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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我記著前一陣子有人給你說媒,誰家閨女來著?」
剛才還說那個姑娘呢,怎麼扯到這兒來了,宋方淮抻了個懶腰,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我爸跟我提過一嘴,還去家里看了,好像是他老戰友的閨女,姓霍,提了幾次一直也沒見面,人家不樂意,咱也不能上趕著去,好像……」宋方淮話到一半,點到為止︰「還跟你那兄弟沈斯亮扯的不太清楚。」
宋方淮這些年一直在b市,跟他們這幫後勤院里長大的孩子不熟,彼此听過對方的名號,但誰也沒見過誰,就算是見過,也是小時候彈玻璃球打彈弓子踫過一面兩面。
宋方淮知道小誠跟沈斯亮好,比自己跟他的關系要好,其實說起來,倆人還是在後來生意上有往來才認識的,宋方淮經朋友介紹把手里一些閑錢給小誠做個風險投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見了面一聊天,都是北京長大的爺們兒,很多話題都有共鳴,一來二去的,才算是攢下了交情。
因此,宋方淮也沒把話說的太深。
寧小誠笑笑︰「我知道她,確實跟斯亮談了好幾年,後來倆人出了點事兒,她走了,這段時間剛回來,那丫頭,長的漂亮,也有個性。」
宋方淮不太在意︰「那我更不摻和了,多漂亮咱也不動心。」
寧小誠忽然轉移話題︰「哎,我把剛才拉二胡那姑娘介紹給你怎麼樣?你怎麼謝我?」
宋方淮瞅他一眼︰「丫是不是昨晚兒上喝的酒還沒醒呢?」
怎麼胡說八道的。
小誠淡定︰「真的,我介紹你倆認識,你怎麼謝我吧。」
宋方淮沒當真,也半開玩笑道︰「行,要是真能讓她跟我握個手留個號碼,這酒吧我轉手給你一半,你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小誠︰「一言為定。」
宋方淮︰「誰撒謊誰王八蛋。」
話音剛落,寧小誠忽然招手朝遠處喊了一嗓子︰「霍皙!」
霍皙沒听見,拎著二胡在湖邊溜溜達達的走。
宋方淮笑啐他︰「裝熟咱也會,不認識可別瞎逞強啊。」
小誠嘿了一聲,扯著嗓子又喊︰「二朵兒!!!」
霍皙一愣,機警回頭,誰喊她?還敢這麼大聲喊她小名兒?
見霍皙回頭,宋方淮激動︰「嘿!嘿!你真認識啊?」
小誠不搭理宋方淮,跟霍皙擺手示意她過來,霍皙一看是小誠,也沒多想,露出一個淺笑就走過來了。
宋方淮呸呸吐掉煙,趕緊整了整衣裳︰「你等會兒,見了面怎麼說啊,這姑娘是誰啊?」
寧小誠低低地,一副我看你怎麼收場的表情︰「姓霍,叫霍皙,你爹給你介紹的那門親就是她。」
宋方淮一下就傻了。
霍皙拎著胡琴過來,乖乖笑道︰「小誠哥。」
「哎。」小誠親切應了,拉著她︰「剛才瞧著那人像你,沒敢認,結果一听,可不就是我們二朵兒嗎。」
「小誠哥,你就別開我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了,今天怎麼想起上這兒來了?」
「吃多了,出來散散步。」
「正好,小誠哥給你介紹個人。」寧小誠往身後讓了讓,露出宋方淮︰「這是我一個朋友,姓宋,叫宋方淮。他剛才還夸你琴拉的好,說特崇拜你。
霍皙一怔。
宋方淮朝霍皙伸出手,紳士友好︰「你好,宋方淮。」
這句宋方淮說的隱含笑意且意味深長。
他今天穿了件紫色暗灰條紋的襯衫,立領,他膚色又白,整個人修長,有一股內斂儒雅的氣質。
霍皙覺得尷尬,之前許善宇那張大嘴巴逢人就說,這下倒好,倒是在這種場合下踫見真人了,宋方淮顯然也知道這件事兒,他沒提,霍皙硬著頭皮和他握手。
