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大風(完)

作者︰七月新番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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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就在大風疾吹,趙韓聯軍與範、中行鏖戰正歡時,毫無征兆,一支的軍隊卻出現在戰場的北面,中行氏大營西北方向的灌木林中。

他們人數千余,皆匍匐隱蔽身形,雖然人人衣衫襤褸,卻精神氣依舊。

尤其是帶頭的統帥,他雙臂如猿,穿著一身緊身的皮甲,騎一匹尚能騎乘的戰馬,望著近處的中行氏大營,听著遠方震天的殺聲,他目光炯炯。

「跋涉一旬,吾等終于到了此處!」

郵無正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一個多月前,趙氏與範氏在沁水邊對峙開戰,趙鞅帶著主力大軍頂在正面,郵無正則回長子縣,帶著征召來的一師之眾直撲太行險關孟門。

「若能尋隙攻破孟門,則可以繞到範氏背後,發起致命一擊!」

這戰略雖然不錯,但現實卻很骨感,孟門險隘,那一帶孔道如絲,蜿蜒盤繞,周圍峰巒疊嶂,溝壑縱橫,古隘叢峙,素稱天險。別說郵無正這區區一師之眾,當年齊莊公乘著欒氏之亂破朝歌,帶著數萬人登太行,卻在孟門關栽了跟頭,只能鎩羽而歸。

郵無正就在孟門枯等了整整一個月,付出了數百人的死傷,卻拿這座險關一點辦法沒有。

可就在這個月里,太行以東的戰局卻風雲變幻,等郵無正接到消息時,得知範氏已兵敗沁水。東西二趙合兵一處,準備向北逼進。深入河內平原。

「主君在外苦戰,我卻只能在此枯坐!」

郵無正可是曾做出了五百里奔襲衛國的運動戰高手。幾時吃過這種憋屈?春秋之世,攻城為下,攻險更是下下之策,並不適合他。

恰好,附帶著軍情送來的還有趙無恤的建議︰「余曾聞,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範氏連續大敗,孟門守將必不敢出擊,莫不如在孟門前留疑兵繼續圍攻。司馬則帥輕兵尋覓山路越過太行。襲範、中行之後!」

……

趙無恤一語道破,郵無正如醍醐灌頂,是啊,太行雖然險峻,但也不是沒有路。

于是他即刻按照趙無恤的計謀,留疑兵繼續堵在孟門關,他則率半師之眾攜帶七八日糧草,攀登小道深入太行大山。

這是一條險招,這時代的太行深處。還是一片荒莽。

他們最初沿著山間一條無名小路前進,這條山路是山中的戎狄、獵戶在數百年的探索中勘察出的,十分險峻。它像極了一條灰白色的飛蛇,穿行在高山深谷之間。有時候。趙兵攀爬到山巔,左右兩邊都是濃濃的雲氣,道路只容一馬通過。單騎走馬者只能放慢速度,下馬步行。有時甚至不得不用繩索將馬匹前後相連。小心翼翼地相繼前進。

有時候,道路又急速地向下延伸。從峽谷里穿過,密集的原始森林和山岩遮擋住了陽光,猿啼不斷。遇到雨天,如柱的雨水在路面上漫流,使得道路濕滑,行進的速度更加緩慢,途中還有不少馱馬帶著輜重滑進了路邊的深潭里,讓他們受了極大損失。

他們花費了數日時間,越過近百里無人煙的險域。山高谷深,至為艱險,有時候根本沒路,不得不伐林開路,修棧架橋,魚貫而進。

最困難的時候,他們發現那條路斷掉了,前方是山坡和懸崖,根本無處可走,一時進退不得。郵無正只能身先士卒,用毛氈裹身滾下山坡,被林木掛得衣衫破爛,傷痕累累。

途中,糧草不繼,曾多次陷入困境,好在他們襲擊了沿途的一個戎人小部落,將當地人屠戮一空後,他們再次得到了馬匹、驢充作馱畜,同時還征集到了可維持二至三天的糧食補給,這才撐到了出山之日。

直到進山後的第九天,郵無正及其軍隊終于出現在淇水上游一帶。

當飽飲著清涼甘甜的淇水,望著眼前廣袤的河內平原時,眾兵卒已是熱淚盈眶。

「總算是活著走出來了!」

出發時裝備精良,現如今,他們手中只剩下劍和匕首等短兵,長兵盡棄,無一輛戰車,只剩下幾十匹廋骨嶙峋的馱馬……

來的時候,一共有一千三百人,如今卻有兩百多人不知所蹤,他們或是掉了隊,或是受不了苦潛入山林潛逃,亦或是死在山中戎人野人的箭下,要麼就喪命崖底,葬身野獸月復中……

因為這里是範氏的月復地,之後幾日,他們晝伏夜行,花了兩天時間走到了百泉這個地方,從這里沿著那些溪水南下十余里,便是正在對峙的兩軍戰場了。

小心避開敵營和共城的燈火,郵無正派信使騎著幾匹瘦骨嶙峋的馬兒去到趙軍大營處,告知趙鞅和趙無恤自己已經抵達,隨時可以加入戰場,隨即得到了約定決戰的日期。

這才有了他們今日在兩軍交戰正酣時,卻悄悄出現在敵人背部的情形。

主力攻其前,而郵無正則踵其後!

