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停了,中行黑肱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就在方才,自家的徒卒終于撞破了牆垣,一擁而入。
他本來滿心歡喜地準備迎接勝利,然而,因為牆垣內鄉卒殊死抵擋,進攻者的沖勁一泄,攻勢弱了下來。不過片刻之後,便被趕了出來,有幾個渾身沾血的甲士甚至轉身往後邊奔逃。
這對中行黑肱的打擊無比巨大,本以為簡單無比的胸攻防,卻讓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還未接戰,就被弓矢射死了一五十,蛾附攀牆時死了一,方才短短幾息時間里,又交代了一。
那牆垣之內,究竟埋伏了一支怎樣的強兵?
至此,他手下的能戰之士,只剩下六了,還要戰麼?
「戰!」卻是被連續的失利激怒得有些癲狂的範嘉怒吼了起來。
範嘉為中行黑肱鼓勁道︰「中行,牆垣已開,此時正該猛攻,族兵若不能死戰,則此戰休矣。」
中行黑肱也咬了咬牙,此戰是他和範嘉一起全力申請的,本以為必勝,還可以借盜寇之名報復一下趙無恤,若是輸了,以後顏面何存?
「善,這邊留一個兩的人手,其余人等,全部過去監陣。」
在得令後,範氏和中行氏的軍吏們便毫不留情,連殺了兩個後退的家兵,把他們的頭顱砍下,刺在矛上,高高舉起,厲聲喝道︰「君令,弗用命者,後退不前者。將戮于社,全家徙為城耐!」
後退必死。還會連累家眷,兩家的徒卒們沒有退。只有奮勇向前。
但這一回,中行黑肱吸取了教訓,也不敢再冒然沖入了,他讓幾位經驗豐富的卒長上前指揮。
範氏的弓手們箭矢即將耗盡,但還是在零零散散地拋射,壓制邑內。
而範中行的卒長在詢問了里面的情形後,便抓緊時間組織兵卒,重新列陣。那些失去建制的凌亂散兵也被組織起來,扛起了撞樁。或是用飛爪拋到了牆垣上,一群人開始拉拽。
「將牆全部推倒,才有我方施展的余地,才能發揮人數的優勢!」
等中行黑肱意識到這一點時,範中行的徒卒們已經傷亡近四成,躥崩潰邊緣。只是在重賞的誘惑和嚴懲的威脅下,還在努力堅持,他們得到了卒長的鞭策,看著周圍人多勢眾的同袍。心中又稍微安定了一些。
對呀,方才是吃了不知道里面情形的虧,被人守牆而待,以多打少了。但這次不一樣。中行氏之兵的方陣名冠晉國,尤其在山地作戰時最有優勢。
他們組成了中行穆和魏獻首先使用的「五陣」,其中最前邊的一個人橫陣名為「前拒」。後方本體則是四個方陣,按前鋒後衛左翼右翼配制。
一旦此陣壓上。和對面硬踫硬,看誰打得過誰!
放眼晉國。魏卒步戰無敵,而中行氏之卒,則是在山地作戰無敵!
然而,當半刻之後,牆垣終于整片倒下時,列陣以待的範中行氏徒卒邁步向前,在塵土散倔,卻看見了這樣的嘲。
趙無恤戴著銅護臂的手高高舉了起來,掌心里拿著劇烈動作時月兌落的冑頂羽纓。
夜風,正從南往北嗚嗚吹著,紅色的野雞尾毛在不斷朝北低伏。
也正是趙無恤的兵卒正面對外的方向。
他面前是一片狼藉,從戰斗開始到現在,單單後門處,也付出了將余人的慘重傷亡。雖然主要是裝備不精,挨了箭雨激射的國野民眾。
望樓塌了一個,其余兩個也飲墜,殘缺的牆垣外,敵人在列陣,腳步沙沙,越來越整齊。他們打算做什麼,趙無恤自然清楚,卻沒辦法阻止。
一旦敵人準備妥當,拿出晉軍「好整以暇」的常態來,還有半卒弓手輔助,自己這殘余的人,便將在對抗中,躥絕對的劣勢。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趙無恤決定試一試那個腦洞大開想出的法,若是不成,便只能硬踫硬的搏命了。
他讓眾人迅速尋未死者,統統扶到後面的民居去,遠離交戰地點。
邢敖也被找到了,望台為了穩定和容易攀爬,架構得層層疊疊。他在撞牆的巨大震動中跌到了樓梯上,被一塊木板壓著,肺腑受了傷,臉色蒼白,但暫無性命之虞,被迅速送去鄉寺搶救。
同時,趙無恤還命令以井為首的輜重兩,和國野民眾們,把早已準備好的大袋大袋麥粉,堆疊到了前門的各個缺口處。
仿佛真的是天也助之,此時南風重新開始吹拂,讓趙無恤心中大喜。若非情景不對,他都想要停下來鼓瑟唱一首「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了。
「割開葛布袋,將麥粉全部倒空,潑灑到牆角!」
眾人面面相覷,對君不帶著他們沖出去抵御殘敵,卻做此看似無用之舉十分不解。卻也沒人多問,在過去一年里,成鄉已經習慣了君的奇思妙想,反正每一次,都能給國野民眾創造奇跡和利益。
