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灣一戰,並非是雙方精心謀劃許久的戰役,而是在天氣變化之下衍生出來的戰斗,雙方雖然盡可能的謀劃和推演,但是依舊有不少的紕漏,畢竟誰也不是妖魔化的豬哥,萬事萬物都能算無遺策。
張晨如果說如果沒有收到夏侯惇的誘惑,而是領兵在外圍攪亂,讓夏侯惇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恐怕就未必會兵敗身亡。可問題是腦子熱起來的時候,未必人人都能清醒的做出最為正確的舉動……
同樣,張遼也有錯誤,他錯誤的估算了水流對于戰馬的影響,下了潁水才發現渡河的速度並非原先設想的那麼快!
張遼本身對于大地是熟悉的,他甚至可以算得出奔襲多少里,戰馬的體力還能剩下多少成,但是對于河流,張遼就未必有多少深刻認知了,因此在渡河的時候,難免出現了差錯。
夏侯惇這一方面,也同樣犯錯了,夏侯最大的問題就是低估了驃騎人馬的戰斗力,縱然他心中已經是按照高標準嚴要求來進行衡量了,可是兵卒相互對抗之時,自己手下依舊差了一些,導致在面對張晨決死沖擊之下,差一點就被張晨沖倒了將旗!
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夏侯惇賭贏了,可是也是命懸一線!若是將旗動搖,全軍軍心潰爛,真的可就是無法挽回了!而在另外河岸之上的戰線,潁水南岸的爭奪當中,夏侯兵卒也是被張遼人馬逐漸壓迫,讓出了不少的地盤……
雖然雙方都有一些問題,但是雙方目前都依舊還有信心,也都覺得,這一場戰斗的最後,勝利的依舊是自己。
畢竟一場戰爭,不可能完全不犯錯,比拼的不過是是誰錯的多一些,誰的少一些而已。
現在,立足于潁水南岸的張遼,所展現出來的武藝,依舊讓匆匆趕來的夏侯惇嚇了一跳,甚至有些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自己的將旗。若是之前沖擊自己部隊的換成了這樣的武將,恐怕是……
夏侯惇熟悉潁川的戰場,自然挑選的地方不會差,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整個的潁水兩岸,排出的陣型也是根據河岸來排列的,同時還有昨日挖的半成品的陷馬坑,將整個的潁水南岸構建出一個大約是葫蘆形的形狀,而雙方爭奪的節點,就是葫蘆的腰身。
夏侯惇原本對于驃騎人馬的評價,就已經是往高看齊了,可是當他真正看到張遼手下進行沖擊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力,依舊讓夏侯惇感覺到了極其沉重的壓力。
驃騎人馬這些純屬的騎手,甚至能夠借助及其短暫的距離和戰友進行配合,輪番的進行撞擊!前面撞上去了,會盡可能往側翼扯動一下,讓出細微的空間出來,然後便是下一列,縱然只有兩三騎兵,也能如同形成了戰陣一樣的騎兵進行波浪式的攻擊,壓迫得夏侯惇的步卒陣線七扭八歪,若不是接觸面還算是有限,恐怕早就潰敗了。
『幸好,幸好……可惜,可惜……』夏侯惇不由得喃喃而念。
幸好的是,天可憐見的給了一場大雨,讓山川河流稱為了自己的助力,成功的將這些驃騎人馬擋在了這里,形成了局部優勢,否則真的像平常一樣在曠野之中踫上了這些驃騎人馬,夏侯惇甚至能夠想象得出來是會如何的慘狀!
當然,也有可惜的地方,就是依舊還下著小雨,在經過初期的幾輪弓箭之後,不管是驃騎人馬還是自己的弓箭手,都基本上喪失了遠程的打擊能力,也使得少了許多殺傷力。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下雨,也堵不住這些驃騎人馬,所以也就只能說世上本就沒有兩全其美之事。
見張遼帶著人手齊齊壓迫自己的兵卒陣線,夏侯惇沉聲說道︰『擊金!鳴鐸!調左翼向前推進,側擊!』
下雨天,自然是不可能擊鼓的。漢代可沒有防水的塑料鼓面,皮革進水後松弛了也失去了彈性,硬敲的話自然就只有一個下場。不過除了六鼓,也就是雷鼓﹑靈鼓﹑路鼓﹑鼖鼓﹑鼛鼓﹑晉鼓之外,還有四金,就是錞﹑鐲﹑鐃﹑鐸四種,也可以作為指令之用。
旗幟麼,也不是不能用,但是雨天也基本上廢了一半,畢竟旗面抖不開,雨霧之中也不容易辨認。
潁水南岸,此時此刻,猛烈的踫撞聲,喊殺聲,綿延不斷,在張遼身後,還有驃騎兵卒,前僕後繼,追隨著張遼的腳步,撞進了夏侯兵卒的步卒陣中!
