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踫到了一個怎樣都會輸的局面,一般人會怎麼做?
如果是無關痛癢的小游戲,多半人說一句牌真爛,罵兩句發牌員,然後就投了,等著下一局了,可是如果這一局將決定身家幸福,甚至是未來是否還能生存的時候,還能那麼冷靜的對待手上的爛牌,還能無所謂的拋開,去等著別人決定自己生死麼?
顯然,大多數的人,是做不到的。
袁熙也是如此。
不喜歡自己的老爹,像是丟垃圾一樣將他丟到了幽州,然後踫上的不是粗魯野蠻的鮮卑人,就是幾乎跟胡人沒什麼區別的大頭兵,好不容易遇到了幾個可以聊得來的,偏偏又是半敵半友的狀態,著實令人郁悶。
而現在居然發展到,自己家的老婆,結果被自家的兄弟給送走了!
袁熙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怎麼會遇到這樣的破事情!
就像是自己上桌玩牌,永遠分到的都是爛牌!
然後對手似乎永遠都是一手好牌,自己打出什麼牌面出去,總是被吃得死死的……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驃騎將軍似乎並沒有動用太多的兵馬,就將原本袁熙心中多少覺得有些可怕的鮮卑人,攪動得分崩離析。或許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多少明顯的變化,但是就像是潛藏在水下的暗流一樣,當步度根和柯比能身陷其中之後,便被水流帶動著,旋轉著,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前進的方向。
柯比能王庭被襲擊,然後不得不後撤重整,這對于步度根來說,則是如同沙漠之中即將渴死的人撿到了一壺酒水一樣,根本管不了這一壺的酒水是不是鴆酒,也只能是先喝了再說!
步度根不容許柯比能再度強大起來,所以在趙雲撤退之後,便立刻不顧部落一些反對的聲音,強行帶著人馬去追殺柯比能……
冬日行軍,而且還是在大漠嚴寒之中!
當然,步度根表示既然漢人可以做到,他們自然也是可以!
但是嚴酷無情的冬雪,徹底的擊潰了鮮卑人,不管是步度根還是柯比能都是如此……
這一場戰役,柯比能失去了大量原本掌控的土地,一直退到了遼東山林之中,而步度根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獲取了勝利,但是在這一場追殺的過程中,凍死的人馬是直接戰損的十倍以上!
今年開春,可以預見的是,鮮卑人將有大量的部落面臨著人手缺乏戰馬缺失的情況,而這樣的情形,沮授預估,至少十年時間,一代人之內,鮮卑別想著做什麼大動作了。
在袁熙得知了這樣的情形之後,在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驃騎將軍的謀略……
當然,多數還是在沮授的提點之下,袁熙才算是想明白的。先是劉和作為先導,將一切勾連在了一起,然後便開始了整體的行動,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最終引導步度根和柯比能最後在自相殘殺當中,最大程度的消耗掉鮮卑的力量。
沮授嘖嘖贊嘆,袁熙卻覺得心中越听越涼。
這樣的一個驃騎將軍,自己要怎麼辦?
所謂的幽州之位,自己又能坐多久?
在不斷的自我審視和自我懷疑當中,正當袁熙漸漸開始偏向了驃騎將軍的時候,卻猛然間接到了這樣的一個消息……
這酸爽,簡直一言難盡。
除了老劉家的傳統,有誰會喜歡自家的老婆天天放在別人家里?
袁熙很是憤怒,可是憤怒過後,卻像是虛月兌了一樣的無奈。
現在已經不是去指責袁尚這個該死的兄弟為什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而是接下來要怎麼辦?
甄氏雖然是袁紹指派的,起初的時候袁熙多少還不樂意,畢竟當時甄氏還小,一個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張三爺,誰喜歡平平如洗啊……
可是人總是有真香的時候,當袁熙覺得越來越香的時候,卻不得不離開了鄴城,來到了鳥不拉屎的幽州。
這一待,便是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然後有個聲音在耳邊回蕩,時代變了啊……
時代變了沒有關系,畢竟時代天天都在變,可是誰有說過,時代變了,老婆就要跑到別人那邊去了?
