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陽北營地發出混亂嘩變的聲音,再看到一個頭顱被高高挑起,然後曹軍騎軍突然離開原本的戰場,直撲向襄陽北大營的方向,文聘頓時就意識到最為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曹軍如此大膽冒進,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襄陽北大營之內已經有了曹軍的內應!
襄陽北大營原本立營的目的就是為了防守襄陽橋和防御漢水來敵,因此相對來說比較靠近于漢水和襄陽橋,遠離了襄陽城,所以曹軍突進襄陽橋的時候,相比較襄陽城當中的荊州兵卒來說,有更大的機會可以搶先到達襄陽北大營。
一旦襄陽北大營被突破,甘寧就成為了無本之木。甘寧攜帶的雖然都是好手,但是畢竟人數和曹軍比較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如今襄陽北大營有危險,橋若是被奪,即便是有船也回不來,而一旦甘寧退路出現了問題,士氣此消彼長之下,即便是甘寧個人再強悍,也恐怕是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文聘猛的轉身,看向了劉琮。
劉琮依舊有些茫然,啊,好像有些亂,但是這個變化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襄陽北大營里面吵鬧得那麼厲害?
『公子!急需立刻開城迎擊!』文聘急言道,『北營生亂,必有大變!若是城中不援,恐營不守!』
現在整個的戰場上,甘寧正在撲向曹軍所謂的中軍中陣,而曹軍騎兵則是沖向襄陽大營,而襄陽大營之內紛擾混亂,顯然是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若是現在立刻襄陽出兵趕往北大營,一方面可以阻攔曹軍騎兵的突進,一方面也可以收攏混亂當中的北大營,否則一旦北大營淪陷,襄陽城就等于是失去了最後的屏障,而甘寧也同樣無路可歸!
文聘說得急切,伸手往北大營指點著,連一旁不是很懂得軍事的龐季都明白了文聘的意思,但是奈何劉琮『遇到大事有呆氣』,劉琮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襄陽北大營的安危,而是文聘干嘛這麼大聲,這麼凶干什麼?
而且若是文聘也出了城,那麼誰來守護襄陽,誰來保護自己的安危?
『這個……此事還是稟明父親大人罷……』劉琮琢磨半天,最終還是蹦出了這句話。
文聘臉上先是有些愕然,片刻之後,便只剩下了無奈的苦笑,『好,也罷……來人!速報使君!』然後便不再理會劉琮。
龐季在一旁,也是吸了一口長氣,然後緩緩的吐出,雙手扶著城垛,一言不發。
劉琮左看一眼,右看了一眼,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這事情能怪我麼?軍事我又不懂,讓我父親來決定難道錯了麼?你們兩個什麼表情?
有的人弱小,但是他渴望強大,甚至以自己弱小為恥辱,不願意輕易接受他人的同情甚至是幫助,但是也有的人卻演變成為『我弱小,我不懂,我沒錢,我就有理』。
劉琮心中隱隱就有了些怨氣,然後又看了看文聘和龐季兩人沒有理會他,便皺著秀氣的眉頭︰『某累了,先回去了。』大半夜的,寶寶穿這麼厚重的盔甲,站這麼久,容易麼?你們一個兩個的,竟然都沒有一句夸獎,這倒也罷了,還不給好臉色?某劉琮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大人之外,就沒有受過旁人擺什麼臉色!
文聘心思都在城外,營地的變化讓他萬分焦慮,那有什麼搭理劉琮的想法,于是根本就沒應答。一旁的龐季勉強堆了些笑容,『公子累了啊……那公子暫且回去安歇罷……』
劉琮一愣,然後扳著自家秀氣柔美,英俊可人的小臉,哼了一聲,轉身就往下走。
城外曹洪的人馬沖上了襄陽橋。領先的幾名曹軍騎兵一提韁繩,已經高高的越過了橋頭處的拒馬,撞進了在橋面上把守的荊州兵卒當中!
值守襄陽橋的荊州兵大喊大叫,一面抵御著曹軍的沖擊,一面寄希望于襄陽北大營立刻支援他們……
可惜的是,襄陽北大營之處,比襄陽橋這里還要更亂!