就連那些落馬的騎兵,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也都在泥里水中掙扎著翻身而起,不管手上有沒有兵刃,身上有沒有傷口,依舊向前撲進!
驃騎之下,絕無賣顏求生之輩!
南征北討之下培養出來的錚錚鐵骨男兒氣,便是如百煉精鋼一般,且韌且剛!
數不清的手臂揮動著,視野之中所有人似乎都拼命的用手中的兵刃去結果對面同類的生命,縱然之前從未見過,從未有過交集,從來就沒有仇恨……
張遼作為尖刀,沖在前列,長槍揮舞之下,血光四濺,縱然是身穿了重甲的夏侯刀盾手,也依舊無法擋住張遼的破擊,一個接著一個的在張遼的長槍之下倒下!
夏侯惇手下的兵卒,也並非是那些臨時抽調而來的郡縣守兵,而是跟著曹操夏侯惇東邊征討過徐州,南面擊敗過袁術的精兵,在強悍的驃騎人馬面前,也同樣勃發出血氣,死死抵抗!不過,兵卒之間的差距依舊是比較明顯的,雖然夏侯惇盡力調配兵卒,但是依舊漸漸的呈現出了頹廢的狀態,而且隨著張遼的進一步壓迫,整個夏侯惇戰陣的縫隙出現了,而且不斷的在被擴大……
張遼一槍貼地彈起,就像是一條蟒蛇從地上騰空撲擊一般,繞過了刀盾手的盾牌,直接沒入了一名夏侯步卒的肩胛之中,一時間碎骨和鮮血飛濺!
張遼剛準備抽槍,不知道是因為槍口卡在了碎骨之上,還是因為自己槍桿之上沾染的血水雨水太多,抑或是那一名夏侯兵卒臨死之前死死的抓住了張遼的槍柄,當真在這一刻,竟然抽不動!
一旁見到了張遼露出破綻的夏侯兵卒,也都嚎叫著撲將上來,一時間不知道幾桿長槍,幾把戰刀就往張遼身上頭上砍去扎去!
張遼見一時抽不回來,也沒有拼死和槍柄較勁,而是反手一撈,便從肩膀後面抽出一根短鐵戟,鋒銳的月牙輕易的破開了雨霧,宛如閃電一般,絞飛了幾根長槍和短刀,連帶著一個頭顱和一節殘肢,也在血雨之中高高的飛起!
若是按照後世有些的說法,張遼主武器是長槍,副武器可是足足有三把,除了雙肩之上斜插的兩根短鐵戟之外,還有腰間精煆百煉的戰刀,再加上精銳的鎧甲,可以說真的是壕無人性!
張遼趁著空檔,一腳踹翻那個至死還抓著他長槍的夏侯兵卒尸首,然後一槍一戟施展開來,頓時就掃出了一個碩大的空檔來!
一時間有更多的張遼手下登上了南岸,壓迫得夏侯惇的陣型幾近崩潰!
『援軍!援軍來了!』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張遼等人想要擴大戰果,突破夏侯兵卒的攔截的時候,意想不到的變化像是迎面而來的冰雪,甚至連同張遼本人,在士氣上,心理上都承受了重重的的一擊!
夏侯惇的援軍,竟然從陽翟,及時趕到了這里……
對于夏侯兵卒來說,自然就像是打了一針興奮劑一樣,齊齊狂呼起來,然後似乎重新灌輸了全身的氣力,對于已經站上了南岸的張遼等人發起了猛攻,就像是要將張遼等人重新推回潁水當中去一樣!
退回去?
怎麼可能再退回去?!
可是面臨著陽翟而來的生力軍,張遼也有些棘手起來。在雨天,補給和生火都是很大的難題,甚至戰馬兵卒的體力都要比平時消耗得更多更大,而如今要是進攻失利,被迫後退,不僅是損兵折將的問題,更是牽扯到了全軍的士氣!
