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泰昌帝示意劉桐坐下,沉吟片刻後道︰「慎郡王還是對皇位沒死心,這次孤注一擲,想來是已經打算奮力一擊了。他此等行為,已等同謀逆,祁王禮王亦逃不過。待擒獲二人,刑部擇期審理,你如今掌管刑部,對此事,有什麼見解?」
劉桐沉默了會兒,方才輕聲道︰「皇兄的意思呢?」
泰昌帝勾了勾嘴角︰「父皇臨終遺言,無不在擔憂著皇家兄弟手足相殘。若要以孝道論,總要放他們一條命。但若以國***他們免不了一個抄家身死的下場。」
劉桐頷首,看向泰昌帝道︰「皇兄想以哪個論?」
「你覺得呢?」泰昌帝又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劉桐。
劉桐無奈道︰「臣弟自然是以皇兄的意思為先。」
泰昌帝看了他一會兒,方才沉聲道︰「小九,這話你答錯了。」
劉桐驚訝地看向他。
「我既把你留在刑部主事,給你大開方便之門,讓你能斷案清晰,使案情明朗,自然希望你能將‘國法’二字,刻在心上。」
泰昌帝緩緩站起,對劉桐、對自己的稱謂倏忽一變。
「榮郡王,朕給予你如此信任,你又如何能回朕,‘以皇兄意思為先’這句話?」
劉桐頓時起身,撩袍道︰「臣弟知錯。」
泰昌帝面上笑容一閃而逝,走近將他扶起︰「國之法度,不可廢弛。刑部,是所有國法最集中的體現之地。你身為刑部主事,小九,不要讓我失望。」
劉桐低首道︰「臣弟明白。」
「走吧,宮宴要開始了。慎郡王策劃的好戲,也要上演了。」
泰昌帝走在前,劉桐緊隨其後,心里驚濤駭浪翻滾不停。
皇兄對《大魏律》的研讀從未停止過,曾經他還援引《大魏律》,當朝廷辯,勢要將兗州齊、魯兩家秉公處置,為此還曾與臣子們發生激烈的唇槍舌戰。
國法二字,于普通百姓而言,那就是天大的事。
但對于皇族子弟,權貴朝臣來說,其實只要得到皇帝的心意,哪怕是犯了國法,皇帝金口玉言一開,也大可以將所犯之事圓過去。
用常潤之的話來說就是,有一定法治,但更多的,是人治。皇帝的意思,高于一切。
劉桐不知道泰昌帝是否真的要慎郡王等人的命,所以才會有那一句,「以皇兄意思為先」的話。
但現在看來,皇兄的意思無不是在提醒著他,要他秉公處理。
這是出于國法,還是出于……皇兄的意思呢?
多想無益,總要將人拿住了再談審理之事。
劉桐撇開腦海里那些憂思,緊跟在泰昌帝之後,與諸位宗親會合。
大殿內人聲鼎沸,推杯問盞之聲不絕于耳,上首帝後言笑晏晏,場內歌舞升平。
常潤之坐在劉桐身側,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沉默得有點兒異常了。
常潤之伸手拉了拉他,輕聲問道︰「你怎麼了?瞧著臉上沒有個笑模樣。」
劉桐笑道︰「沒事兒,就是這歌舞什麼的,覺得沒什麼看頭。」
「你這話真的是,不給皇後娘娘面子。」常潤之好笑道︰「好歹也是皇後娘娘頭一回舉辦如此盛大的宮宴,這歌舞也是挑了好久的。我瞧著倒挺不錯的,你看陽陽他們,不也樂呵呵的嗎?」
劉桐順著常潤之的視線朝兒女方向望去,莞爾一笑道︰「他們年小沒瞧過,自然看得津津有味。」
話落了,劉桐又恢復那副沉悶樣子,只是眼中精光閃爍,仿若一頭伺機而動的獵豹。
常潤之瞧得出來他些許的緊張,聯想起進宮時,宮門守衛與往年的不同之處,不免有些心驚膽戰起來。
再抬眼看向上方的泰昌帝,仍舊是目若深潭,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常潤之想問劉桐,但又覺得之前劉桐既然沒說,想必即便發生什麼事,也定是絕密的,他還是不要問的好。
酒過三巡,歌舞盡退,泰昌帝攜皇後舉杯,與宗親們共慶新年。
杯盞中的酒剛喝下去,大殿上一瞬間寂靜,一記清脆的摔杯之聲驟響。
「殺!」
伴隨著整齊劃一的喊殺聲,躍入大殿中的,是十幾個只露一雙眼楮的黑衣人,個個身手不凡,朝著殿內最高處逼近。
泰昌帝沉穩如山,皇太後已嚇懵了,皇後雖然也是面色慘白,卻還是當前繞到泰昌帝身前,厲聲喝道︰「護駕!」
刀槍劍戟摩擦的金石之聲在殿外響起,但顯然宮內禁衛軍的速度,是趕不上刺客殺人拿命的速度的。
劉桐按下常潤之,將還握在手中的杯盞朝著地上摔去。
「砰」的一聲之後,站立在大殿之中,一直低眉順目的內侍們動了。
他們抽出拂塵里的兵器,逮準了大殿之中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幾乎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抓了起來。
但還是有那麼兩三個漏網之魚,正一步步逼近帝後所在之處。
殿內的驚呼驚叫聲,混雜著刀劍相交的脆耳聲,使得整個大殿里雜亂不堪。
禁衛軍也已趕到,將已被擒的黑衣人拿了下來。
漏網之魚,只剩下一個,已模到了泰昌帝的身側,抬起了手上的匕首。
眼瞧著匕首就要落下來,皇後頓時淒厲喊道︰「陛下!」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泰昌帝忽然伸手格擋住了刺客的手臂,另一只手卻不知從何時起,已手握短刃,就那麼輕松地送進了刺客的胸口。
劉桐剛發出口的驚呼頓時停止,長呼吸了一口氣,方才覺得整個胸口跳動得極快。
于泰昌帝等人來說,這一場刺殺算是塵埃落定。
但對于那些刺客們來說,卻不算是大勢已去。
被挾持著的黑衣人中,有一人見未能取得泰昌帝性命,頓時哈哈大笑道︰「謀朝篡位的瑞王爺,你逃得過刀斧加身,卻逃不過可讓你腸穿肚爛的鴆酒!你們所有人,但凡有那資格登基為皇的,都得死!」
殿內頓時一片驚呼哀嚎之聲,膽小怕事的宗親高呼著傳御醫。
泰昌帝絲毫不見慌亂,他推開已斷氣的刺客尸體,接過何旦遞來的白綢擦了擦手,慢慢坐了下來後,方才冷笑一聲,道︰「拖下去。」
竟是連半句廢話都懶得說。
殿內的一片狼藉很快被內侍和宮人們處理好了,只是大家都已沒有了團年之心,又生怕再出變故,盡皆看向泰昌帝,等著他下一步的安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