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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的宮殿區位于西城之內,有大宮、北宮、西宮等。大宮即太廟,北宮為鄭伯寢宮,西宮為國君和執政治事之所。
鄭伯勝是鄭國第十八代國君,他才繼位三年,剛剛到及冠的年紀,所以也沒什麼機會參與政事,鄭國的軍政大事,都是由七穆決定的。
七穆既團結又斗爭了百年之久,已經到了「若將亡之,則亦皆亡」的程度,比起魯國三桓團結多了。他們世代把持鄭國卿權,交替執政,形成一支強大的卿族集團。
所以尚在北宮的鄭伯勝對子貢入鄭的事情茫然無知,七穆卻已經在西宮中開起了小會,討論趙氏遞過來的」芍藥「了。
「這芍藥,香甜,卻有毒。」
子產的兒子國參六十余歲,本來都告老賦閑在家了,今日事關重大,又被請了出來,他用鳩杖敲打著地面,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長者發言,罕達,豐卷,印癸,良止四個小字輩都不敢說話,面面相覷。
子產遺澤仍在,駟歂對國參很是尊敬,他恭敬地說道︰」老卿士說的在理,但趙使的提議的確十分誘人,或能解決困擾我國百年的‘國小而偪,族大寵多’弊端,更何況……」
他看了旁邊的大司馬游速,示意他說下去。
「我是不願與趙氏在野外交戰了。」游速乃武夫,一向少言,除了作戰下達命令的時候。
因為他們父輩子產和子大叔的關系,國氏和游氏關系最好,游速就像國參的佷子一般,國參皺眉問道︰「為何?」
游速言簡意賅︰「打不過。」
國參頓時被噎住了。氣呼呼地敲了敲手杖︰「你可是號稱鄭國最能打的將軍,天下名帥!夜間偷渡沼澤剿盜寇,奔襲五百里滅許的勇氣呢,哪去了!?」
游速慚愧地拱手道︰「可小子還是輸給了趙無恤,以鄭國現在的力量,沒有與趙氏主力決戰的可能。那些神出鬼沒的騎兵,戰車無法與之匹敵。所以我的意見和執政相同,既然趙氏不想與鄭國為難,能避其鋒芒自然是好的。」
駟歂也說道︰「當年晉人干涉駟氏立嗣,多虧老當國(子產)以執政卿的身份譴責晉人不應干涉鄭國內政,斥退晉使,避免了駟氏內亂。所以我對晉國素來沒什麼好印象,加上晉國一向損害鄭國利益,故而執政之初便作出聯齊抗晉之策。」
「當然。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天下諸侯尊天子之命攻趙,鄭國也只能湊個數。趙氏已經是晉國叛臣,當年趙文子帶給鄭國的是善意和寬容,若趙氏能如使者所言,成為北方除秦、晉、齊外的又一勢力,我樂見其成,因為他們承諾了。大河以南,不與鄭爭。」
國參道︰「那宋國呢?宋國是趙氏姻親。卻是鄭國仇敵,汝等就不怕日後趙氏緩過來了,聯合宋國收復失地?」
駟歂呵呵一笑︰「那時候,恐怕趙氏已經來不及了,罕達,你來說說。這場戰爭會打多久。」
罕達精明強干,被視為駟歂的接班人,他起身分析道︰「知伯與趙、韓對峙于太行,中行殘存于柏人,齊國也輕易無法攻破魯國。故而短則三年,多則五載,少了這個數,不能完全分出勝負來。」
駟歂又轉頭問游速,「子寬若是帥一萬大軍西進,要多長時間才能得全功?」
游速在心里算了算,說道︰「滅蠻氏需要一個春天,攻伊洛需要一個夏天,還需要一次秋收來鞏固,總之不超過一年。」
駟歂一拍手︰「也就是說,明年入冬前,鄭國已經攻取蠻氏和伊洛,但那時候,趙氏尚在與晉、齊鏖戰,正是疲憊之時。待鄭國休憩過來後,幫助哪一方,都任我抉擇!」
「老卿士,你覺得如何?」
「我老了,這些事情,汝等六人定奪罷。」
駟歂這才松了口氣,他對在座幾人道︰「既然老卿士也無異議,那便擬一個章程出來,送去北宮交予國君過目,請他同意罷。」
國參拄著手杖起身,罕達等人連忙過來攙扶,看著他的背影慢慢離開西宮,駟歂突然感到了一陣意氣風發。
國參都垂垂老矣,這意味著他父親子產的時代,鄭國的全盛時代,早就落幕了。
而子大叔的時代,寬猛相濟的時代,也已經結束了。
有了子貢提議的計劃後,駟歂只覺得,他剛剛登上「當國」之位時,在兩位前任輝煌政績前的自卑和壓力,已經一掃而空!
