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恩,第三章在1點半。順便催更可以,能不能別在書評區罵人帶節奏?國慶要陪家人,我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我手殘,思路也來的慢,夜里熬七八個小時碼字並不輕松,看了書評區以後心情不好說不定該有的章節就沒了2333……
這場混亂最初是從安邑市肆附近爆發開來的,導火索是已經兩個月不得換糧的鹽工。
雖然平時鹽是金貴的東西,可在旱災蝗災之後,糧食的價格卻躥得比鹽價更高,因為糧食能讓人餓不死,靠吃鹽卻不行。所以就算他們帶著鹽去私下販賣,在附近的十里八鄉也換不到一粒粟米。
所以鹽工們被逼上了絕路,在又一次被市吏拒絕,眼看糧車從身邊經過,他們實在是忍不住了。辱罵他們的市吏被拉下樓來踐踏致死,在干掉攔路者後,鹽工們開始哄搶市肆里的糧食,慢慢地擴大到搶掠一切能吃的東西,先不停地往嘴里塞,然後不住地朝褡褳里放,塞到放不下為止。
這場反抗沒有什麼高尚的口號和動機,純粹是出于饑餓本能的暴動,卻沒料到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這幾個月里,不單鹽工挨餓,在安邑內外,也有不少國人饑腸轆轆,不管有地無地,都家中無糧,只能晃蕩在街頭找活做。鹽工的暴動引發了他們的熱切,紛紛加入這場搶掠中,很快,碩大的安邑市肆亂成了一團,混亂甚至引發了城內的連鎖反應,乘著一片亂象,街頭那些成群結隊的乞丐也開始鋌而走險,沖入中人之家搶劫。
陰郁壓抑的怒潮徹底爆發出來,衣衫襤褸、饑餓難耐的人們沉浸在這場狂歡里,卻忘了一件事情。
魏氏的家主是冷血的政客,不是只知道狩獵的曹伯,更不是連治下民眾都收拾不服帖的衛侯。
在暴動開始後不到半個時辰,安邑市肆已經全部淪陷,混亂還在向臨近的街市里閭蔓延,然而,沉迷在搶掠中的鹽工和游俠、貧民們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
齊刷刷的腳步聲響起,出現在亂民們眼前的,是一群武裝到牙齒的重裝士兵。
他們身材高大,披三屬重甲、持銅戈配短劍、背弓弩、跨矢囊,沉默地從軍營走上街頭。
這就是在河西之戰里讓秦人差點大敗的魏武卒!
市肆外拉著一車糧食,想要出城回家讓妻子也吃一頓好飯的鹽工、亂民們呆住了,他們怔怔地看著緩緩靠近的無敵方陣,前排的甲士一一舉著大櫓,長矛在空隙里被放平,讓他們無法越過,而在後排,陰冷的弓弩已經瞄準了他們。
「等等……」鹽工和貧民們頓時變清醒了過來,面對這不可戰勝的武力,他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糧食,想要跪地投降請求饒恕。
然而對面的將吏卻無情地一揮手,數不清的弩矢箭矢便從魏武卒中射了出來,將手無寸鐵的饑民撕成碎片!
這些武卒,有很多也是鹽工出身,從前,他們和今天的這些暴動的饑民一起在街上行走,一起在鹽池頂著炎炎烈日為魏氏采鹽,甚至會在日落時分在里閭的桑樹下乘涼喝酒……
但今日,面對昔日的鄰居和鄉黨,他們卻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屠刀。
戈矛手向兩邊分開,他們沖入市肆,高舉武器,將正在搶掠的饑民殺死在地。
魏氏從趙無恤那里學來了強大的戰陣和武器裝備,用來屠殺組織度極低的平民是極其迅速,在四面皆有百余魏武卒進剿的情況下,這場小小的暴動很快就被鎮壓下去,少數人試圖朝周圍四通八達的街巷逃跑,其余人則選擇就地投降。
但等待他們的,是殘酷的懲罰,魏武卒沒有停止攻擊,而是將箭矢和戈矛指向已經伏地求饒的人。
安邑城頭,看著一朵朵血花在城內綻放,呂行面露不忍之色。
「伯父,會不會殺的太多,有傷仁德啊……」呂行是多次上陣廝殺的勇將,唯獨對屠殺平民,尤其是魏氏自己的民眾心里有疙瘩。
「這是為了殺一儆百。」家主魏曼多卻毫無憐憫,他冷冷地對呂行教訓道︰「不要相信什麼仁德,天下人的天性是欺軟怕硬,得寸進尺。故而比起讓民眾愛戴主君,讓他們畏懼效果更佳。」
魏駒一手創辦的武卒,就是魏氏讓人畏懼的最佳依憑。
更何況,殺死一些亂民,比起找糧食喂飽他們更加便捷。
君主在政治上應只考慮有效與有害,不必考慮正當與不正當,心中應懷揣治國目的,而不是仁義慈愛。
雖然沒看過君主論,但這,恰恰就是魏曼多的治家之策。武卒開始追剿分散到各個街巷的亂民,這場小小的風波近日就能平息,河東河西,數十萬生民,依然牢牢掌控在他手里。
只要保證魏武卒吃飽穿暖,他們就會為魏氏賣命,鎮壓一切不服者!
