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想要即刻就動身前往川蜀,但是實際上要準備的工作非常多,並非拍拍就能立刻走的。
首先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先讓漢中一帶的糧草暫時不再往關中輸送,而是存留再當地,作為儲備。另外,關中現在的糧食缺口就需要從河東平倉之內調撥一些,那麼如果斐潛再帶一些兵卒前往川蜀,這樣一來,作為前線戰斗的糧草就有些缺口了……
這是一個問題,想來想去,斐潛便想到了楊修。
這也是斐潛之前沒有和楊氏翻臉的一個重要的原因,畢竟現在出產糧草的地方並不是很多,先保上一個就保一個,總比又把弘農打爛了,然後還要往里面貼糧草要來得更好一些。算賬不是可以算十年麼,往後推延一下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真的進入川蜀,長期作戰的話,糧草問題將是一個令人頭疼的事情,總不能一直讓關中河東弘農遠距離調糧草吧?僅僅依靠巴西一地,是不能供應起斐潛和趙韙的部隊的,再加上戰爭侵擾,雙方或是三方、四方在巴西郡內的戰斗,必然會極大的影響道地方經濟生產,說不得還會導致整個巴西郡在一兩年的時間之內成為負產地……
關中現在才剛剛開始恢復不久,並不能馬上就成為一個產糧大區,並且關中人口也相對會較為集中,或者說將來也會較為集中,所以關中的糧草就不適合長時間支援其他的地區,那麼還算是能給川蜀做支撐的,也就是漢中了。
但是漢中區域,之前已經是多次調配了,如今再一再征調,難免就會影響到地方,如今在漢中的那個臥虎先生,已經多次上表章表示漢中民眾不堪重負,支撐不起了……
那麼如果不想要在漢中調配糧草,只求當地解決,那麼正常來說,有幾種方式來解決,首先一個就是劫掠。如果說被劫掠的百姓,固然是悲慘的,但是軍隊的完整和穩定性,在戰爭時刻,往往是排在第一位,但是這樣必然會加深斐潛軍隊和川蜀人士之間的矛盾,就算是後期佔領下來,也不是一兩天之內就化解的。
斐潛現在各個區域之間,並沒有太大的民間反抗力量,縱然有個別士族有些什麼想法或者是什麼動作,但是也難以引發大規模騷亂或是叛變,其中最為主要的原因,就是斐潛在對待佔領區或是即將佔領區域的時候,采取的都是比較溫和,在融合當中進行逐步改革的策略,因此就沒有像是曹操在徐州那麼大的波瀾和反抗。
那麼川蜀之中,山林繁密,是否可以派遣兵卒進行打獵和采集食物?
似乎看起來可行,但是首要條件就是兵卒不能多,一多的話,縱然某個山區產出再豐富,也不足以支撐集中獵取消耗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劉備和川中的聯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會很多,至少不會無限制的增加,畢竟不管是民夫還是兵卒,都是需要消耗糧草的,如果說人數多到了一定的程度,必然也是對于川蜀內部是一個很大的壓力。
其實沒人任何頭腦正常的將官會限制軍隊在敵國境內的掠奪。只有在內戰中,掠奪才有可能得到限制。即使在現代戰爭當中,國際法也認為敵國的人民和財產具有「敵性」,允許限制其自由和進行征發。當然,無節制的掠奪是被禁止的了。
在掠奪時,一般大部隊不出動,只出動散兵進行,但補給隊容易遭到襲擊,因此補給隊本身也需要護衛。
之前大漢在打匈奴的時候,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漠北決戰,主力騎兵約是十萬,而保護後勤隊的步兵卻有數十萬!