沒錯,屬于我駟歂的當國時代,即將來臨!
……
就在七穆合計的時候,子貢卻沒有靜候在館舍內,他在忙另外一件事︰迎接孔子入鄭城。
自打前年三桓倒台,趙無恤成立大將軍幕府以來,他們這些投靠趙無恤的孔門弟子也水漲船高,紛紛出任幕府僚吏。
冉求為司馬,管理整個西魯的防備;宰予為曲阜縣令,成了幾萬國人的父母官;公西華做了宗伯,管朝廷禮儀;向來被孔子認為沒什麼出息的樊遲當上了大農丞,四處傳播先進的生產技術;就連公治長,也憑借一手匪夷所思的馴鳥術,做了虞人,信鴿成了溝通溫縣和曲阜的最快捷方式,這也是趙氏消息調遣總比敵人迅速的原因。
昔日的窮寒士人們,攀上趙無恤這株大樹後,年紀輕輕便位列魯國朝堂,這是先前在孔子門下學習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頗有些意氣風發。可另一方面,他們也有些尷尬,畢竟因為趙無恤竊魯的緣故,夫子正在外流亡。幸好趙無恤為他們考慮,迎娶了夫子之女為媵,這才緩解了這種尷尬。
心中有愧之下,子貢只能從物質層面上加以彌補,反正他在陶丘幾年時間,也已經富至千金,先前當他將這些所得的錢帛轉交趙無恤時,卻被拒絕了。
「在你做魯國行人前,我可沒給過你半粒俸祿,你在陶丘的身份是幫我經營產業的商賈,能發展壯大,自然有你的功勞,這些錢帛你留著便是!」
所以這兩年夫子周游列國的經費,師兄弟們的衣食住行,基本是子貢一人承擔的,雖然這不妨礙原憲、漆雕弓等人一邊吃子貢資助的糧食,一邊罵他是「功利之徒」「小人儒」!
本以為孔子能在先祖的故鄉宋國多待一段時間,等想通後便將他接過魯國,子貢已經想好了,夫子可以作為國老在家中著述,平日以備咨詢。
然而沒料到的是,孔子卻因為與南子的辯論被逐出宋國,子貢雖然也有和宋國君臣打交道,對此事卻有些無能為力。在趙無恤的有意扶持下,宋國公女南子如今的權勢與司城樂氏相差無幾,連司馬子牛也對她無可奈何。
于是孔子一行百余人,就往宋國的死敵鄭國這邊來了,想來鄭國的當國卿士駟歂為了和宋國唱反調,應該會好好招待孔子吧。
想到這里,子貢邁步向前,露出了微笑,他已經看到顏回的身影了。
然而顏回身後人稀稀疏疏,大部分孔門弟子沒了蹤影,子貢連忙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果然,沒有看到身材出眾的夫子。
他連忙加快了腳步,過去問道︰「子淵,夫子呢?」
顏回有些羞愧地說道︰「進城時剛好遇到鄭人娶親,人潮擁擠,混亂之下,弟子們都走散了,夫子他也不知所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