可問題是,如果不退回去,可能回面臨更嚴重的後果。畢竟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戰斗了這麼長的時間,就連張遼自己都有些喘息疲憊起來,而一般的兵卒可能情況還要更加的嚴重,如果說再被新加入進來的曹軍包圍起來……
進,進不得,退,退不下,張遼徹底的陷入了被動之中。
相比較而言,夏侯惇就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顯得從容了不少,甚至開始將最前面的一些疲憊不堪的兵卒按照批次撤下來,換上了新趕到的陽翟兵卒,持續的給張遼等人壓迫。
『此戰,必勝之!』
夏侯惇甚至提前發出了勝利的宣言。
對于夏侯惇來說,甚至對于整個曹操的基業來講,若是能勝了這一戰,都具備相當重要的意義,不僅僅是實打實的殺傷了驃騎人馬,而且在心理上也能夠給普通的曹軍兵卒建立一個並非驃騎人馬就不可戰勝的信念,這對于將來的對抗,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幫助。
這也是夏侯惇寧願冒著風險,也要尋求一個和張遼正面對抗機會的原因,而就現在的局面看來,夏侯惇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而且還即將獲得香甜的結果,這自然讓夏侯惇覺得這麼多天的謀劃和付出沒有白費,心懷大慰。
潁水當下已經不像是一條河流了,更像是吞噬性命的黃泉之水,寬不到百步的三石灣之處,就像是是惡魔張大的血盆大口,血肉殘肢到處都是,一些尸首橫七豎八的被兵刃戰甲卡著,而更多的尸骸順著潁水飄蕩而下,將從三石灣開始向下游方向的老長一段全數都染紅了,就像是大地上突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綿延而下。
也正是因為往下游的尸首和血跡,提醒了從陽翟趕來的曹軍兵卒,使得這些曹軍根本也顧不上什麼陣列和隊形了,急行到了此處,正巧堵住了張遼突破夏侯陣列的希望。
雙方在潁水南岸展開了拉鋸,原本的陷馬坑幾乎都已經被尸首填滿,無數雙腳在泥水當中踐踏,細雨並不能沖刷雙方兵卒沾染上的黃泥,反倒是讓雙方在某種程度上統一了起來,誰也分不清楚對面的嘴臉,只是知道如果不讓對面的泥人躺下,下一個躺在泥水當中的便是自己……
張遼手中的長槍就像是一只怪蟒,上挑下刺,左扎右砸,在他面前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夏侯兵卒能夠招架一個回合,但是並未所有的驃騎兵卒都像張遼一樣擁有高超的武藝,在體力和耐力雙雙降低到了紅線以下之後,縱然身上有精良的鎧甲和鋒銳的戰刀,也一樣會被長矛洞穿,被戰刀砍翻,然後被踐踏到了泥水之中,和大地融為一體。
每一個兵卒都直面死亡,在眼前飛舞的就是對方沾染了泥水和血水的武器,在空中飄蕩的不僅僅是雨霧,還有血肉,腳下踩他的也不僅僅是對手的尸體,也有自己前一刻的戰友,下一刻的自己。
張遼眼前的夏侯兵卒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凶悍,也越來越沒有理智,這些家伙就像已經是失去了意識的木偶,又或是純粹只剩下了獸欲的人形野獸,更像是賭桌上已經紅了眼將自家老小身家性命甚至連自己的胳膊都切下來押上桌的賭徒,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撲上來,縱然一個個死去,也依舊一個個的往上撲!
這種幾乎像是自殺性的攔截,終于讓張遼等人突破的步伐慢了下來,甚至在有些地方反而被壓了回去,漸漸的開始往內縮……
陽翟趕來的援軍就像是在夏侯惇原本已經漸漸露出了縫隙的水囊之上又粘上了幾個補丁,遏制住了張遼等人的沖擊勢頭,然後將壓力重新轉換到了張遼的身上。
張遼之下的兵卒傷亡,在這一刻,突然劇增!
『跟著我!向西!向西突進!』
張遼奮力高聲吼叫著,然後艱難的帶著人向西突圍。
東面是趕來的陽翟兵卒,所以也只剩下了向西一個方向!
夏侯惇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一邊讓陽翟兵卒切斷張遼後續的兵馬渡河,一邊也拼命的調派兵卒前往攔截,企圖將張遼困在南岸,然後一點點的消磨,最終吃掉!
雙方都拼上了最後的一點底力,這是一塊充滿了死亡的土地,這是一片凋零生命的戰場,伴隨著成百上千的兵卒倒下,眼看著勝利的平漸漸的向著夏侯惇傾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