這些步兵當然也要消耗糧食,因此運到目的地的糧食有限,當時就有一種說法,三十得一,就是運三十石,到漠北基本上就剩一石不到,由此可見大規模得戰爭,後勤壓力是多麼得大。
不過苦難都是相對的,斐潛這邊不可能提供大量的兵糧,那麼反過來推演,如果說劉璋劉備聯軍要防守整個川蜀,壓力也不見得小,畢竟他們是防守方,斐潛有選擇進攻點和進攻時間的先天優勢,如果把握住這樣的優勢,也是可以創造一定的機會出來的。
所以斐潛在見到了楊修帶來的人頭之後,也沒有繼續再在刺殺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什麼,而是問道︰「德祖可願為某軍中左軍師,隨某前往漢中?」
楊修自然無有不應,拜謝之後便退下了。
龐統在一旁冷眼看著,等楊修下去之後,忽然笑道︰「主公你這是要讓楊家出糧草不成?」
「要不然呢?」斐潛呵呵一笑,「這拆東牆補西牆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是個盡頭……」
龐統遲疑了一下,說道︰「要不然今秋歲賦……」稅收麼,說好了就是不改變的,但是臨時性的加賦麼,也不是沒有先例,畢竟上繳給斐潛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還有一部分自然是落到了各個士族豪右手中,留給老百姓的都是只有很小的一小部分。
斐潛也是遲疑了一下,尋思了良久,最終還是搖頭,說道︰「此例不可開。」雖然加賦什麼的,若是家國危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可以輕用,否則一旦有什麼問題,就加賦,而這些加賦往往又是淪落到最為基層的人頭上,雖然可以解決燃眉之急,但是往往都是帶有不少後患。
龐統楞了片刻,也默默的點點頭。
一個國家,一個政權,要給治下的民眾有穩定安全的感覺,必然不可能朝令夕改,後世那種馬沙特發型的首領,動不動就改關稅,造成多大的動蕩?
「左軍師,呵呵,也罷,就讓楊氏出些錢糧……」龐統看了斐潛一眼,「不過楊氏錢糧,恐怕也不能完全支撐大軍用度,主公若是不欲動用關中儲備……」
「若是減少兵卒數目呢?」斐潛笑著說道,「某只保得漢昌,閬中,廣漢一線,然後周邊縣城麼,也不派兵,也不駐守……士元你看如何?」
龐統先是疑惑,然後恍然,撫掌而笑道︰「主公果然心思巧妙!哈哈,哈哈,若是如此,當可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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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即時通訊的年代,戰爭雙方往往只能限于戰斗,或是戰術,在局部當中搏殺,很少人會有一個全局的安排,統籌一個戰役。
曾經有人說,古代沒有戰役,只有戰斗。從某個角度來說,確實也是如此,因為就算是戰局再大,很多時候統帥讓將領領兵出征之後,便難以再度的調整和協同,就算是戰局之中有什麼新的變化,往往也不能立刻改變,甚至不能讓原先的部隊變換目標,而是只能再將自己手中的預備隊派遣出去應對,或是彌補漏洞。
就像是諸葛亮在街亭,在整個局面上大體上還是佔優的,結果被司馬懿一擊絕殺,斷送了前期積攢下來的所有成果。
現在,對于劉備來說,他就想要在紛亂的戰場局勢當中,尋找到那一條可以絕殺的路,就算是沒有,也至少要有一個策略,一個針對的方案。
而這一點,對于從來沒有經過系統化軍事學習,完全是憑借著個人能力和這麼多年實戰經驗的劉備來說,確實是一個相當困難的問題。
即便是有系統的軍事知識的學習,在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繁雜的戰局的時候,劉備也未必能夠輕松下來,這一次戰斗的成敗,不僅關系到了川蜀,也關系到了劉備自己。
打贏了才有希望和未來,若是輸了……
劉備苦笑了一下,不去考慮這個問題,然後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地圖上來。
這些天,劉備都要盯著巨大的沙盤,然後不斷地進行籌劃,縱然有兵卒將周邊的信息不斷的傳遞過來,但是對于整個戰爭大局,劉備所能知道的,依舊是比較的粗糙。
比如,只是知道征西兵卒人馬由漢昌而進入巴西,然後攻克了閬中,現在于廣漢之處,和趙韙合兵一起,約有近兩萬的人馬……
兵卒構成?
將領習慣喜好?
糧草存量還有幾何?