襄陽北大營之中的兵卒,也有千人左右。本來若是襄陽橋受到了襲擊,便是營內的弓箭手便會立刻上寨牆,居高臨下進行壓制,同時也會派出刀盾手和長搶手在橋頭阻攔,如此一來想要通過襄陽橋,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根本想都不要想,別說是曹軍這百余騎兵了,便是真的千人進攻,也未必能啃的下來!
然而,所有的防線,在實際運作之中,鮮有能如預期所計劃的那樣,尤其是從內部爆破的視乎,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襄陽北大營當中紛亂不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支援給襄陽橋的值守兵卒。原因無他,襄陽北大營守將突然身死,便是其護衛也是分成了兩派,相互爭斗,每個人都在都在狂呼亂跑,不知道怎麼應對這場突然的變故,即便是其中有些曲長隊率,有心想要做些什麼,但是畢竟權限太低,所能影響到的人數太少,以至于曹軍都已經沖上了橋面了,營地之中依舊沒有形成什麼有效的指揮。
曹軍騎兵雖然說在驃騎人馬前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是那要看對手是誰,現在換成了荊州兵,落花流水的就自然不是曹軍騎兵了。
一頭是寨門洞開,明明人影晃動,就是沒有支援的襄陽北大營,一頭是黑壓壓拼命而來的曹軍騎兵,值守在襄陽橋的荊州兵心中,此時此刻,也就剩下了兩個字……
受于曹軍沖擊的氣勢壓迫,在橋中的荊州兵有些動搖,便是給了自己一個極好的借口︰『用弓箭射!用弓箭射回去!』用遠程攻擊,就不用自己的肉頂著曹軍的沖擊了。
然而這些人一退縮,頓時就在襄陽橋面上,引發了更大的混亂,橋上的人想要退到橋外用所謂的弓箭進行攻擊,而橋後面的人則是上前想要堵住橋面,荊州兵卒在橋上前後擠成一團,還有幾個倒霉的家伙立足不穩,驚呼著掉下了橋,噗通一聲便是在咕咕聲中,順著漢水遠去。
在這混亂尚未結束的時候,曹洪帶著的騎兵已經如飛殺至,他們毫不停留,就這樣狠狠的撞進了荊州橋面上的這些雜亂兵卒當中!
呼喊砍殺聲音頓時爆發出來,曹軍騎兵帶著巨大的動能沖撞在拒馬上,沖撞在荊州兵卒的上,不少曹軍騎兵倒下了,但是被撞飛的荊州兵更多!曹軍騎兵如同滾滾洪流不斷向前,被壓迫沖撞的荊州兵要麼掉頭朝後就跑,要麼就直接在橋上被撞飛,一片撲通撲通的落水之聲!
前面的曹軍騎兵落馬,後面騎兵毫不遲疑的沿著沖開的空隙往前奔殺,襄陽橋面似乎都在馬蹄聲中顫抖起來,負責值守襄陽橋的荊州兵卒曲長大吼著︰『不能退!不能退!殺上去,殺上去!』
荊州兵卒之中,也並非全數都是膽怯之輩,也不乏有一些悍勇之士涌上來,拼命用長矛攢刺,企圖擋住曹軍的沖擊,然而曹軍騎兵卻迎著長矛直上,不管人馬中了多少矛,憑借著最後的沖力,甚至不惜帶著身邊的荊州兵一起從襄陽橋上滾落到漢水之中!
作為開路的曹軍騎兵前鋒,四十騎兵最後只剩下了七八名沖過了襄陽橋,其余的便是或傷或死,倒在了沖鋒的道路上……
人血馬血,人尸馬尸,橫七豎八的和損壞的拒馬分布在橋面上,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個襄陽橋上下就是被鮮血浸染一般,滴滴答答的不斷往漢水當中流淌!
而殘余的守橋荊州兵卒,已經被曹軍騎兵沖擊得士氣崩潰,下意識的就往襄陽北大營洞開的營門而去,渾然不顧在他們身後,跟著就是比他們更快,更迅速的曹軍騎兵!