「霍皙。」
宋方淮是個很有風度的人,握女士的手僅僅停頓一兩秒,隨即淺淺放開,但是就那一兩秒也夠了,那只手溫軟,指甲干淨,白淨勻稱。
「你會拉二胡?」宋方淮問。
霍皙點點頭︰「小時候跟著家里人學過。」
「不錯,我媽以前在音樂學院當客座教授,她也是拉二胡,以前總跟我念叨說喜歡這個的人不多了。」宋方淮主動找話題︰「你剛才拉的是朱昌耀先生的曲子吧?」
「對,以前他在江蘇有演奏,我外公帶我去听過一次。」
有了這麼個開始,一來二去,倆人之間被二胡這個引子打開氣氛,漸漸變得不那麼生疏了,宋方淮邀請她︰「進去坐坐嗎?朋友新弄的,環境還行。」
霍皙禮貌拒絕︰「不了,我回去了。」她朝小誠一笑︰「小誠哥,我走了?」
宋方淮趕緊道︰「那我送你吧,咱倆不開車,正好我在八號院住了這麼多年,還沒去你們那兒看看呢。」
霍皙下意識望向小誠。
她一個習慣,在接觸陌生人的時候總會有一些防備或者退縮,總依賴一些自己信任熟悉的東西。
何況,他還是寧小誠給介紹的。
小誠知道她想什麼︰「讓方淮送你回去吧,小誠哥還有點事兒,他跟我一樣,沒什麼抹不開的。」
霍皙綻開一個大方的笑︰「那行。」
宋方淮跟著霍皙走了,臨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沖寧小誠眨眼,謝謝了哥們兒!
看兩個人慢慢走遠了,寧小誠才靜下來認真琢磨起這件事兒。其實把霍皙介紹給宋方淮,他也有自己的考慮。
第一是,他了解斯亮,這倆人都是寧死都不願意說軟話,都不願意低頭的主兒,明明心里有對方,可是礙著小航和家里,怎麼也不能邁過那道坎在一起。糾纏了這麼多年,不死不活的沒個結果,對誰都是傷害。
他想借著宋方淮,逼沈斯亮一把,看看她心里對霍皙的情意還剩了多少。如果真的還有戲,這是個催化劑。大家皆大歡喜。
第二是,他出于局外人的角度,給霍皙往外推了一把。
這些年她在北京沒什麼朋友,圈子很窄,基本就自己院兒里這些人,她又封閉,不擅長主動交朋友,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宋方淮這人在外三教九流什麼都接觸,人脈和做事都很有一套,認識他沒壞處,其次要是兩個人真的能談得來,讓霍皙心里放下過去那點事兒,能在一起,也算圓滿。
但是這步棋,小誠不知道自己走的對不對,到底會不會害了這兩個朋友。
他正思忖,從兜里模出煙來放進唇間,樓上的小二樓窗子被推開,有女孩趴在窗邊清脆喊他︰「小誠哥!」
蔣曉魯朝他明艷純淨的笑,露出一排潔白貝齒。
小誠把煙從唇間拿下來,收回煙盒,朝她一擺手︰「下來。」
曉魯關上窗戶,听話下樓。
……
昨天是宋方淮這場子新開業,小誠來捧場,一群人胡天胡地都喝大了,小誠起來去外面接電話,回來的時候就被一個女孩拉著拖進了舞池,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女孩兒附在小誠身邊大聲喊︰「你也來玩兒啊?」
就著亂七八糟的燈光小誠仔細看了看,才知道這姑娘是隔壁的蔣曉魯。
他笑,你怎麼也來了啊?她爽快,听說這兒是新開的,來湊個熱鬧唄。曉魯的朋友也都不是扭捏的性子,見到她有熟人,干脆兩桌人並到一起,拼酒通宵。
曉魯向來玩兒的瘋,喝酒從來不耍賴,該多少就是多少,小誠勸她差不多得了,她也不听,喝多了,就趴在小誠肩膀上小聲哭,怎麼也不撒手,小誠哄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後一同來的朋友跟他說,曉魯這段時間心情一直不好,今天也是借題發揮,她不想回家,把她交給別人我們也不放心,要不你就幫忙照顧照顧?
