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二更在晚上
「輜重被劫了?這怎麼可能?」
陳恆滿心郁悶,本來他經歷了長途的急行南下,身體勞累不說,還得不停絞盡腦汁算計齊國君臣卿大夫。心里想太多容易疲憊,所以一想到入夜後可以在防風的溫暖帳篷里稍作歇息,雖然第二日還要趕路,可依舊使陳恆大為振奮……
齊侯嚴令眾人以耗盡體力的速度行進,結果損失慘重,戰爭中的傷員和病痛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拋下來自生自滅的下場,運氣好的還能等到輜重部隊搭救。
每天早上他們動身之時,總有些人倒在路邊,睡著便再沒醒來;午後,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癱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當了逃兵,遁進夜色之中,連一些大夫都開始動搖了。
軍中已經開始有隱隱的怨言,在夷儀駐留不動和長途行軍差距是很大的。那些之前受了激勵,一心想為齊侯效忠再戰的國人早沒了這想法,只想回家去抱著妻子窩在屋棚里,躲過這個冬天。
「趙兵士氣更低,損失更多!」
齊侯如此勉勵卿大夫和士卒,的確,這兩三日來,趙氏在前方節節敗退,每次都丟下許多具尸體,灶火數量一天比一天少。而齊侯覺得勝利就在眼前,緊追不舍,非要將趙兵徹底擊敗,俘獲趙鞅才肯罷休。
卿大夫們服從了,兵卒們忍耐了,每天還能吃到糧食。這大概是他們最後的底線。
總之,就在片刻前。陳恆人還在帳篷里,躺在柔軟舒適的皮毛床榻上。懷抱偷偷帶出的隸妾溫暖的身體。他可受不了行軍的苦,平日這些女婢就裝作是親兵藏在輜車上。
然而他真正的親衛匆匆跑來把他搖醒,報告說輜重隊處有重大消息。
此刻,當陳恆匆匆趕到時,卻見齊侯召集的卿大夫和鄉良人們紛紛安靜下來,听斥候陳述事情經過。寬敞而無風的齊軍大帳里,只有銅燎爐中的獸頭銀炭在劈啪作晌,迸濺出點點火星。
齊軍只帶了三天的口糧,每日基本都能得到一些補充。可今天的運糧隊遲遲未到,齊侯慍怒之下派人回頭去查探,至午後方才得知後方幾十里開外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人繞道後方,突襲了齊軍輜重,還有他們賴以行軍和生存的補給線!
聰明的陳恆立刻明白除了他以外,還有人在算計著齊軍。
……
「誰干的,多少兵力……還有,公子可逃出來了?」
稍後,在這個消息面前沉默已久的齊侯杵臼發出了一系列疑問。直到最後才遲疑地問了問兒子的下落。
齊侯已經在位四十多年了,娶有幾位夫人,還有許多出嫁或待嫁的女兒,但卻沒有嫡子。
在幾個庶子里。他最喜愛的還是剛出生沒幾年的公子荼此子是由寵妾芮姬所生,當時齊侯已經過了六旬,老來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可以給小兒子當馬騎,滿大殿呵呵笑著亂爬。磕掉了自己的門牙也在所不惜。呂杵臼期盼著這個和自己極像的小家伙快些長大,就能將君位傳予他。而已經成年的公子陽生則並不受待見。
可陽生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且已經成年,應該承擔起一些齊國公子必須做的事情。本以為護送糧秣之事是比較安全和穩妥的,可以讓陽生去歷練一番,為此齊侯還特地留了些精銳,誰能想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據說來襲之人是近千單騎,打的是炎日玄鳥的趙氏旗幟,公子……公子不知所蹤。」
「這怎麼可能?」立下破夷儀大功被提拔的東郭書大聲**道,「我和犁子親眼所見,晉國中軍佐的大旗就在前方數十里開外,足足有萬余之眾。吾等朝著東南方緊追不舍,不時還能殺傷俘獲一些趙兵,也見趙鞅穿戴甲冑乘車斷後沖吾等罵陣過……」
陳恆突然發話道︰「趙鞅是在南方趙兵主力中沒錯,可他的兒子,魯國小司寇趙無恤呢?他在何處!」
齊軍大帳內頓時一片寂寥,眾人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自從去歲甄之戰以後不斷出現在耳旁的名字。趙無恤一向是河濟之間的焦點,可自從他攻下濮南後,似乎是在父親趙鞅的巨大陰影下,顯得過于沉寂了。
趙氏炎日玄鳥大旗,新奇的兵種騎兵……如今做出這事的人顯而易見,趙無恤,卿大夫們心驚不已。
好個趙無恤,這一刀捅的真是夠狠啊,位列末席的陳恆也感覺到一陣牙疼。雖然趙無恤的舉動和他的計劃並無沖突,甚至還幫了他一把,陳恆卻依舊從心里生出了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但他顧不上嫉妒,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下一步該怎麼走,才能讓陳氏獲得最大利益。
一直以來主張退兵的高張說道︰「君上,輜重被劫非同小可,莫不如立刻退兵!」
退兵?
