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父子相見

作者︰七月新番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PS︰409章有錯誤,應該是邯鄲午,今天先這樣,明天兩更

趙鞅是繞道洮邑南方靠近城郊的,最初時,看到趙無恤連東邊和南邊也派出了斥候,警惕地向他們靠近,趙鞅感到很高興。雖然無論是衛軍齊軍,出現時都會在西方、北方,但兒子謹慎行事畢竟是好的。

七千大軍行行復行行,稍遠處,透過霧氣,趙鞅瞥見了洮邑的高牆門樓,他們已經抵達了終點。

洮邑又曰姚墟,據說在上古之時,是姚姓唐堯的故都之一。魯僖八年,齊桓公盟諸侯于洮,後屢為會盟之所。魯僖公三十一年,晉文公分曹地,自洮以南,東傅于濟,作為附從于楚的代價,這兒便成了曹國在濮水北岸唯一剩下的據點,在這齊衛大軍逼近的情況下還能借到此地與自己會師,足見趙無恤與曹伯交情匪淺。

看來他已經學會尋找盟友了,而不像在晉國國內一樣,孤身一人奮戰,有了成就便招人妒忌,卻沒有多少朋友可以幫襯。趙鞅嘴角也露出了一絲自嘲,這一點,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他也是經過年輕時跌了無數跤後才學會的。

最後,當趙無恤前來下馬迎接拜見時,趙鞅見到他的身邊圍繞著家臣和軍吏,不少人對無恤俯首帖耳,同時抬起眼用好奇和敬仰的目光看向自己。

「吾兒也蓄須了。」趙鞅將斧鉞和弓矢交給車右鄭龍,笑著下車將趙無恤扶起,他本有許多疑慮和話語要詢問趙無恤,但第一句話卻是如此。

「唯。」

趙無恤愣了一下後欣然應諾,然後不好意思地模模因為行軍在外,無時間打理而長滿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覺得不太習慣。不過趙鞅初見面的這句話里包含著為父者的關切,卻將倆人長久未見的生疏瞬間趕跑了。

「善,倒是和為父年輕時有幾分相像,多了幾分威儀,更像位冠者了。」

趙無恤身後的下臣和軍吏們陸續過來向趙鞅見禮,武臣甲冑鮮明。文士眼里透著機靈。最後是迂回至此的先鋒郵無正,他捧著那一師車騎的虎符向趙鞅回復作戰情況,趙鞅卻再度將虎符推還于他。

「大戰將至,孤還指望子良繼續做我的前鋒!」

……

趙鞅的威儀讓趙無恤手下的文武們暗暗贊嘆,虎子必有虎父,那份不怒自威的人格魅力還更甚無恤幾分。

對面隊伍中也有不少趙無恤熟悉的面孔。黑衣侍衛的司士鄭龍持劍侍候于趙鞅之側;深衣高冠的是帶在身邊的謀臣傅叟;醫扁鵲鶴發童顏,見了趙無恤笑容可掬。

在棘下立了大功的吳國使節團則行進在側面,屈無忌與無恤態度親密,勇士專鯽被凍得像霜打的茄子。沒了以往的驕橫模樣,跟無恤還禮時還哆嗦了幾下,顯得有氣無力,直叫無恤好笑不已。而南國君子言偃身後拉著半車書卷,據說這是他在下宮守藏室里用無恤相贈的紙張,對著燈燭和沉重的竹簡一卷一卷手抄的。

然而那個走在隊伍中列,帶著溫縣縣卒的貴族,在趙無恤眼里竟像個陌生人……一直到對方翻身跳下戰車。發出似曾相識的洪鐘吶喊,然後在趙無恤面前下拜行弟見兄之禮。他方才認出來者是誰。

「堂兄英姿一如當年!」

要是趙無恤也能對他說同樣的話就好了,兩年前靦腆的小胖子趙廣德雖然身材有些臃腫,但好歹面容修整干淨,眼神清澈。可現如今兩年不見,也不知道他在家都吃了些什麼,十六歲的少年像吹氣球一樣鼓起。已經身高近八尺,在人群中鶴立雞群。高一點是好事,可惜腰圍也變得和身高同樣驚人,他起碼胖了一倍,有一團粗黑如鐵絲的胡子遮住他肥胖的雙下巴。