宋方淮這頂樓有幾個房間,都收拾的挺干淨的,寧小誠給她送到樓上安頓好,就在這兒等她醒。
蔣曉魯踢踢踏踏從閣樓上下來,絲毫沒有昨天醉酒的窘迫,出來之前還特地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花掉的妝洗干淨,刷了個牙,下樓時覺得高跟鞋敲在木樓梯的聲音太響,找服務生二話沒說就拿家伙把鞋跟給鋸了。
那是雙魯布托的經典款,一雙近萬,服務生鋸的時候戰戰兢兢的。
蔣曉魯出來時還穿著昨天的裝扮,她酷愛l,裙子是15年春夏新款,正紅色,包是黑色經典的leyboy,都是些不菲的東西,偏偏她又不愛惜。那包隨意斜跨在身上,往後一扭。
在將沉的暮色中,她素著臉,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被風一吹,沒有細心打理,有點亂,她神情懊惱。
見慣了蔣曉魯平常濃妝示人,囂張果斷的樣子,如今冷不丁這麼一看,這丫頭皮膚白,濃眉大眼,長相挺大氣,倒也不失可愛。
「醒了?」
「醒啦!」曉魯走到小誠身邊,直率的問︰「小誠哥,昨天我喝多了,睡相是不是挺難看的?」
小誠轉身走,悠悠的︰「那為什麼要喝多呢?酒可不是個好東西。」
曉魯思維跳躍很快,她嘿嘿笑,追上去問︰「你昨天抱我到樓上的?」
寧小誠臉色如常︰「是。」
「我沉不?」
寧小誠略微思考了一下︰「有點兒。」
「那你就沒想趁人之危?」曉魯粗神經的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自言自語︰「我這麼沒有吸引力哦……」
小誠倒抽一口冷氣。這丫頭,說話也忒直了。他瞅了她幾秒,轉身大步就走。
蔣曉魯穿著鋸斷根兒的平底鞋,很快追上去,嘰嘰喳喳的︰「小誠哥,我最近丟了一單特別大的托管業務,還是被人中途搶走的,特搓火,你不知道,我下半年就指著這單生意活著呢,心情不好,所以喝多了,我平常不這樣,自我保護意識可強啦!」
她平常總穿著高跟鞋,讓人覺著特有氣勢,這回忽然矮了幾公分,蠻小鳥依人。寧小誠背著手,隨口問她︰「誰搶你的生意?哪只基金?」
曉魯剛要張口,想起寧小誠是混這行的祖宗,她不想讓他知道,于是閉嘴不答。
她不說,寧小誠也不問,倆人一前一後往家走。
兩邊都是晚上出來遛彎兒的行人,有一家三口,有情侶,有老夫妻,都一對兒一對兒的,路窄,有人接踵擦過她的肩膀,不輕不重,曉魯走著走著,就生氣了。
她停在原地,叫他︰「小誠哥。」
寧小誠回頭︰「怎麼了?走啊,我送你回家。」
蔣曉魯訥訥的,有點委屈︰「你扯著我的手走唄,咱倆這樣,像誰也不認識誰似的。」
小誠失笑,笑她孩子氣。
他待她就像待個不懂事兒的妹子,也沒多想,他站在人群中,無奈朝她伸出干淨手掌,等著她來。
蔣曉魯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沖過去,把手塞進寧小誠的手心兒里。
……
這邊兒,宋方淮送霍皙回了大院,也不著急走,倆人就在里頭慢悠悠散起步來,宋方淮是個不太容易冷場的人,很會找話題。一會兒問問霍皙這個,一會兒問問她那個。
倆人走在一起,俊男美女,回頭率還挺高。
「這兒是你們的體育場?」宋方淮指著不遠處一大片開闊場地問道。
霍皙看了一眼,道︰「是,外面的是足球場,里面是羽毛球,體能訓練器械什麼的。」
宋方淮嘖嘖點頭︰「比我們強,我們那院里除了雙杠就是抗暈的滾輪,還有個塑膠跑道,別的什麼也沒有。」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足球場有人在慶祝吹口哨,五打五對抗賽,武楊他們大獲全勝,正在草地上瘋跑拿著礦泉水彼此追著狂潑。
沈斯亮被澆了一頭一臉,仰頭咕咚咕咚喝水,武楊眯眼瞅著路燈底下︰「斯亮,你看看那人是不是霍皙?」
沈斯亮停止喝水,鎖定目標,一眼就認出來了。他不緊不慢的擰著瓶蓋︰「是。」
武楊神經粗︰「那男的是誰?怎麼看著不認識?倆人怎麼離得那麼近?」
沈斯亮面無表情,盯著那道身影,忽然就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宋方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