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羅克,快醒醒。」
清晨的叫聲將我吵醒,讓我很不情願的爬起床來。
「怎麼了?」
我看著身前的這個小胖子,他是爸手下侍衛孩子,名字叫威納。威納是西境很常見的名字,就和路邊的石頭一樣,窮人家不敢取太奇怪的名字,所以就常給孩子取這個名字。
人如其名,威納很普通,除了有些貪嘴和膽小外,基本沒啥特點。
「羅克大哥,魯林正在被托托打,再不去……就被托托打壞了。」看得出來,他很想找我幫忙,但又找不到什麼好借口。
不過這種事本來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在哪,帶我去。」我起床穿好鞋子,然後拿起床頭下的兩把短劍掛在腰間,快步走出房間。
魯林是威納的朋友,平時常一起去伯里斯男爵家的廚房偷吃,結果一般都是威納吃的多,魯林挨打的多,不過魯林還是拿威納當好朋友。
因為威納父親是爸的手下,他也認我當大哥,平時常來討好我,我偶爾會幫他,就會被他用膩的發慌的話語夸贊,然後借著我的名義和鎮里的其他同齡人斗嘴。
這次估計又是惹到托托了吧,他老爸是男爵家重要的鐵匠,所以並不怕我這個侍衛隊長的孩子。
來到泥土和碎石的小鎮街上,那里早圍了一圈人,我擠進去就看見托托把魯林踩在地上,而魯林還抱著什麼東西,反正是布包著的,里面還透著油。
估計又是去伯里斯男爵家廚房偷拿了吧,我擺擺頭,但也不能看著托托繼續欺辱魯林。
「放開他。」我皺眉喊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回來,威納平時老說你罩著他,要是這次不來,豈不是落了面子。「
這位鐵匠的兒子倒不是那種只會使傻力氣的人,一眼看出我身後威納的小心思。
「是,他是我罩的怎麼了,你把腳挪開吧。」我看地上的魯林臉上滿是鞋印,嘴巴里還塞了髒兮兮的土,身上不用想,估計都是暗傷。
「挪開也行,你得去德利管家那道歉,說是自己讓兩人偷廚房里東西的。」
「這不行。」我直接拒絕。
開什麼玩笑,這樣去了,以德利管家的嚴厲,不僅我會被老爹教育,甚至會影響我們一家在伯里斯男爵心中的形象。
我們這個小鎮,大部分稍微好點的職業和生意都和伯里斯男爵有關,畢竟這里是他的家族封地。
「那就和我打一場,但不許用武器。」他挑釁的說。
「好吧。」
很快,我們兩個便在一群人的圍觀下來到鎮邊的一處空地,開始了打斗,之所以用這個詞,而是我覺得這離決斗的標準還是太遠了,畢竟雙方都是未成年孩子。
戰斗持續了幾分鐘就結束了,托托被我踢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雖然最後他試圖用指頭那隱藏的鐵環砸我,但被我輕易躲開,還絆倒了他好幾次。
結束打斗後,我帶著魯林和威納離開,來到一個人少的安靜地方,這才詢問起過程。
結果毫不意外,果然是威納鼓動魯林去廚房拿東西,因為他聞到了廚煙的味道,覺得今天男爵家會做烤雞之類的美食。
「威納好聰明。」魯林揉著發腫的臉,笑呵呵的打開手中保護的包裹,里面果然有半只烤雞,只是因為剛才的緣故,已經揉捏的有些散架了。
威納看著烤雞只留口水,然後對魯林說自己餓極了。
魯林直接將好不容易保護下來的烤雞遞給了威納,後者就直接啃起來。
之後我又和兩人說了幾句,讓威納先回去。
「魯林還好嗎?」我看他之前挨了不少打。
「沒事,我耐打。」他傻笑著。
「呵。」我讓他坐下,然後給他解開衣服。
看著那滿是淤青的身體,我沉默了很久,然後又問了一些問題,盡管魯林不想回答,但在我一再的強烈要求下,他還是說了部分感覺。
「在這樣下去,你恐怕會讓姐姐傷心的。」魯林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他姐姐在男爵府里做女僕維生,同時照顧這個弟弟。
「不要和姐姐說好不好,她工作很辛苦的,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既然你不想給她添麻煩,為什麼還要幫威納去偷廚房里的東西呢。」我搖搖頭。
「我,我是威納的好朋友,為朋友做點事,應該的,而且威納經常挨餓。」
「不,我想他吃的比你好多了,都比你胖。」
「況且,就算你把威納當朋友,他又為你考慮過嗎,分給你過什麼好東西嗎?」我質問著指出真相。
「但是,但是……」他的聲音小了下來,說不出話來。
「我只有這個朋友了。」
突然間,我似乎意識到什麼,魯林在小鎮上地位,以及所處的環境。
並不是所有的平民孩子,都有我這樣的父親,能在男爵面前說上幾句話,況且我和男爵家的孩子也熟悉認識,彼此關系還可以,所以沒有大人會為難我。
魯林不是很聰明,經常被人耍,被人欺負後也只好找姐姐,可她姐姐也並非那種美人,只是男爵府里打雜的下等人,無法幫助弟弟,只能抱著他流眼淚。
這樣,次數多了,魯林也不再願意告訴姐姐這些事情。
而後來他多了威納這個玩伴,雖然因為威納的緣故,他挨打的更多了,不僅是同齡的孩子欺負他,就連男爵府的大人也會責打他。但是,他似乎並不恨威納,這是我不能理解的。
雖然可憐魯林,但當時我並沒有想清楚這其中深沉的緣由,只是讓他和威納少來往。
如果那天我強制警告他,並把威納也打一頓就好了,在後日的時光里,我常這樣後悔。
魯林死了,在那次事情後的第二個月。
某天威納沒找到他,起初也沒在意,但第二天魯林姐姐說他一直沒回來,才引起別人注意。
最後大家在小鎮邊的一處山坡下發現了他,並不算很高的山坡,但他估計因為逃跑,從上面滾下,轉了好幾圈撞到樹干上,然後觸發了內髒出血,本就虛弱的身體就此逝去。