沮授看著袁熙,多少心中有些同情。不過沮授心中也是清楚,作為弱者,其實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一個太過于美貌的女人,和太過于美貌的男人一樣,向來就像是璀璨的珠寶,會引起他人的覬覦。沒有保護的余地,那麼就意味著要隨時被這個或是那個玩弄,即便不是驃騎將軍,或許也會有其他的人。
『此事……』沮授對著袁熙說道,『少主可去信驃騎,以祈歸還也……』弱者就要有弱者的姿態,既然出了這個事情,就只能想辦法去解決,而表示一個謙卑的姿態,向驃騎祈求,多半驃騎也不至于為難袁熙。
不過麼,至于其他的麼……
就像是歷史上老曹同學歸還了劉大耳的妻子一樣,這個事情麼,老曹同學究竟做還是沒有做?老曹不說,老劉也不提。
就像是那一句吐槽,生活想要過得去,頭上就要帶點綠……
可惜袁熙不像是劉備,他也沒有劉備那種從底層爬起來的堅強韌性,听聞沮授的話語,不由得憤怒的說道︰『某袁氏四世三公,何嘗向他人祈求過何事?!』一個人憤怒和上頭的時候,是听不見別人說一些什麼的。或者說,就算是听見了,也未必能夠進行分析和處理,所有的大腦進程都被怒火佔據,更談不上什麼行為得體了。在袁熙觀念當中,這就像是被隔壁老王戴了帽子,然後還要去求隔壁老王手下留情,別把自己老婆弄傷了,什麼時候開心了,再送自家老婆回家一樣,簡直就是羞辱到了極致。
沮授沉默著,微微嘆了一口氣。都到了這個地步上,還顧著你的面子干什麼?袁熙你覺得你面子價值萬金,可是其他人呢?袁熙你考慮了你的面子,可是有考慮過這幽州,這漁陽上下跟著你的所有人的面子麼?
若是早听某一句話,找些做出了決斷,不管是選擇哪一家,也不至于像是現在被人拿捏戲弄啊……
一個冬天都過去了,某一問,你就是說再考慮考慮,然後好了,現在『考慮』出來了這樣的事情。若是早些表示願意歸于驃騎之下,現在驃騎自然就會將甄氏歸還,而且就算是現在表態也不算遲,非要 著一個袁氏的顏面?
按照現在的情況,袁氏何來什麼顏面?!
『主公……還是請三思罷……』沮授做最後的努力,『此事宜速斷也……三公子此舉……』
沮授覺得能提出這種沒有底線的策略的,必定就是郭圖那個小人,但是也只有郭圖這個家伙,才算計得袁熙心思這麼準確,將袁熙這個死讀經書死要面子的性格拿捏得準準的,也只有像是袁熙這樣的,才會受到這樣的情緒困惑,否則像是老劉家的傳統……
沮授還想告訴袁熙,袁尚這麼做,其實也有徹底切斷袁熙和冀州當地土著士族聯系的意思,畢竟送走甄氏女,如果甄氏堅決不同意,肯定也是難以辦到的,而現在冀州甄氏一邊半推半就的表示他們是無辜的,被迫的,然後一邊準備好了行李和人員,這其實也是冀州甄氏並不看好袁熙,準備和驃騎多少牽扯一些關系的行為。
此舉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袁尚一個人的行為,但是實際上很有可能是背後一群人在向如今勢頭正盛的驃騎將軍表示歡迎勾搭的意思……
這個才是最為重要的!