不過古代的審美對男子的月復圍是十分欣賞的。認為是一種有力量的象征,君不見漢唐壁畫雕塑,凡是武士幾乎人人都腆著大肚子。看上去趙廣德的力量的確見漲,戰車上放著一柄全銅制作的大椎,似乎是趙廣德的武器,趙無恤按自揣測,自己也只能勉強扛起。

在一路上的閑談中趙無恤得知,溫大夫趙羅留在後方負責溫地的防御,他雖然才年四旬,體態卻臃腫得幾乎無法蹬車作戰。

「他們父子真該少吃幾只熊掌。」趙鞅談笑風生,順便向趙無恤暗暗抱怨。趙羅過去幾年越發貪圖享樂,仿佛這輩子都不會再打仗似的。所幸他的兒子雖然也物欲旺盛,好歹還有幾分膽量,念著趙無恤當年對他的好,主動請纓領軍隨行。

溫縣縣卒戰斗力較差,不過在援引武卒訓練方式後,這一千余由趙廣德直接統轄的兵卒也沒那麼不堪。此外,鄭龍帶著兩百余從家臣之子中精挑細選出的黑衣甲士,拱衛趙鞅左右,還有三百在大原騎乘代馬訓練的輕騎士,這些人算是趙氏常備軍。其余五千人,則是趙氏從下宮、晉陽等地臨時征召來的,配備長矛、弓箭和戈戟的邑兵。

無恤甚至還看到,有數百衛國楚丘戎州被發的戎兵相隨,他們與衛國人積怨已久,不少人在招募下投了軍。

這便是趙鞅手里的全部戰力了,最讓無恤驚喜的,自然還是那三百輕騎。雖然訓練作戰大不如無恤手下的原始版本,可對于即將發生的戰事來說,也是不錯的補充。

「加上兩百武卒輕騎,還有郵無正手下的三百余,此次作戰,我便能湊齊八百騎兵了!」

若是使用得當,千騎擊走萬余徒卒並不是神話,而是歷史上反復重演的事實!

他們父子進行的軍事改革僅限于軍中,而不像後世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一樣在民間和貴族中強制推廣,所以雖然也有一些反對的聲音,可對于圉、牧、狄人血統出身的輕騎兵也漸漸司空見慣。用趙鞅的話說︰「吾等祖上伯益、造父便是乘馬牧馬之人,騎馬作戰又如何?」

他年輕時也做過乘馬游園的事情,那時候。趙氏與範氏的關系還算親密,趙鞅本人與範吉射兄弟也有些交情。

如今物是人非,一而再再而三,趙與範,經過這次縱敵渡河的事情後,更是成了解不開的死仇!這筆賬。等趙氏父子月兌險後自然要與之算一算。

趙鞅最後向無恤引薦的,是位扎著扁髻,一口衛國邶地口音的陌生老者。

「衛國先大夫褚師圃,惡于衛侯元而被逐,本來亡在中牟,听聞我渡河入衛,便前來相助。」

褚師是春秋時期的官稱,就是負責管理市場的官吏,也稱作「市令」,衛國工商業發達。工匠和商賈勢力龐大。十多年前衛國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公子朝作亂,正是利用了工匠的力量才將衛侯逐出濮陽,所以王孫賈才說過「苟衛國有難,工商未嘗不為患」。

不過那次政變最終失敗,公子朝、褚師圃逃亡入晉,那位美男子最後靠著衛侯的戀奸情熱獲得了原諒,又回去了。而褚師圃本來寄居在趙氏的中牟大夫處,如今更直接投入了趙氏門下。

畢竟下宮處招攬門客的「聚賢居」經過一年發展。已經名聲在外,除了那些年輕的游士外。招攬的一大對象就是各國亡臣。這些人對故國心懷不滿,又常年身居高位,對彼國軍政虛實了解極其詳盡,可以加以利用……

入晉的楚國亡臣屈巫,入吳的伍子胥,莫不如此。當年鄢陵之戰。晉國的亡臣苗賁皇在楚共王之側,楚國的亡臣伯州犁在晉國諸卿之側,對母國的軍隊進行了徹頭徹尾的分析,更是一個經典場景。

而褚師圃亦然,這位已經年過六旬卻還妄想著重返衛國朝堂。甚至將衛侯趕下台的老家伙就直截了當地說了。

「中軍佐與小司寇勿憂,衛國兩軍雖然有兩萬余人,但衛侯生性多疑,絕不會孤注一擲。老夫在中牟時,知道範氏和邯鄲兩家將駐兵在大河以東的頓丘等地。那兒離濮陽極近,衛侯雖然被彼輩縱敵,但依舊有防備之心,必然要將彌子瑕所帥的左軍半軍留在濮陽,再和王孫賈帥右軍和半支左軍,共萬五千之眾,伺機與齊人匯合。」

「若真能那樣便好。」這個消息像一劑強心針,讓無恤眼前一亮,若衛軍參戰數量只有一軍半,那他的計劃就更有可能實現了!