在成巫的刻意宣傳下,他們相信,君就是聖賢,還有鬼神庇護,能「智者思之于未萌」,見人之所未見。
井一直忠于職守,在趙無恤的吩咐下跑東跑西。
和井一直躥敵對狀態的田賁,今夜立下了護駕大功,還完成了十人斬,戰後肯定要被君提拔。所以輜重兵們讓井也不要落于下風,來向君請戰,好立功恢復兩司馬之職。
但井卻拒絕了。
「君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不能超越本職。」
此時的他,正滿頭大汗地搬運著麥粉。將其扛起放下,堆在缺口處。再用劍劃開。
這些東西要用來阻擋敵人?似乎沒什麼用,何況麥粉其金貴。這數十袋擱在這里,簡直是在用肉來打惡犬一般。
劍刃一一劃開了葛布袋,里面細若粘土的淡黃色麥粉悉悉地流了出來,灑滿了地面,潑滿了牆角。
「眾人後退,至二十步不,十步外集結,國人野人,離得要更遠一些!」
穆夏盯著牆後的敵人。他隔著幕面,甕聲甕氣地請命道︰「下臣願死守此處!」
趙無恤卻用弓敲了他一下道︰「糊涂y速隨我後退,本君自有辦法退敵!」
所以,當範中行氏的徒卒將左邊的數十步牆垣全部沖垮拉坍後,卻發現里面居然一片空蕩。待塵埃散倔,才發現敵人都遠遠地停在十步外嚴陣以待,隊列倒是頗為整齊。
「前行!」對方沒有逼過來阻攔,這是個好機會,兩家的軍吏連謬趕眾人邁入牆垣。
第一個方陣「前拒」的兵卒們剛走進這里⊥覺得周圍很不對勁︰腳下鋪了一層細膩的淡黃色粉末,像是下了暢一般。
「這是麥粉?」成鄉麥粉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晉國,據說此物為趙氏創造了無數的財富。兵卒們若有富余,也有幸嘗過粉食。
「絳市內,一斗麥粉。可以換一石粟米」
于是,部分家境貧寒的徒卒開始偷偷彎腰拾起麥粉。塞進腰帶或袖口,甚至扔了一把進嘴里咀嚼。任軍吏呵斥也停不下來。
其實軍吏們也疑惑不已︰「趙氏這是作甚,資敵麼?還是想用這些麥粉來賄賂吾等,讓吾等陣型散亂?」
範氏的人在後,中行的五陣在前,已經涌進來了「前拒」和「前鋒」二余人。
在掃過成鄉的南風吹拂下,遍地都是的麥粉被卷了一部分,在他們和牆垣望樓門洞間充斥著,飄灑著。最後揚到了眾人的身上,眉毛發髻頓時染了一層淡黃色,不少人誤吸入口中,嗆得咳嗽起來,一些人還被眯了眼楮。
「原來是這個用途k阻礙吾等視線?」範氏的軍吏掩著嘴,覺得很好笑,剛要指揮眾人前行,卻見對面的人堆里,一位著黑色髹xiu漆皮甲的君,舉著一把弓,瞄準了這邊。
正是趙無恤,他手里的箭,是裹了動物膏油的特制「煙矢火箭」,方才一個慌慌張張的範氏弓手沒有點燃就射了進來,卻被無恤就地取材,撿來用了。
「火。」無恤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個字。
井應聲湊了過來,手里是一五尺長的竹節火把。
趙無恤點燃了火箭,搭上了弓弦,瞄準對面,隨後又發出了一個令人困惑的命令。
「都趴下!」
身前身後的成鄉兵卒都緊張無比,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但一個個還是迅速照做了。這讓對面橫陣縱深越來越厚的範中行徒卒好笑不已。
「他們怎麼四體投地了,莫不是在投降討饒?」
與此同時,南風越吹越猛,地面上的麥粉已經全部席卷起來,仿佛汾水河畔的柳絮紛飛,又若臘月時飄飄灑灑的綿綿細雪,最後紛紛灌進了空間較為密閉的殘樓門洞。
有數十名中行氏兵卒為了給後邊來的人騰出空間,鑽到了里邊,他們全部被籠罩在密集的麥粉旋風之中,但除了能迷一下眼楮外,似乎沒有任何威脅。
而趙無恤思量的是︰那個位置,空氣里的粉粒密,應該夠了吧?
于是,他暗暗祈禱天帝護佑,隨即松開了弓弦,火箭嗖的一聲朝目標飛去。
幾乎所有人都盯著這支箭,有輕蔑,有困惑,一個甲士持盾上前,想擋?。
但,如何擋得住!
箭簇上微弱的淡藍色火苗,在進入了充斥著麥粉的門洞後,突然「噌」地一下劇烈燃燒起來。火花綻放開來,變成了奼紫嫣紅綻,朝四面迅速擴散而去,引發了一陣更加猛烈的反應!
「轟隆!」
劇烈的燃燒之後,就是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如同閃電霹齙臨人間!
ps︰這是早就設定好的劇情,和前天的事情無關,為天津祈福。
ps︰感謝書友困了喝綠茶,二次轉生,煙霧煉獄,榕哥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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