這些消息一律都是模模糊糊,眾說不一。
趙韙麼,大體上川蜀當中給出的信息還算是可以讓劉備勾勒一個輪廓出來,但是對于征西將軍的統帥徐庶,劉備就只有一點印象,除了知道徐庶也是鹿山之下的五人眾之外,其余的一概不怎麼清楚。
征西軍隊現在屯扎在廣漢,下一步是準備要做什麼?是先安各地,還是先取蜀郡?是要偏軍牽制這里,然後兵走邊鋒直取成都,還是要準備穩扎穩打,一步步的向前推進?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次戰斗是在川蜀,征西人馬原本的強勢騎兵部隊,在川蜀這樣的地形當中用不大上,所以劉備多少還是有些信心的,要是像在地勢平坦的地區帶著一群步卒,想要去和騎兵對抗,這個難度就比現在至少還要再高上幾個等級了。
劉備的目光,一直再漢昌、閬中、廣漢這幾座城此巡游著,心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但是一直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策略……
「二弟,你也來看看……」劉備听到了一些腳步聲,便知道是關羽來了,頭也沒有回,只是將目光釘在地圖上,「這樣一個局勢,究竟要如何處理?」畢竟現實之中,誰也沒有全知全能的視覺能力,要從零星瑣碎的情報當中拼出全部的答案,縱然劉備已經是統領多年兵陣,依舊是覺得有些吃力。
「大哥,還在看呢?」關羽將手中端著的一些吃食放在桌案上說道,「兄長不如先用些吃食,然後便請機伯、公泰前來商議?
「二弟三弟你們都吃過了麼?」聞到了飯菜香味,劉備肚子也不由得咕咕叫了起來,便直起腰,來到一旁的桌案坐下,一邊端起飯碗,一邊說道,「不,先不要叫他們來商議……哦,今天還有新菜啊……二弟,作為軍中主將,先要有一個大概方略,然後再听軍中謀臣的建議計謀,來印證自己方略是否正確,若是正確,正確于何處,若是錯誤,錯誤又于何處,都必須清晰明了……嗯,這個菜做得不錯……否則,若是沒了主見,只听謀士之言,終究不可成大事……」
關羽默默點點頭,然後也走到了地圖旁邊,皺起眉頭,仔細查看起來。漢昌、閬中、廣漢三城,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樣,插在了巴郡地圖之上,刀鋒直指川蜀月復地,就連關羽站在地圖上觀看,都覺得一股金戈之氣迎面撲來,讓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劉備呼嚕嚕的吃喝著,還吃得挺香。反正帳篷之內只有自家兄弟,也不用太過于計較些禮儀規範,他不像是有些人,有心思的時候便茶飯不思,劉備則是該吃吃,該睡睡,若不是這樣的習慣和性格,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情壓下來,身體早就不堪重負垮掉了。
只不過劉備這樣的吃喝聲音對于正在皺眉思索的關羽來說,未免就是一種騷擾。關羽皺著眉,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地圖上,耳邊卻一直听到劉備西里呼嚕,外帶一點點的吧唧嘴的吃喝聲,忽然之間心中一動……
「兄長!」關羽忽然想到了一些什麼,眼楮盯在了地圖之上,似乎閃耀著一種光芒,「兄長,某有一策!可勝征西!」
「哦?」劉備腮幫子動了幾下,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低著頭看了看碗里還有一些的粟飯,干脆將豆盤里面的殘菜殘湯全數都倒進了飯碗里,然後就這樣端著個飯碗,來到了關羽身邊,一邊扒拉著,一邊說道,「二弟你說,我听著呢……」
關羽並指成刀,然後在地圖上空虛虛劈砍著,就像是用他的那一柄長刀,來打擊在川蜀之中的征西兵卒一樣,「兄長你看,征西如此兵勢,如長蛇一般沿著閬水,盤旋而來……如今廣漢屯有重兵,蓄勢待發,便如毒蛇揚首,擇人而噬一般……若吾等直接面對廣漢,縱然可勝,損失也是在所難免,不如如此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