……

就這麼邊說邊走,無恤扎營選了一個好地方,馬蹄下的土地干燥,不會隨著踩踏下陷。他們行經炊煙裊裊的營火,一排排的戰馬和車輿,滿載糧食和谷物的輜車,這些大多是從陶邑直接運來的。

再然後,趙鞅看到了趙無恤的兵卒們排列整齊,在軍吏的率領下列隊迎接,見到他的戰車駛來時高呼聲不斷響起。

照樣被不由贊嘆道︰「威武雄壯,陣列無隙可擊,已經是一支百戰之師了!」

不過其他軍隊就沒那麼讓人樂觀了。

常備軍的武卒已經擴充到了千余人,廩丘、甄、鄆城的邑兵亭卒基本被趙無恤抽了大半,一口氣調了兩千過來,一千由冉求帶著留守濮南,順便監視仍未完全歸服的大野澤,一千則作為戰斗部隊使用。其次便是西魯各邑拼湊的一千人,大夫們得知齊人南下的消息嚇得魂飛魄散,所幸趙鞅已至,又讓他們安心幾分,所以也紛紛派人來示好湊數。

加上先期抵達的郵無正師,無恤手頭有近六千之眾的戰斗部隊。

趙鞅帶來的兵卒們陸續被引到已經搭建好的營帳去,眾人的目的地則是在一個地勢較高的果岩上,用厚重的牛皮和木桿搭建而成的中軍大帳。

在屏蔽左右後,賬內便只剩下趙鞅與趙無恤,一時間父子兩人沉默了片刻。

案幾上有用包茅縮好的粟米酒和小魚干,趙無恤給趙鞅倒了一角杯,他在榻上坐下來,小啜一口之後,再次細細端詳兒子。他似乎比去歲長得高了些,那點黝黑的胡須也確讓他看起來年紀大了不少。

「吾子正與我並肩而戰。」他心里想,這是他最小的兒子,也是最能干的一個,換了其余三個,加起來都不足以駕馭五千之眾。

這是理所應當的,從離開晉國開始,趙無恤便單槍匹馬在各國流亡,奪甄城,入魯為大夫,又乘著魯國內亂混到了大邑鄆城,當上了職權較高的小司寇之職。他似乎在用事實證明,即便不在國內,他依然能時不時給趙鞅一個驚喜。

比如此次月余時間席卷衛國濮南,已經有五個邑落入手中,雖然並沒有建立起穩固合乎禮法的統治,但這已經是連趙鞅自己都不敢保證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比當年的晉文公,表現還要好上幾分。

可這成就如同建立在沙丘上的壁壘,隨時可能在海浪狂風的吹擊下轟然倒塌。

而風暴,正在北方形成。

于是趙鞅緩緩開口道︰「想必局勢你也清楚,多虧了範氏和邯鄲午兩人,再過些時日,你我父子要面對數萬齊、衛聯軍了。雖然衛人一如褚師圃所說,不會全部南下,但為父便實話實話罷,縱然如此,我雖然素來自詡為善戰,卻沒把握必勝。」

末了,趙鞅又加了一句︰「曹伯真的會來麼?曹軍真能助吾等?」

趙無恤認真地听著,恭敬地回答道︰「我承諾事成後割讓笙竇和歷山、雷澤以南的土地,以及近萬人口。子貢的巧舌父親是見識過的,正是因為有他說項,曹伯才答應了此事。曹軍近萬人已經北上,離此只有一日行程,明日便能與父親冬狩于洮!」

「曹伯雖然應允,但來了以後,面對如此大敵會不會反悔?」

無恤笑道︰「兒子與麾下謀臣自有後手,如今已經一一發動,雖不指望齊、衛的數萬人分崩離析,但也足以讓齊侯多些麻煩,想必再過幾日,吾等面對的敵軍便沒這麼大的威勢了。父親恐怕還不知道罷,說來也巧,昨日從北面傳來消息,留守臨淄的唯一卿士鮑國,已經逝世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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