曹洪呼嘯著,帶著手下便沖過了襄陽橋,直奔襄陽北大營。
一名潰逃的荊州兵听到了身後如雷的馬蹄聲,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便是嚎叫著扭身長槍朝著曹洪捅去,卻被曹洪隨手一擋,便蕩開了長槍的槍頭,然後便是一刀砍下,伴隨著這名荊州兵的人頭高高飛起,曹洪等人便撞進了襄陽北大營之中!
『天子有令,誅殺謀逆劉氏!只誅首惡,其余不論!若有反抗,殺無赦!』
沖進了襄陽營地之中的曹軍紛紛大吼起來。
奔騰的馬蹄,染血的戰刀,伴隨著在襄陽北大營的劉氏旗桿被砍倒,整個襄陽北大營終于是越發的紛亂,演變成為了完全不可收拾局面……
『將軍!將軍!我們怎麼辦?!橋沒了!』跟在甘寧身邊拼殺的兵卒也是驚慌,不由得月兌口而出,『回,回不去了!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甘寧回頭看著在襄陽北大營的火光之中重新打出的曹軍將領指揮旗,然後又看向了前方已經是近在咫尺的,卻正在降下的曹軍中軍令旗,不由得憤怒且無奈的嚎叫了一聲,砍倒了一旁的一名曹軍刀盾手,轉身而走,『跟著某!我們殺出去!去樊城!』
……─=≡Σ(((‧?ω‧?)……
在麥城遠處的一個土丘上觀戰的,正是潘璋和其麾下的親衛,幾人站在高處,而在土丘之下的,是江東兵卒排開的一條督戰陣列,每個人手中都提著血淋淋的戰刀,刀口之上,還有些殘留的鮮血往下流淌。
在這陣列前面,躺倒的是數十具無頭尸骸,而這些尸骸被砍下來的頭顱,就血淋淋的戳在陣前的一根根長槍上頭,或是睜著眼,或是張著嘴,甚至可以看到長槍的槍頭從穿過了舌頭扎在了頭顱中,還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欲落未落。
前頭幾次撲城,凡是從城上潰逃而下的江陵百姓,不管是怎樣哭嚎求饒,怎樣的磕頭乞命,都被毫不客氣的像是牛羊一樣拖到了陣前,一刀砍下腦袋,然後插在長槍之上,立在陣前!
若說周泰是莽,那麼潘璋就是橫。
窮橫。
一般來說,窮橫的人有三種,一種是經典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什麼都沒有,自然不怕什麼,也無所顧及,愛咋咋地,想怎麼橫就怎麼橫,不用顧及別人的眼光和評價。
第二種,是因為『橫』所以『窮』。對人沒有禮貌,也不懂得什麼是感恩,即便是有個別想幫助他的親人親戚什麼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都敬而遠之了,何況那些非親非故的其他陌生人了,也更沒必要招惹這種窮橫,惹上一身沒必要的麻煩了。
潘璋是第三種。
別人喝酒吃肉,潘璋他也要喝酒吃肉,也不管家中究竟有沒有錢財,反正就是要吃喝。仗著自己一身天生蠻力,打遍周邊沒對手,拍著酒肆的桌案要賒賬,既然旁人可以賒賬,那麼潘璋他為什麼就不能賒賬?
可是旁人賒賬,大多都會還,而潘璋賒賬,從來不還,一旦有人討要,動則發怒,輕則唾罵,『老子又不是不還,天天跟催命鬼似的要賬!老子有錢了,自然還你!怎麼?不服?不服就來干啊!』
後來潘璋投了孫權。孫權也很喜歡潘璋。畢竟不管怎麼說,潘璋一身天生蠻力,在對付山賊以及一般的兵卒無往而不利,就連抓捕越人都抓得比旁人多,最關鍵的潘璋對于孫權忠心耿耿,不像是其他江東武將似的,所以孫權自然是對潘璋恩寵有加,自然也就可以天天吃肉喝酒了。
啊?當年欠的酒肉錢?