袁熙需要關注的不是甄氏的這個人身份,而是要關注這個行為代表的深層含義。至于甄宓這個人,其本人的意願其實並不是很重要,也不值得過多的去理會。
就像是冀州士族只需要一個代理他們利益的人,並不在乎這個代理人究竟是袁熙,還是袁尚,亦或是審配什麼的其他人。
可惜……
『三公子?』袁熙抓錯了重點,『此等豎子!汝竟然還稱其為公子?!出賣兄嫂,以求富貴,何以承袁氏之名也!』
沮授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主公,還請稍安勿躁……』
一個人鬧起來的時候,往往都認為他自己什麼都是對的,別人什麼都是錯的,自己天大的委屈沒有人理會,反而去扯七扯八的說一些什麼其他的事情,然後越是陷入這種情緒當中,便越是崩潰,最後將理智燃燒得一干二淨。
『勿躁?如何稍安勿躁?!』袁熙揮動著手臂,就像是面前站著驃騎將軍斐潛一樣,『你說,若是將你的妻子送給了驃騎,你也會稍安勿躁麼?!』
沮授翻了翻眼皮,也是有些賭氣的說道︰『若某妻子可安社稷,自當送也!』
袁熙被噎得一口氣吸不上來,手抖抖了好幾下,最終拂袖而去。
沮授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只剩下了一聲嘆息。
……o(▔▔o#)……
同樣憤怒的,還有王粲。
當然,他並非是因為他的妻子也被送走了,而是被曹操借袁譚的這個事情,表示驃騎行為惡劣,連帶著也不歡迎王粲在許縣停留,讓王粲收拾收拾,趕快滾蛋。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其實這是曹操覺得王粲在許縣待著,始終是個禍患,之前沒有什麼好的理由,現在自然是趕快將王粲趕走了事。
王粲自然不干。
因為王粲知道,如果他听了曹操的話,乖乖的就這樣走了,豈不是就落人口舌了?表示就連王粲也承認了袁譚之事和驃騎相關?
因此王粲拒絕了曹操的安排,同時也表示這個事情跟驃騎毫無關系,曹操這樣的借口非常拙劣。
王粲堅持著不離開,其實也得到了劉協的暗中默許。
在王粲沒有來許縣之前,劉協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能是春天里面扶個犁,冬天里面送個溫暖而已,而且具體送給誰,還要听安排。
劉協現在總算是比較明白了,對于他來說,在當下的亂世,宗室也不可靠,權臣也不安全,只有想辦法歸攏自身的力量,才是正確的道路。
劉協當年初到了許縣的時候,心中多少還覺得距離荊州比較近,然後荊州還有漢室宗親劉表,多少算是半個自己人,結果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自己人跟劉備一個德行。這些年以來,劉協也沒少听聞了劉表在荊州『多行僭偽,遂乃郊祀天地,擬斥乘輿』的事情,再加上原本器重的劉備,在董承事件當中也是公然臨陣月兌逃,讓劉協徹底的對于劉氏本家的這些宗親失望。
所以,現在就剩下了權臣這個選項。
可是權臣也不見得有多好。
或許也有權臣會替劉協打下江山來,然後親手將劉協扶上寶座,他自己卻守臣子之道,行恭謙之事,但是……
這基本上不太可能,就像是當下的曹操一樣。
劉協也一度以為曹操是個忠臣,是像是當年服侍他的宦官一樣,是皇室的貼心人,但是很遺憾,等劉協觸踫到了現實之後,才覺得一切都是這麼的殘忍。
曹操也發現了劉協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將劉協看守得嚴嚴實實的,比如長史王必,穎川典農中郎將任峻,嚴匡……
在歷史上,關于呂布的死,也有一說並非是劉大耳的進言,而是這個王必說的,然後扣到了劉大耳頭上了。不管這個事情是真是假,但是從這一點來看,王必可以在曹操面前發表關于是否接收的意見,就可以表明其實曹操蠻看中和信任王必了。
而任峻,嚴匡,則是在潁川負責安保的,尤其是任峻同時也負責軍屯,手下有一幫隨時都可以抽調出來的兵力,也是防範許縣安危的重要人物,若不是得到曹操的絕對信任,也不會將這樣一支兵力交給任峻。
這樣的三個人,內外協同,再加上夏侯惇坐鎮于中,幾乎將劉協隔絕起來,使得劉協幾乎沒有什麼機會接觸外界,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之前好歹有董承,再不濟還有荀攸,而現在……
幸好王粲來了,就像是給劉協打開了一扇窗戶,多少透入了一些許縣之外的氣息。
劉協意識到,權臣的權,是需要制衡的,所以他需要借斐潛來制衡曹操,所以劉協縱然是覺得王粲這個人當年『詐死』,品行或許有些問題,但是依舊忍耐著,甚至在公開場合,還給與了一定的贊揚。
因此當王粲被曹操借口袁譚之事驅趕的時候,劉協就或是有意無意的表示,這個事情跟王粲沒有關系,王粲不需要離開許縣,但是不管是劉協還是王粲,都沒有想到接下來事態的變化,出乎了所有人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