檢查尸體的人是這樣說的,然後揭開他的衣服,露出原本就不少的淤青傷痕,這表示他平時就積累了不少暗傷。
死因肯定是要查明的,倒不是為了還一個公道之類的,而是因為這和男爵府的安全有關。
事情結束後,我被父親關了一個月緊閉,因為是我的縱容,才引發這種事。
在這一個月的禁閉里,我想了很多事情,為什麼魯林要和威納一起玩,為什麼即便那樣,和不願和姐姐說自己身上的傷,如果讓醫生治療,還是有機會挽回的。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在後日的時光里慢慢理清和理解。
或許對于那時的魯林而言,威納這樣的人,是他生命中僅有的光吧。
對于貴族家的孩子,他一出生就受著良好的教育和照顧,並可以選擇自己愛好,規劃久遠的人生。
不過這樣的事情對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極其奢侈的,許多嬰兒活不過2歲,而之後能成年成家的,也不過小半。
平民家的孩子就如道路邊的野草,很常見,也很容易忽略,即便沒人去教育他們,他們也會慢慢意識到自己這種地位,這種處境。
像自己這樣的野草,大多是活不到成年的,也沒有很好的未來的,剛剛懂點事,就得幫大人干活,平時難得的空閑自然要瘋狂玩耍,因為這是生命中僅有的娛樂。
今天不玩的話,明天死掉就太晚了,太令人後悔了,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吧。
即便外人看來不可思議,但這就是這些孩子真實的處境和想法,或許他們不會想的如此清晰明白,只是憑借著模糊的感覺去這樣做。
讓人難受的現象,雖然我並非那樣淒慘,但走在小鎮的街道上,看著那些和自己同齡人的人,有的瘦骨嶙峋,有的渾渾噩噩的做著壞事只為那些蠅頭小利,還是心情沉郁。
我知道他們有各種小心思,遠不是男爵家中,那些童話書中描寫的孩子,他們有小聰明,攀比,懶惰,欺負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為樂,小小年紀就開始排列位次,講述各自大人在男爵府內的位置。
為什麼不去學習,練劍呢,如果我這樣和他們說,肯定會被當成傻瓜,因為這樣做是非常痛苦,甚至是殘忍的。
沒有知識的傳授,學習需要極大的成本,練劍沒有指導只會白白浪費精力和時間,而即便會幾招,沒有健康充沛的身體,依然毫無用處。
年少的我常在想,要怎麼改變這一切,但始終找不到路,最後我在那本英雄傳記找到了暫時的答案。
只要成為英雄就好了。
以一人之力,改變世界的走向,那些傳說中的刺客總是令人向往,我認為這是最符合我想法的道路。
雖然立下了這樣的願望,但也並非那樣強烈,直到後來我僥幸進入埃梅納斯學習,這個念頭才被慢慢澆灌起來。
畢業後,我去了很多地方,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失望,以至于自身也慢慢放下這個執念,準備就此度過平凡的一生。
但還是讓我遇上了少年時的對手,名為托科林的男人,他的存在如命運分叉口的另一個我,如果當時沒進入埃梅納斯,我會不會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呢。
作為光下的陰影,我注定不適合去那種好人太多的地方,在托科林死去後,我並沒有去南境尋找和托科林同樣意志的組織,而是開始培養自己的體系。
雖然少年時被人笑話,但沒想到多年後,我真的創立了屬于自己的情報組織,以及刺客集團,這不得不說是命運的奇跡。
在王室的動亂中,作為帝國頂尖刺客集團的暗月失去了效忠的對象,陷入一片混亂,而我憑借當年從愛德倫那獲得的情報,終于找到了可以介入的機會。
在我的指揮和出擊下,薩流士家族嚴密防守的車隊被我帶領的暗月刺客們突破,那兩位改變帝國命運的公主,也出現在我眼前。
我可以輕易殺死這兩位美麗的公主,也可以選擇掠走她們,讓她們成為我手中的傀儡和籌碼。
作為溫柔的姐姐,苔絲琳公主請求我帶走艾芙琳公主,然後準備在馬車內自盡。
「不,您還不能死去。」我用手鉗制著試圖掙扎的艾芙琳公主,目光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位白裙公主。
即便我見過不少王室成員,但這兩位公主依然是特別的,她們似乎對彼此格外信任和愛護,都想讓對方活下去。
「您的存在才不會讓薩流士家族徹底放棄希望,他們會依然遷就著保持帝國的名號,因為這樣才名正言順。」
「而您的被推崇,我才能讓艾芙琳公主在東境貴族那里獲得同樣的價值和地位。」
「我渴求很多東西,絕不是簡單的殺掉或佔有一位公主就能滿足的,如果你在這里死去,我不會讓艾芙琳活的輕松,說不定她今後會遭到很多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作為姐姐還想保護妹妹的話,那就好好活著吧,哪怕是花瓶女王,也是一種威懾,讓我不會輕易放棄手中這同等價值的籌碼。」
苔絲琳深深呼了一口氣,才逐漸平穩下來。
「我明白你的要求了。」
之後,我帶走了艾芙琳,並借此和蘭茲華斯家談判,將這位公主同樣扶上了女王的寶座。
現在,我距離曾經的所想,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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