潘璋表示,老子什麼時候欠過錢?!那些商賈倒賣東西,哄抬物價,為富不仁!老子沒有一刀砍了他們,都算是給他們面子了!欠什麼錢?他們還欠老子一條命!
所以對于眼前的血淋淋的慘狀,潘璋根本就不在意,他只要麥城。『幼平那個混賬,竟然真的拿下了江陵……』
潘璋對于鮮血殘尸視若無睹,但是對于江陵百姓來說,卻是極大的震撼。在江東兵卒轟趕之下,江陵的百姓就像是豬羊一般,一群群的朝著麥城擁塞而去。
隨著消耗品越來越少,江東軍侯前來稟報︰『將軍,人數不夠了,要不要再去抓一些來……』
潘璋哼了一聲,說道︰『不必了!下令,用飯!等這一波打完了,我們上!』潘璋已經看得很清楚,麥城城頭之上的荊州兵已經疲憊不堪……
人畢竟都是血肉之軀,總是會累的。荊州兵已經連續奮戰一日一夜,而潘璋之處,大多數的江東兵還沒有上陣搏殺,還保存著基本上完整的氣力。
破城之機,便在當下!
上陣之前吃一些東西,並非是說為了所謂的『不做餓死鬼』,而是確保肚子里面有些儲備,不至于搏殺的時候出現月兌力的情況,當然也不可能說吃得很飽,因此一般來說,都是一些咸肉干餅,然後喝上半碗熱湯而已。
麥城城頭上下,鮮血遍染,守城的兵卒也漸漸沒有了氣力,有時候推不動搭上來的梯子,甚至會出現手滑了的情況,眼見著涌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忽然就听到一聲呼嘯,一個身影從梯子上猛的竄了上來,手持一柄特制加厚加寬的戰刀左右砍殺,便是蕩開了一片區域,江東兵卒披著破爛的衣袍,一個個的竄上了城牆!
潘璋身上,在鎧甲外面,披上了一件破舊短褂,上面還有凝固的醬紫色的血跡,這是他隨手在死去的江陵百姓身上扒拉下來的。若是守城兵卒細心觀察,自然也能看到在破舊衣袍之下露出來的鎧甲,也自然能夠發現潘璋等人混雜在普通百姓當中的情況,但是精力和體力雙重消耗之下,並不是人人都能一直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力……
轉眼之間,麥城就陷入了危局!
厚重的戰刀在潘璋手中就輕得像是一根蘆葦桿似的,左右擺動,狠狠砍打在正朝這里沖來的兩名荊州兵卒身上,一個人咽喉開口,嘶嘶作響當中捂著栽倒,而另外一人倒是讓開刀頭,卻被潘璋用刀背狠狠抽了一記,踉蹌之中,腳底下一滑,便是站立不穩,直接頭下腳上的跌出城外,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慘叫,便是在一聲悶響之後截然而止!
張允連聲高呼,帶著親衛甲士就往潘璋之處沖來。先趕過來的甲士顯然比一般的荊州兵要更為敏捷一些,趁著潘璋動作沒有完全收回,便是往邊上一側,讓過了刀鋒,便企圖搶進潘璋身前,卻不料潘璋干脆向前一沖,將戰刀往外一橫架住了後續砍來的刀槍,然後一拳便是搗向了先頭這名甲士的腰月復!
潘璋力道強橫,雖說拳頭並不能開膛破月復,但是就像是一把小鐵錘,砸得甲士身軀幾乎要對折一般,嘔著酸水全身抽搐,然後便是刀光一閃,血雨劈頭蓋臉的噴上半空!而在血雨當中,張允已經貓著腰,猛的竄出,直迎上了潘璋。
張允大吼一聲,趁著潘璋被血雨遮擋了些視線,便是先用盾撞,然後揮刀直劈!
張允多少也是有些武勇底子,動作也不慢,抓住了潘璋戰刀才剛揮出,整個人門戶大開的空檔,用盾牌頂開了戰刀,然後搶了進來,一刀砍下!
城上城下,眾人都關注著此處的戰斗,看見此情景,不由得心中都是一跳,忍不住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