚連理論都是欠奉。
在震澤這里,只能是減緩糧草的消耗,並不能徹底解決糧草的問題,畢竟大牲口不可能天天靠著啃青解決肚皮問題,雖然並州馬吃苦耐勞,但是短時間可以,長時間下去肯定會影響戰馬的體力。
而現在,如果要撤回去,擺在太史慈面前的,正常來說,也就是兩條路。
一條路經過蕩陰,然後前往朝歌,然後走溫縣,一路向西,過河內至河東;另外一條路就是走黎陽,過延津,或是白馬津,經過濮陽,雒陽,回函谷關。
哪一條路都不好走。
朝歌溫縣一帶,駐扎有重兵,不僅有袁軍,還有河東郡兵,這些兵卒雖然沒有配備多少騎兵,卻可以足夠防守城池,使得太史慈在沿途之中處于絲毫得不到補充,時刻都有可能被偷襲的境地,要是一不小心落到埋伏圈里……
而太史慈也不認為曹平東會那麼好說話,從東郡到河洛的路程更長,所面臨的問題一點也不比走河內的少。
孤軍深入,沒有後勤補給的千里奔襲,就會面臨稍有不慎,便會全軍盡墨的危險。太史慈合現在身臨其境,自然是深有感觸。
不過,引頸就戮不是太史慈的風格,冒險因子充滿了太史慈的血液當中,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太史慈的這些看起來瘋狂無比的舉動,實際上都經過了一再的思索和衡量,都將風險控制在了一定的範圍之內……
就像是現在。
太史慈伸手招過了一名之前去偵查的斥候哨探,詢問了一下周邊的情況,然後便低著頭,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草圖,琢磨著什麼。
戰爭,不外乎就是戰術和戰略兩個大方面,而太史慈無疑就是在戰術方面的佼佼者。他看一會兒,又閉目沉思片刻,然後又看一會兒。不時的搖搖頭,似乎在嘆息,有時又微微一笑,似乎發現了什麼。
尋思許久之後,太史慈將地面上的勾勾畫畫的全數用腳抹去,然後站了起來,他叫來斥候哨探,吩咐了幾句,斥候躬身領命,時間不長,幾十匹騎兵沖出了震澤,分成了好幾組,分散而去。
太史慈望著斥候遠去的身影,眯起了眼楮,然後又抬頭望向遠處的漸漸昏暗的天空,眼神漸漸的變得凌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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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一名袁軍斥候滿臉的塵土和汗水,沖到了位于溫縣左近的淳于瓊的營地之內,顧不得嗓子干涸,沙啞著大聲稟報道,「啟稟將軍,延津出現征西騎兵蹤跡!」
「延津?」淳于瓊還沒有說些什麼,在一旁的另外一名軍候卻忍不住說道,「那麼在蕩陰的又是那邊的人?」
「莫非是征西分兵了?」
「怎麼可能?原本就孤軍深入,再次分兵不是尋死麼?」
淳于瓊在整個河內區域布置下了一個口袋,而淳于瓊就位于口袋的底部,就等著征西將軍的這一支偏軍自投羅網,可是未曾想到,布置在外警戒的哨探接連而來,都聲稱自己發現了征西兵卒的蹤跡……
謊報軍情?
基本不太可能,不至于有人愚蠢到這種地步,所以必然是征西的這一只偏軍有了異動。
然而蕩陰在北,延津在南,究竟這一支征西偏軍要選擇哪一條路?
淳于瓊看著狼狽不堪的斥候,忽然心中忽然一跳,急急的詢問這一名來自延津的斥候道︰「延津是在什麼時候發現征西兵卒蹤跡的?征西兵卒沒有阻攔你們麼?」
斥候回答道︰「是三天前……原先征西也有封鎖道路,陳軍候接連派了三批,都被半路截殺了……我們是後來趁著征西兵卒回轉不備,才沖了出來的……」
淳于瓊又揮手,叫人去問之前蕩陰來的斥候,不久護衛回轉,稟報道︰「蕩陰之人說是在兩天前,但是征西兵卒並未阻攔蕩陰的報信斥候……」
延津斥候忽然覺得有些委屈,為什麼蕩陰的家伙就能平平安安的報信,而他們就要舍生忘死才能沖出來?
淳于瓊卻考慮的是另外的問題,這樣一來根據先後次序,應該是征西兵卒先到了北面的蕩陰,轉道南下,因此沒有攔截蕩陰的傳令兵,然後到了延津附近,卻阻攔截殺了延津的斥候,是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