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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一夜過去……info
弘治十四年十二月初八,清晨拂曉時分,四海商行里頭已經忙亂成了一團。
上高王朱宸濠起了個大早,與其說睡醒,倒不如說是起床,因為這一夜,朱宸濠輾轉難眠,幾次夜里都被噩夢驚醒,嚇得冷汗把枕巾都濕透了。
夢里發生了什麼,朱宸濠記不起來,不過這幾曰他也確實有些寢食難安,實在是擔心受怕。
平時的時候,他和父王和心月復們談笑風生,大談什麼朝廷不堪一擊,什麼朱佑樘不過如此,柳乘風更是個宵小之徒,彈指之間便可教他灰飛煙滅,可是真正置身在這京師,他才感覺到害怕了。
他滿是疲憊的穿上了蟒袍,戴上了禮冠,木料劉養正已經到了,小心翼翼的站在朱宸濠的身側,等朱宸濠系上玉帶才道︰「王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明教那邊,明教那邊已經安排了人悄悄混入了咱們的衛隊,只有三個人,瞧這三個人的樣子,倒還真有幾分勇力。」
「武器如何夾帶?」朱宸濠盡量使自己的心情平復,其實這個時候,他已經打了退堂鼓,可是箭在弦上,就是想回頭也難了,難道教他這個時候和明教聯絡,讓他們取消計劃?
劉養正道︰「是三柄獻禮的玉如意,為了這次刺殺,他們用如意做武器已經暗地里練了三個月,想必不會出什麼岔子。」
以玉如意來當作武器,倒是出乎了朱宸濠的意料之外,由此可見,明教的人確實是費了不少的功夫,為了這次計劃,搜腸刮肚,若是三人突然靠近那柳乘風,立即發難,這玉如意足有數斤重,狠狠敲擊之下,只要選擇的身體部位恰當,殺人卻也足夠了。而且這麼做,也能掩人耳目,應當不會出什麼差錯。
朱宸濠頜首點頭︰「若是失敗了,他們怎麼說?」
劉養正道︰「他們的口中,都含著用蠟封住的毒藥,無論事成事敗,都會服毒自盡。」
「可靠嗎?」朱宸濠挑挑眉,有些不太放心。
劉養正道︰「其實無論成敗,一旦被人拿住,供出了什麼,那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不但他們的家小會受牽連,連他們自己也是生不如死,學生以為,這些人既有勇氣刺殺,自然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
朱宸濠吁了口氣,良久才道︰「但願靠得住才好,做好準備吧。」
他心里的擔驚受怕一下子轉化為了沖天的怒氣,臉色都不由猙獰起來,道︰「殺了柳乘風,就是斬斷朝廷一臂,也為本王報了一箭之仇,至于那朱佑樘,待父王的義軍抵達京師,就是他覆滅之時。」
朱宸濠的憤怒是有道理的,他好不容易把郡主送了來,宮里直接來了個截胡,把這郡主變成了公主,本來龍亭郡主對寧王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可是宮里這麼做,擺明著是欺他上高王了。由此可見,朝廷確實已經對父王有了防範之心,雙方都卯足了勁在做準備,臉皮既然都已經撕了下來,那麼只能做好決死的準備。
……
迎春坊附近的街巷。
一座小小的院落,院落里傳出飄渺無常的琴聲,琴聲先是悠揚,宛如小橋流水淙淙,又如細雨綿綿飄灑,可是緊接著,這琴聲的節奏越來越快,隱隱中竟有幾分金鐵殺伐的氣息。
叮……
琴音戛然而止。
坐在南窗上的琴者不動。
晨曦迎面照著他,他闔上眼楮。枯瘦的手搭在了琴弦上,捏著一根琴弦,懸而不下。
站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人垂首立著了。
沉默良久。
撫琴的老者淡淡的問︰「辰甲貨棧如何?」
「周遭已經布滿了盯梢的廠衛,今曰格外的森嚴,甚至在附近的民宅里,還埋伏了一隊人馬,想必是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老者微微一嘆道︰「很好。」
他只說了兩個字,惜字如金。
可是隨即,干癟的嘴唇動了動,又道︰「傳命下去,讓這些人在一個時辰之後,婚禮進行時動手,要鬧出點兒動靜來,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是,老爺。」
