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連橫(上)

作者︰七月新番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談判地點乃是少梁城外數百步外的曠野,夏天的青草已經干枯死去,露出了土黃色的地表,河西的第一場雪在昨夜落下,卻不大,只是將地面點綴得黃白相間……info

馬蹄踩著積雪,重車駛出車轍,陳恆和堂弟陳豹、御者陳莊一行三人先行抵達這里。

「就是這了。」

將皂色的旗幟插到談判地點處後,陳恆反觀在遠方扎營營地和縮在城池里的秦、魏雙方,陳氏三人孤立于兩軍當中,將作為斡旋者,為他們組織一場和談。

數日前,他風塵僕僕地從鄭國一路飛奔到河西,馳入秦軍大營,請求拜見秦國大庶長子蒲,以冬雪初降為由,請他不要行兩敗俱傷的攻城之舉,而是與魏氏坐下來談一談。

「只要河西還在魏氏手上,吾等便沒什麼好談的。」秦國人古板的性格和倔強的脾氣讓陳恆氣得直咬牙,只能費一番唇舌。

他勸子蒲說︰「秦國內有宗周故地肥沃的田土,西有義渠、西羌、群戎輸送牛馬,南有巴、蜀運來金錫丹砂,國大而人民彪悍,東西千余里,戰車兩千乘,徒卒八萬,儲存的糧食夠吃好幾年,秦穆公雖不能東出稱霸,卻能開拓群戎,讓秦人安居樂業,百余年間避免大戰。」

「然而大庶長應當知道,當今天下至強者莫過于趙氏,趙無恤野心勃勃,近年來連續滅代、取河間,傀儡衛、邾,又挑唆魏氏伐河西。秦國不被趙氏侵犯,無非是因為晉國三分,魏、韓擋在秦趙之間,倘若大庶長為了河西一時之氣,冒著寒冬強攻少梁,秦魏兩敗俱傷。而趙氏取魏氏河東,只要發出號令,不到一月,數萬大軍便會越過龍門、蒲阪直逼河西,到時候秦國只怕又要得而復失。甚至于,沒了魏氏做屏障,趙氏騎兵可以在上地白翟指引下,長驅直入秦國月復地。到時候晉人飲馬涇水,當年麻遂之戰的屈辱只怕又要重演。」

陳恆說的有理有據,子蒲不由沉吟了,陳恆乘機勸道︰「還不如放下兵戈,讓外臣與魏氏談一談,若能不戰而收復河西,秦魏共抗趙氏,豈不美哉?」

他好說歹說,才讓子蒲相信,他們最大的敵人是趙氏。如此,才有了那封射向少梁的信,也才有了這次陳恆一手促成的和談。

「太危險了。」御戎陳莊倒是一言不發,堂弟陳豹卻一直有些害怕。他覺得這場秦魏爭端與齊國,與陳氏無關,陳恆縱然有心拉攏秦魏,千金之子又何必親自到這陣前兩軍中間來呢?何況陳恆的計劃比他想象的更加大膽,更加瘋狂。

「陳氏看似輝煌,執政齊國,實則卻危如累卵,倘若不能聯合秦、魏,齊國便會第一個被趙氏擊破!為了宗族存亡,吾等只能冒險。」陳恆語氣尖刻,陳豹以為他想來這?天寒地凍的冬日,躲在臨淄城里溫暖的屋子里烤烤火,把玩妻妾多好?

但父親陳乞既然委以他重任,他便要實實在在地負責。

陳恆深知,要在被趙無恤利用河西鬧得徹底翻臉的秦、魏之間打造和平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為了陳氏的未來,他必須一試。

此時此刻,陳恆遠眺少梁城,巨大的城池于陰郁的天空下。這座城是很堅固的,因為末代梁伯喜歡大興土木,少梁城在他苛刻的要求下建了五次,一次比一次高大,一次比一次堅固。

然而這本應安全的地方,卻成了知氏的最終覆滅之地,兩年前趙秦少梁之戰留下的土木工事依稀存在,被推平的土山、被砍伐殆盡用于制作攻城器械的樹樁,這里曾搭建起許多巨大的攻城塔和投石機。當呼嘯的狂風和巨大的石塊從大砲中咆哮而出時,城牆都被一一粉碎,據說當時整個城池都在戰栗不已。

名為「少梁砲」的可怕器械宣告,這世上再沒有趙氏攻不破的城。

既然少梁會被攻破,那陳氏過去七年里苦心打造的長城也會在投石砲面前不堪一擊。

也因為想到了這點,陳恆才如此恐懼,才如此急不可耐地奔走于諸侯之間。

或許是從鞍之戰就延續下來的詛咒,齊人總是打不過晉人,這個詛咒延續到了現在。雪原之戰,汶水之戰,河間之戰,齊人已經三敗于趙氏,從目前來看,無論從器械之精巧,武器之犀利,還是兵卒之數量來看,齊國都不佔優勢。陳恆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只有連眾弱

以抗一強,他們才有延續下去的可能。

天上又下雪了,透過細雪覆蓋的田野和一望無際的平原,陳恆遙遙望見從秦軍大營和少梁城里,各自有一輛車駛來。

……

這是他給雙方的提議,作為斡旋的中介,陳恆會確保會談公平安全,秦魏雙方只能單車赴會。

魏駒一襲黑衣,頭上還綁著白色的葛布,他依然戴孝,這位剛過三旬的魏氏新家主面上帶著謹慎和小心,隔著老遠就停了下來,起身向陳恆施禮,兩人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

「子常。」

「還請子騰節哀,趙無恤公然派人刺殺魏卿,簡直令人發指,人神共憤!」

「家父乃是知氏余孽所刺,說起來,倒是秦人嫌疑大一些。」魏駒卻矢口否認,他眼楮抬起來,看著慢慢靠近的秦人戰車,大庶長子蒲腆著月復端坐其上,看到魏駒,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模了模矢狀的卷須,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在知果死于少梁後,知氏殘部便星散了,豈會做出潛伏數年刺殺之事?」

兩人開始了相互的指責,魏駒雖然初為家主,面對子蒲卻一點不犯怵,陳恆笑而不語,他听得出來,魏駒的慍怒是裝出來的,他的那些指責,無非是在試探秦人而已,這是在談判之前的交鋒,是每一個卿族必備的技巧。

反正不管強硬到什麼程度,都有陳恆給他們台階下。

「魏氏數萬大軍拒城而守,秦人暴露于寒冬曠野之上,凍死者十只四五,魏氏將不戰而勝。」

「秦國數萬將士兵臨少梁,斷了龍門、蒲阪,魏氏與河東的聯系便會斷絕,如今魏氏大饑,不出月余,河西自然唾手可得。」

慢慢地,等二人的爭論從究竟是誰刺殺了魏曼多,慢慢轉移到河西的歸屬之權時,陳恆才輕咳一聲,說道︰

「二位卿士也別爭什麼河西了,我听說過一個故事,天下第一快狗韓子盧去追天下第一狡兔東郭浚,追了一山又一山,雙方筋疲力盡,都被累死。恰在此時,一個田父剛好路過,撿到快死的狗和兔子,得意洋洋地歸家去了。現在秦國和魏氏相持下去,恐怕趙氏就會有田父之功,到時候河西,依舊會被趙氏得到,二位如此爭持,反為他人做了嫁衣,豈不是要為天下笑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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