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洛蘭希爾終于尋找到了那位睡夢的魔女,忒華。
與其說是找到,不如說對方是主動現身更為恰當。
冰霧彌漫的大地上,起伏的高高山峰,巍峨無比,一位黑發黑裙的女子站在山巔,輕張開手臂,任由風將發絲和衣裙卷動飄舞。
洛蘭希爾緩緩降下,來到這位魔女身前。
「你是在找我嗎?」對方背對著少女,輕聲詢問,聲音如悠遠縹緲的夢。
「是的,您就是睡夢的魔女吧。」少女點點頭。
「嗯。」她輕聲應答,然後撫著發絲,轉過身來,其面容正是那天洛蘭希爾在旅館中所見的那位女子。
「無瑕之美夢,絕望之噩夢,安寧之眠,瘋狂之想,沒錯,我就是睡夢的魔女,忒華。」這位魔女的眼眸半合,眼瞳緩緩看向洛蘭希爾,仿佛跨越了許久的歲月和時光。
「我知道洛蘭的事情喲,從很多人的睡夢中了解過。」她開口緩緩述說。
「我知道你的夢想,你的所求……為了大陸的安寧,人類的未來,世界的跨越,你背負了很多東西。」
「我會幫助你實現一些事情,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些事情。」
「我並非無私而偉大的魔女,只是想保有自己小小夢想的弱小魔女。」這位魔女話音宛如呢喃,輕柔如詩。
「那請您說吧。」見到這位魔女已經知曉自己的來意,洛蘭希爾稍微松了口氣。
「洛蘭先跟我來。」
說完這位魔女握住少女的手腕,隨後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輕躍下山巔,墜入那幽深無比的山谷。
雪白的寒霜,冰藍的堅冰,兩位魔女在這巨大的山谷中,宛如米粒般渺小,隨著兩人飛速下落,一片漣漪在山谷的空間中蕩漾。
隨後,一片瑰麗的湛藍映入少女眼中,那是凍結的湖泊,宛如藍寶石的湖泊。
廣袤的湖面呈現為光潔無比的玻璃裝,下方則有萬千白色氣泡在上升中被凍結,形成一個個立體而瑰麗的雕刻。
降臨到湖面後,洛蘭希爾輕踩在堅硬的冰面上,感覺下方光滑而冰冷,一股寒氣隨著腳底向上蔓延。
「會有點冷。」
忒華牽著洛蘭希爾的手輕聲述說,隨後她一只腳踮起,另一只腳在冰面上輕輕旋轉,勾勒出一個無瑕的圓環。
隨即,那圓環下的冰塊就如幻象般消失,而忒華也牽著洛蘭希爾繼續墜入其中。
幽深無比的冰面湖底,四周都是凍結的冰塊,下方越來越幽暗,越來越接近無光的永遠黑暗,隨著穿行其中,洛蘭希爾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宛如跨越了長久的時光,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已經過去數年,朦朧而夢幻,當洛蘭希爾反應過來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亮光,隨後忒華和她陡然沖出這幽深無比的隧道,懸浮于空中。
周圍是一片廣闊無比的空間,冰冷的岩壁,冰做的穹頂,其頂部如鐘乳石般,透明的冰條垂下,滴落一滴滴水珠。
空蕩的地底空間內,到處盛放著冰藍的蓮花,其花瓣猶如會呼吸一般散發著明暗的湛藍光芒,將這漆黑的地底映亮,顯得瑰麗無比。
「我種了很多花兒,但最後只有它們可以承載我的夢想。」忒華拉著洛蘭希爾緩緩的向下降落。
「可惜的是我不太會培育它們,因此尋找了很多地方,也尋找了很多人,期間也被人毀滅過幾次。克緹的情緒很不穩定,我想過讓她安定下來,但是做不到,因為我是只會做夢的弱小魔女。」
她輕緩的解釋著一些往事。
當兩人最後降落到地底,站在花叢之中時,這位魔女揚起衣袖輕輕一揮,地底的那些冰藍蓮花也隨之改變,其散發的色彩從瑰麗的冰藍變為妖魅的螢紫。
「洛蘭,你認為做夢是好事還是壞事呢?」這位魔女站在花海中靜靜看著洛蘭希爾。
「應該是好事吧。」洛蘭希爾以前也從未深入想過這個問題。
「瑰麗的夢,五彩斑斕的夢,讓人向往的夢。」
「渾濁的夢,哭泣哀鳴的夢,讓人悲傷的夢。」
「現實中無法成為的自己,無法抵達的過去,還未到來的悲傷,都在夢中呈現,人們述說著這些,並祝福彼此做個好夢。」
「可惜,絕大部分夢都會被遺忘,不會被人在意,也無法改變現實,就如蛋糕上那朦朧的光暈,看似美麗,但在吹滅後並不存在。」
「我可以讓人做很好的美夢,又或者很差的噩夢,但也僅僅如此了,世界並不會因為夢改變。」
「所以呢,我想,要是有那麼一點用就好了,因為我也是魔女,也有著自己的執念。」
「即便是睡醒馬上就被遺忘的夢,哪怕是無法干涉現實的夢,也能帶來小小的轉變,這樣就好了。」
「為了實現這個想法,我開始尋找可能的道路或者方法,而後來我又發現,自己還是太弱小了,所以呢,我開始探索另一個載體,能承擔我的權能,亦或者是夢的實體。」
「虛幻的東西怎麼成為現實呢,那恐怕是奇跡或者不可能吧。」
「我走過世界的各個角落,小心的詢問各位前輩,她們有的冷漠,也有的和善,給予了我不少幫助,直到有一天我終于找尋到過往歷史中的記載,那世界樹開花後誕生的種族。」
「如果說精靈和鳥兒還是有血肉的存在,那麼妖精可謂是幻想的結晶了,她們無拘無束,有著常理難以解釋的能力,宛如兒童的惡作劇般,恣意的打扮這個世界。」
「我想尋找妖精的道路,但是,世界樹早已經不在了,就連高階的大妖精都幾乎看不到蹤跡了,更不用說傳說中的神話妖精。」
「精靈們的壽命是如此悠長,她們總是記載傳承著許多事情,最後我把希望放在了這些冰精靈身上,而後漸漸的,有了這片花園。」
「代表美夢的幽藍蓮花,代表噩夢的妖紫蓮花,我給它們這樣的名字。」
忒華緩緩的述說,洛蘭希爾和她站在一起,看著這片寧靜的花海,感受其中那隱約而脆弱的夢幻。
「是不是很美麗呢?」忒華逐漸停下話語。
「是很美麗。」
「但是,我依然失敗了呢。」忒華幽幽的嘆息。
「夢是很脆弱的東西。」
「我無法將它們摘下,因為摘下就意味著幻滅……」說著她緩緩蹲子,捏住一朵妖紫的蓮花將其掐斷摘下。
蓮花的花瓣瞬間暗淡下來,熒光不再,變得灰暗而丑陋,然後凋零枯萎。
「最後,這些蓮花就和可望不可及的夢一模一樣,永遠無法抵達現實的彼岸。」她輕輕的吹動手心,那枯萎的花瓣猶如灰塵般,慢慢消失在地下的空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