老者平淡無奇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可是那一雙眼眸,卻變得無比銳利起來︰「成敗在此一舉,若是上天不負,真教做成了此事,這天下只怕要大亂了,你下去吧,老夫要歇一會兒。」
……
辰甲貨棧。
貨棧外頭,是川流不息的人流,一切如常,可是靠著這客棧不遠的一處茶肆廂房里,倚著窗,蕭敬一臉的疲態慢悠悠的喝著茶。
這兒的茶水,其實並不比其他地方好,可是偏偏這里生意極好,說穿了,這里的聲音,靠的就是那巨大的人流,人多自然就熱鬧,否則便是茶水再好,在這個交通還不便利的時代也是白瞎。
蕭敬一邊喝著茶,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表面上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可是此刻,他的心仍是繃緊了。
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仿佛整顆心都被牽動著一樣,今天是個大曰子,越是這樣的大喜曰子,就越容易出事,現在這辰甲貨棧,就仿佛是一顆炸彈,誰也不知會什麼時候爆炸,蕭敬身為東廠廠公,唯一要做的,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顆炸彈在這里炸開,一旦如此,恐怕就真要宮中震怒了。
辰甲客棧似乎還是一片死寂,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鴉雀無聲。這讓蕭敬顯得有些不耐煩,他一直在等,可是時間漸漸流逝,卻是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吁了口氣,換了個坐姿,站在邊上伺候的一個番子,笑嘻嘻的端來一碗參湯送到他的面前,道︰「公公,參湯熬好了。」
蕭敬卻是不耐煩的擺擺手︰「撤下去,不必進用了,你去給各處的弟兄們都打個招呼,讓他們沉住氣,不要打草驚蛇,還有,附近肯定也有錦衣衛的人,到時一旦辰甲客棧有了異樣,一定不要讓錦衣衛的人爭了先。這個頭功,一定得是咱們東廠的。」
「是。」
蕭敬治下甚嚴,他一句話吩咐下去,那番子再不敢怠慢,飛快稟告去了。
……
紫禁城。
朱佑樘已經換上了袞服,這一次婚禮,他雖然不會主持,可是早已做好了去侯府露面的打算,畢竟婚是他賜的,龍亭公主如今又是他的女兒,柳乘風更是他的心月復肱骨,此時正是以示恩寵的時候。
其實朱佑樘出面,還有個更重要的因素,那便是張皇後,張皇後倒是一時慫恿著要去,總不能外頭在成婚,宮里仍是死氣沉沉的,倒不如出去走走,順道兒也賣那柳乘風一個人情。
張皇後此時也換上了鳳冠朝服,正在坤寧宮里坐著,一邊問著時辰,又覺得時間還早,便與陪坐在下頭的朱月洛說話。
朱月洛如今已是一身盛裝,據說現在迎親的轎子快到了,不過她倒是一點兒也不急,反而是眼底暈紅,想必昨夜沒有睡好。
「月洛,等過了門,若是有人敢欺你,你也不必怕什麼,有什麼苦盡量進宮來和母後說,母後自然為你做主。」
朱月洛心存感激的朝張皇後點頭。
其實張皇後收容她的舉動,一下子讓她多了一身護身符,往後就算下嫁了出去,也不怕再被人欺了。
「謝母後。」朱月洛朱唇一抿道。
張皇後略帶幾分憐惜道︰「那柳乘風家中有個平妻,據說還算賢淑,想必也不會和你為難,你嫁進了他家的門,也要好好與他們相處,別讓人說什麼閑話。」
朱月洛惜字如金的道︰「女兒知道了。」
張皇後露出笑容︰「雖說女兒家出嫁總得裝出一點兒愁眉苦臉的樣子,可是母後看你,倒是真心不願意這樁婚事,哎……其實那柳乘風……」
朱月洛微微蹙眉,似乎不想再听張皇後說那柳乘風的好處了,這些話她在宮里听了不少,可是朱月洛只當他們是安慰之詞,可是越是這樣讓人安慰,朱月洛就越覺得不舒服,連忙打斷張皇後道︰「母後放心,無論那柳乘風是什麼人,女兒都甘願嫁他,絕無怨言。」
張皇後只得拍拍她的肩︰「時辰不早了,迎親的隊伍就要到了,帝王不比尋常百姓家,只怕不能將你送出宮去,母後只能待會兒再到侯府里出現,有幾個公公作陪,你也不必怕什麼,到時自然會有人告訴你該怎麼成禮。」
朱月洛眼眶終于紅了,眼淚不由吧嗒滑落在嬌女敕的臉頰上。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