他下令道︰「將為首的暴民全部梟首示眾,罪不容赦!再索拿其家眷子嗣,送往河西服苦役!」
……
抱著懷里帶血的糧食,鹽氏之女哭成了淚人。
她父親死了,死于魏武卒朝市肆齊射的一輪箭雨中,臨死之前,還將一包裹粟米塞到她手里,讓她走,讓她出城去,將這些糧食帶去給家中焦急等待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
「無用之女,滾!」老鹽工最後的痛斥嘶聲力竭,長年累月勞動變得丑陋而枯裂的手將她猛地推離,但鹽氏之女似乎看到他老淚橫流。
她踉踉蹌蹌地隨著混亂驚懼的人潮離開了市肆,眾人合力推倒市牆,開出一條生路,進入橫七豎八的安邑里閭。
這里也是一片混亂的世界,市肆里的饑民一擁而入,零星的搶劫還在繼續。
鹽氏之女一個弱女子,雖然滿臉淚花,卻依然有幾分姿色,懷里還抱著一包糧食,簡直是饑民最佳的目標。她手里的包裹很快就被搶走,一群滿身汗臭的饑民還不懷好意地圍了過來,想要在牆角處玷污她。
說時遲那時快,那三名見色忘危的饑民一人挨了一顆石頭,頓時頭破血流,抬頭一看,卻見一位挎長劍,輕俠打扮的人站在屋頂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手里是一把彈弓,又一顆石子已經瞄準了他們。
「還不快滾?」
幾個饑民罵罵咧咧地扛著糧食走了,然而他們剛走出街口,就像在大風下伏倒的麥子般頹然倒地。外面的街道傳來饑民的尖叫,不成詞句,活像動物的嘶喊,隨後魏氏新建立的騎兵鐵蹄踏過,將膽敢逃跑的人踩死,那幾名饑民也是被他們射死的,他們還往巷子里看了看,見沒人才打馬離開。
而鹽氏之女,則被那輕俠拉進牆縫里,躲過了一劫,等外面的魏騎走了以後,那輕俠才罵道︰「進武卒前不過是街頭的惡少年浪蕩子,得了田宅就忘了本。」
鹽氏之女這才戰戰兢兢地看了看他,隨即驚喜地說道︰「是你!」
……
到第二天時,安邑的這場小暴動已經完全平息下來,街頭恢復了熙熙攘攘,一點看不出曾經陷入過一場瘋狂。
果然如魏曼多所言,在見了血和尸體後,安邑的民眾就算餓肚子,也不敢再造次了。本著這種讓百姓」畏懼「的思路,魏家主還讓人將那些被屠殺的鹽工頭顱插上了城頭。
而鹽氏之女看著城牆上的人頭,哀慟欲絕,顫抖不已。
「那是我父。」她對身邊的輕俠說道,他是他丈夫的袍澤督仇,當年在新絳時,曾來家中飲酒,在戰後她也向他打探過丈夫的消息。
輕俠督仇朝城頭上看了一眼,安邑夯土牆垣上,每隔五尺便有一個讓弓手使用的雉堞,那些首級便位于雉堞之間,插在矛尖上,像是枝椏上熟透的漿果,紅里帶著黑。
「隔著這麼遠,也不一定是汝父。」
「一定是,那胡子我認識……」鹽氏之女堅持不走,她的目光在城頭搜索,最後找到了她那木訥卻疼她的大兄,脾氣焦躁的三弟,還有幾個同樣是鹽工的遠方兄弟。城垛上共有一大排,百余枚,面朝城外,他們死不瞑目的眼皮底下,是熙來攘往的街道和落日余暉。
眼看這麼多熟悉的人死于非命,鹽氏之女的身體在戰栗,這兩日若非督仇庇護,她的腦袋可能也在城頭了。
可就算督仇護她出了城,往後又該怎麼辦呢?鹽池邑的男丁淪為亂民,听說城里的官吏已經帶兵去邑里索拿家眷,女人和小孩會作為隸妾,男丁則強行押到河西服苦役。
她家肯定也不例外,就算回去,估計也是一片空無一人的瓦礫了。
督仇給她指了一條明路︰「我有門路,可以讓商賈帶你去趙氏的領地去,那里沒有戰亂,是個人有一技之長便能吃飽穿暖。」
說著,他還將一塊冰涼的東西塞入她手中,鹽氏之女打開一看,竟是塊成色不錯的金子!至少有一兩重!足夠換取一大片田宅了。
「這……太貴重了,妾不能收。」雖說丈夫還在時,她也曾過過一段時間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也不乏金銀器物,所以知道這種金子是南方楚國的錢幣「爰」。當年家中可是有不少的。但在知氏戰敗,她作為罪人家眷隱姓埋名逃出絳都時,便失去了一切。
她從士人之婦變成了守活寡的鹽氏之女,現在又成了失去親人的孤女。
督仇卻不容分說,「伯謙乃我兄,汝既我嫂,何況我也是受人所托,汝何必推辭!」
提起那人的字,鹽氏之女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問道︰「他是不是還活著,是他讓汝來尋我,又給我一條生路的?」
「並非如此。」督仇卻嘆了口氣,「之前怕阿嫂難過,故吾等袍澤一直不敢坦言,現在就將一切統統都告知你罷。豫讓已經死了,死于長平之戰,埋骨少水之畔,從此世上再無豫伯謙。听弟一言,忘了他,去趙氏領地上安頓下來後,找個好人嫁了,好好過日子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