這是齊侯杵臼絕對無法接受的建議,若真如此,齊軍這次八成是要白跑了一趟。何況衛國此次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們為了阻止晉國援軍去夷儀,已經丟了濮南地,若不攻克歸還,恐怕說不過去。
陳恆看到齊侯雙肘撐在案上,十指交叉,頂著下巴,傾听時只有眼楮在動。他兩頰的灰色長須圍出一張紋絲不動的臉,活像一張面具。然而,敏銳的陳恆依然注意到國君額頭密布細小汗珠。
國君在猶豫不決,而陳恆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月兌身的好機會啊!
陳恆幫父親消耗齊國公室和國、高軍隊的計劃正在順利實施,可他也不希望敗的太慘,尤其是將自己搭進去。何況也不想再在苦寒的軍旅里多待一天了。
「只是趙氏庶孽子一次偷襲罷了,並不能決定整場戰爭之成敗。」陳恆模清了齊侯的打算後。踏出一步。
「齊國還有機會,再向前追逐兩天。就能將趙兵逼到濮水邊上。」吸引眾人目光後,他自信的聲音穿透眾聲喧嘩,宛如利劍劃破油脂。
齊侯眼前一亮,但高張卻站出來反對道︰「趙氏子無恤的單騎走馬不同尋常,速度極快。如果連沿途的糧站也被搗毀,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斷糧……」
陳恆昂然道︰「卿士考慮的是,至于後方,下臣願率車兵前去尋找趙氏輕騎的蹤跡,跟趙無恤在戰場上親自較量較量!戰勝後將糧秣送來。」
陳恆的主動請命讓齊侯老懷大慰。但他卻遲疑地說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趙氏手中。」畢竟是親兒子,這影響他的下一步計劃和判斷,頗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覺。
「趙氏絕不敢傷害公子,君上當知,下臣與公子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會將公子安然救回!」
……
齊侯最後還是听信了陳恆的話,他將輜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閉起來不讓任何知情者外泄。隨即裝作沒事似的繼續休整向南追擊。勢必要在後日入夜前趕到濮水邊,和趙鞅來一場決戰。
而陳恆,一共帶了戰車百乘,隸屬于陳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趕往輜重被伏擊的地點。尋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陽生,還有阻止趙無恤繼續切斷齊軍糧道。
但陳恆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要遠離戰爭的漩渦中心,讓齊侯、高氏和趙氏的兵卒打個熱鬧去罷!
所以他甚至都沒忘記帶上那幾名裝扮成親衛的隸妾。
因為是戰車和精兵疾行。陳恆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時分。便已經離遇襲地點不遠了。太陽依舊藏在烏黑的雲層里不露面,葉子幾乎落光的闊葉林看上去淒冷無比,就在這里,他們遇到了第一波潰兵。
……
那些齊人出現得很突然,讓陳恆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趕到前拒位置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一共有兩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這麼或著單薄的衣褐,或光著膀子擠在一起避寒避風。無傷的攙扶著有傷的,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重傷的則用樹枝或矛柄做成了簡單的支架抬著,甚至連死人都背在身上,所幸天氣寒冷,血液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塊狀,這才不用一路上鮮血淋灕。
陳恆乘車繞了半圈,讓人將這些人驅趕到路旁,休要阻攔去路,就這麼折騰了一刻,方才得知,他們是先前被趙無恤俘虜的齊國潰兵,就在一個時辰前才被釋放。
他點了其中一個面善的「里有司」,也就是統領五十人以上的小軍吏過來問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恆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俘虜一般會被帶回城邑發落,可這趙無恤竟將他們原地釋放了?
「軍中的公子、鄉良人、連長、里有司都被找出來拘押了,我因為部眾逃散,所以沒被人認出來,這才逃過一劫。隨後那些晉人單騎乘馬開弓監視著,逼著吾等帶上所有死傷的同袍,先等在溪水旁,一聲令下後才緩緩向南走來,若是有人走太快想逃跑就開弓射死,呆在原地的也被鞭打。」
那里有司的聲音因疲累而呆滯,在他破碎的衣褐上,干涸的血漬遮住了縫補的針線紋路。
陳恆听罷,隱隱猜出了趙無恤的打算,暗罵此人陰險毒辣,這麼無恥的伎倆也能使得出來。
「趙無恤啊趙無恤,你以為我不知你想要做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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