……

時值勁風疾吹,郵無正暗道不妙,這風向對趙兵不利,自己得快些加入戰團,助主君一臂之力。于是他召集全軍,看著渾身瘀傷,衣衫襤褸的兵卒們,大聲問道︰「二三子,還能一戰否?」

眾人應諾,但聲音不大,郵無正又大聲喝道︰「敢戰者,袒右臂!」

千人盡袒右臂,精神氣也重新振作起來了。如今治理長子的是尹鐸,他是僅次于董安于的治臣,一邊讓長子民眾受惠,一邊宣揚這是趙鞅的恩德,長子趙兵無不感懷。

這十多天里,他們正是靠著這種為主效命,向範、中行報復的強烈希望。才堅持下來的。

見軍心可用,郵無正覺得事不宜遲。他讓眾人一半持兵器在前,另一半人在林木中束苣捆葦桿為火把。又帶著燧石等物,開始朝敵軍大營進發。

趙無恤已讓信使將俘虜翟封荼的口供告知郵無正,範、中行大營雖然縝密,但各營寨都因為將領不同,也有區別,最松散的莫過于西北面,這里是範吉射一位庶兄的地盤。

這片營壘看起來像模像樣,實際上只是個花架子。營外雖有溝壕、柵欄,看似嚴整。其實不然,甚至連遮擋視線的樹木和灌木也未伐盡。

營內的警戒也並不森嚴,甚至較為松散。兩軍在正面纏斗,範氏和中行氏將營中軍隊抽調一空,只剩下千余臨時征召來的丁壯看營。他們本應該登上營壘,挾弓持矛,一有異動便馬上報告。可此刻雙方交戰正酣,守營的眾人也看呆了,竟未發覺有近千人在風沙中偷偷接近。

等到發覺時。無數根繩鉤已經拋上營牆,數十名長子趙兵一躍而入,與守卒短兵相接。

比起高達千徹的太行山,比起他們跋涉經過的那些險要。這區區丈余高的營牆算得了什麼?

他們很快就將零零散散站在營壘上的守卒殺死,打開了北面營門,千余趙兵魚貫而入。既然被發覺。郵無正便不再藏著掖著,而是讓手下們發出了讓人震駭的喊殺聲。與此刻正面戰場上,趙無恤指揮下的反攻遙遙相應。

空虛的敵營雖然發覺有人突襲。卻無奈人數太少,而且訓練不佳,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郵無正勢如破竹,從營地西北角往里面沖殺,又派出持火把的小分隊,二十五人為一組,沿途看見的帳篷、軍旗、輜重、糧食等燃火之物就去點燃,力求將聲勢鬧得越大越好。

于是乎,喧嘩聲便從範、中行的西北營地傳來,初時聲音並不太大,只隱約耳聞而已,但隨著營中的火光越來越多,這喧嘩聲也是越來越大,不多時,傳到範吉射、中行寅耳中時已是清晰可听了。

……

此刻,吹向西南方的風已經停了,在趙無恤組織的反攻下,範、中行氏的陣列開始全線崩潰,甚至有數千人被合圍起來,不得突破。

兩名卿士正準備先撤入營中,以營牆拖住趙軍,他們再乘機入城,听聞聲響後回頭一瞧,但見濃煙漫天,頓時一顆心如沉冰窟。

「不好,趙氏派人包抄了吾等後路!」

營地越來越亂,特別是西面,火光撩天,整個營地都快被火給燒著了,黑煙騰騰,煙火中人叫馬嘶。到了近處,並可看到在營中火光的映襯下,營中到處人影憧憧,似是在奔走逃亡。

入營據守的計劃是泡湯了,當看到身後也出了問題後,二卿的軍隊再度士氣大跌,這一次跌破了臨界點,部分人在和趙氏纏斗,其余的則開始四散星逃。

死了高強後,中行寅已經失去了主心骨,而範氏的謀主王生也在城中留守,好在公孫尨還有幾分主見︰「如今之計,只有想辦法撤入共城中,再作打算了……」

範吉射和中行寅身邊只剩下數千可以撤下來的人,兵敗如山倒,他們開始拋棄那些被趙兵五陣包夾圍住的人,前隊變後隊,開始朝共城逃去。

望著在郵無正及時出現後,望風披靡的敵軍,趙無恤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對身邊的項橐道︰「我預備下的‘大風’如何?」

「子良司馬當是此戰的勝負手!恭賀主君!」如今的形勢,趙軍已經是必勝的局面,而且將是一場大勝!

項橐說完後,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他皺了皺眉,望著重新開始飄揚的中軍大旗,辨認了一下風向,再度喜道︰「主君,又起風了,這次是南風!」

如今是五月盛夏,平原上近水的位置容易形成氣旋,所以風或是從北方的大陸澤往南吹,或是從南方的大河往北吹,風向多變,難以預料。

趙無恤打趣道︰「要知道,我趙氏的先祖飛廉,也是一位風神啊。看來不光範、中行有祖靈保佑,那魏地的詩怎麼說的來著?南風……」

項橐有過目不忘的才能,而且思維極快,趙無恤帶他在身邊簡直就是個隨身小百科,項橐立刻接口道︰「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這南風,如今亦解了趙氏兵卒的乏困疲倦!」

「不錯,南風來的雖遲,卻聊勝于無,正好便于吾等追擊!」

趙無恤下令道︰「派人告訴所有將帥,這一戰不是擊退,而是力求全殲敵軍!非但要在戰場上擊潰範氏與中行氏,他們還要拔營,破城,斬二卿于野,為我父的傷做一個交代。」

他此刻雄心萬丈,「今日,我要一戰定冀州乾坤!」

半刻後,武卒和輕騎得令,他們讓友軍繼續圍攻被困住的數千中行勁卒,自己則邁步向逃竄的敵軍發動了追擊。

順著南風,方才吃了無數風沙的他們士氣高昂,一邊追擊,一邊紛紛仰頭大喊了起來。

「風,大風!」

趙氏揚起的黑色旋風,從今日起,不單要席卷河內!還要開始席卷晉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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