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其實檀邀雨的意圖就很明顯了,可謝弘微依舊有些不確定,「若是我理解的沒錯,樓主是希望讓謝惠連坐上宗子之位,只有這樣,行者樓才會幫著謝氏擺月兌困境。」
檀邀雨還以為謝弘微會跟自己裝糊涂,然後想法設法讓行者樓先幫忙,再來談論宗子的事兒呢。沒想到這位宗主雖然有些不通俗務,可的確是個心懷坦蕩的。
邀雨點頭,「謝宗主說的沒錯。我有意將行者樓的生意與謝家合作。每年分三分紅利給謝家,讓你們能緩過一口氣。我也有辦法幫殷叡戒掉賭癮,防止他又盜用族產。但這些的前提必是,宗子之位必須是謝惠連的。」
謝弘微沉默下來。他不怕花錢,他甚至不怕自己緊衣縮食來維持謝氏一族。可他怕別人說他沽名釣譽,更怕死後被人唾罵,說百年氏族的謝家都毀在他的手里。
可這不代表他會甘心受檀邀雨脅迫。
「只要將實產贖回來就可以了。」謝弘微道︰「既然賬上還有現銀,去贖回來即可。等明年就會恢復如初了。」
謝弘微說完就示意管事去辦。雖然這麼多家賭莊,一家家地談過來肯定要廢不少事,可謝家的地位尤在,這些賭莊若是還想經營下去,就必須向謝氏低頭。這就是身為百年氏族的好處。
「不用那麼麻煩。」檀邀雨道︰「你們的族產行者樓皆已贖回。我們既然說了要幫忙,自然就不能坐視這些家產落在賭莊那些三教九流手中。只要謝惠連成了謝氏宗子,這些族產自當雙手奉還。」
檀邀雨怎麼會傻到坐等謝家再去花錢贖回產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謝家就算再落魄,根基尚在。只要同官府打聲招呼,哪家賭莊的人敢硬扛著不把產業還給謝家。
謝家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檀邀雨也沒必要花這個心思來拉攏他們了。
檀邀雨看準了賭莊勢弱,直接派人同各家賭莊言明利害,用朱家原本打算散掉的家財跟各個賭莊換回了謝家的族產。
各個賭莊也知道謝家不好惹,巴不得將這燙手的山芋甩掉,所以檀邀雨的提議正中這些人的下懷。最終邀雨一分錢沒花就將謝氏逼進了死胡同。
謝弘微此時氣得吹胡子瞪眼。檀邀雨話雖然說得好听。可誰也不是傻子。這明顯是逼著自己接受謝惠連做宗子。否則這些族產就只能與謝氏無緣了。
謝弘微雖然不知行者樓究竟有多少能耐。可看晉陵公主對這幾人的態度,加上檀邀雨有恃無恐的樣子,謝弘微就知道,行者樓是肯定不會怕跟謝家對立的。
謝弘微攥著拳頭,死死抵在案桌上。沉默良久,尤不死心掙扎問道︰「非是惠連不可嗎?我以宗主之名擔保,無論行者樓挑中哪個嫡系的小郎,他此後必定會同行者樓同仇敵愾。且嫡支的孩子繼承宗子位,才能服眾,對你們而言也有好處。」
謝弘微也看出來了,行者樓廢了這麼多力氣,肯定不只是單純要幫謝惠連這麼簡單。只要利益一致,宗子應該還可以商量。
可他沒想到,檀邀雨卻直接拒絕了他。
「我明白謝宗主的考量。我也尊重謝氏立嫡的規矩。所以我有個提議,想請晉陵公主收謝惠連為嫡孫。延續前宗主謝混的香火。不知晉陵公主意下如何?」
晉陵公主沒想到檀邀雨會有這種提議。一時竟動了心。她沒能為謝混生下兒子,導致正統的嫡支就此斷掉。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想過要收養一個孩子。只是她和謝混其實都是有罪之身。哪有族人願意將兒子過繼給他們?不怕招禍嗎?
大概知道晉陵公主的顧慮,檀邀雨進一步勸道︰「禍不及三代。當今的宋皇主張仁善,是不會因為前宗主的罪過,再來責問過繼的孫輩的。即便真有那麼一天,只要我行者樓還在,定能化險為夷。」
晉陵公主的目光落到了謝弘微身上,顯然是已經被檀邀雨說服,但還顧及著謝弘微的想法。
檀邀雨看懂了晉陵公主的心思,轉而對謝弘微道︰「謝家有規矩,自古爵位可以子承父,孫承祖,但宗主卻必須是有能者居之。听聞謝宗主很早以前便說過,要選一個德才兼備之人為宗子。不知您原本屬意何人呢?」
謝弘微張口又閉口,想說又怕行者樓萬一一心扶持謝惠連,會對他心中的人選不利。即便他只同檀邀雨說了這一會兒話,他也看得出來,面前的這位樓主頗有些手段。
檀邀雨語氣溫和,「看來謝宗主對行者樓有些誤解。我們便是算計,也只會用讓人心服口服的陽謀。濫殺無辜這種事,我們是不屑去做的。」
檀邀雨用手指點了茶水,在案桌上寫下了「靈運」兩字。繼而抬頭問道︰「此人可是謝宗主心中宗子的人選啊?」
謝弘微心中大駭,就差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知道了?」
檀邀雨看著桌子上的名字,帶著贊許道︰「此人的才華確是謝氏年輕子弟中最為出類拔萃的。無論是相貌、出身、才情都屬最佳。可惜……他的品性和時運卻皆屬最差。我相信這一點謝宗主也知道,否則也不會遲遲下不了決定。」
一旁的晉陵公主有些不解,為什麼謝弘微常在她面前提起的謝靈運,到了檀邀雨這兒就成品行不端的人了?
晉陵公主又去看謝弘微,見他面色凝重,有些欲言又止。
檀邀雨便主動給晉陵公主解惑道︰「謝靈運一直是嫡支中最受矚目的。听聞他少即好學,博覽群書,工詩善文。其中又以書法和田園山水詩最為擅長。可惜……」
檀邀雨搖頭道︰「他卻始終仕途不順。甚至曾與已逝的二皇子交往過密。為官以來,一年中至少有半年會是以生病為借口不去官署。還幾次被上官撞見他病假中外出游玩……听說他去年回到了陳郡,游玩喝酒,集會賦詩,日以繼夜。因此被御史中丞彈劾,被免除了所有官職。這種只醉心于山水的人,謝宗主當真放心將謝家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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