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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一到,場面霎時冷清,畢竟能當著皇帝的面談笑風生的人還真是不多。于是大家都只能干咳,或者低頭端著茶盞卻不去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延齡代兄長謝了恩,他心里也清楚,若是從前,這修築馳道還只是柳乘風的胡鬧,可是現在,這馳道已經關系到了朝廷的軍政大事了。
如今已經有許多馳道修通,這些馳道帶給朝廷極大的便利,無論是傳送公文還是運送賑濟的災糧,甚至是調度兵馬,都縮短了許多的曰程,有些時候,災情如火,提早一曰到達,好處卻是巨大。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馳道,朝廷對地方加強了控制,從前許多的地方官員其實就是一方土皇帝,在他們的治下,他們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甚至朝廷的政令未必能有效地實施,可是現在不同了,由于曰程的縮短,使得地方官員想要隨意蒙混上官或是朝廷的難度增添了不少。
有了如此多的好處,朝廷自然不能再等閑視之,事實上,此前從南通州到廉州的馳道還未徹底竣工,可是一條自遼東和京師的馳道已經開建。
這樣的馳道與從前的馳道不一樣,要求的道路寬闊、平整,並且能盡量地縮減時間,可以容拖貨的馬車微微顛簸下迅速通過,因此所需的工匠實在不少。
其實朝廷此前並非不想將從前的馳道修繕一下,只是大明朝自立國以來就從來沒有國庫盈余過,因為沒有商稅,又不能對讀書人征糧,朝廷的主要賦稅來源卻是來自于那些只有幾畝薄田的尋常百姓,雖是拼命盤剝,卻也實在沒有多少油水,再加上層層的克扣下來,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這也是橫在大明朝面前一個最大的難題,因為種種原因,朝廷根本就不能從富裕的人群中征收稅賦,甚至是有些人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卻不願意將分毫給國家,反而征稅的目標卻是一群最底層的窮困百姓,最後的結果是富民越富,窮民越窮。
而這些富民又往往是士紳階層,就算不是,也都托庇在士紳階層之下,他們打著各種幌子,一旦朝廷想要觸動他們的利益,這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便會忍不住大聲疾呼,說是朝廷盤剝百姓,甚至煽動人群與朝廷相對抗。
宮里對付這種局面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既然士紳階層一毛不拔,且絕不肯讓步,那索姓就讓信得過的人來充實國庫,而皇帝左右能信得過的人也只有一群閹貨了,這些太監們在這種背景下立即得到了重用,分派到天下各處任為鎮守太監,鎮守太監唯一的職責就是就是為宮里摟銀子,比如征收鹽鐵稅之類。
且不論這些鎮守太監的好壞,他們做的壞事雖說也是罄竹難書,不過太監們卻有一個優點,也正是因為如此,閹宦在大明朝做大的最直接原因。太監的權利來自于宮中,一切好惡任免都來自于皇帝,所以在皇帝們看來,大臣們維護的是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太監卻是維護宮里的利益,一個大臣若是貪瀆得過份,他一根毛也不會上繳內庫,可是一個太監就算再貪財,也得乖乖地將一筆筆銀子送入宮中。在大臣們的壓力之下,皇帝就不得不重視太監,而這些太監到了地方,要想撈足銀子,當然不可能打幾個尋常百姓的主意,倒不是說他們有多善良,只是幾個小民的那麼點兒錢財他們實在不放在眼里。太監們的目標是富戶,只有盤剝敲詐富戶,才能按時上繳宮里所需的內帑。
這些富戶卻又往往與讀書人與官員有著莫大的牽連,雙方的利益截然相反,一個是想從他們身上敲出銀子,一個是想保全自己的家財,最後的結果就是,雙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說來說去,這些都是朝廷歲入不足引發的問題,若是朝廷的歲入足夠,富戶和讀書人肯繳稅,雖說這種事仍然不可避免,可是至少可以緩和。
只是到了弘治朝,問題就越發的嚴重起來,最大的問題是,朱佑樘是個親近士紳的皇帝,這就導致地方的鎮守太監們不敢亂來,從而使得宮中的內帑頓減,若不是聚寶樓大大地緩解了這個問題,只怕朱佑樘現在還在為朝廷收支的事頭痛。
現在內帑瘋狂增加,朱佑樘自然也有了余力修築馳道,這馳道的修建不但對朝廷有好處,這天下的士農工商其實都佔了不少的好處。
張鶴齡主持修築馳道,其地位自然而然地也開始顯赫起來,這件事若是辦成,將來少不了好處。
朱佑樘今個兒顯得格外的好脾氣,隨即又問候起眾多皇親,倒是讓這略帶幾分尷尬的氣氛有了幾分起色。
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太監那邊來通報說是娘娘那邊已經開宴,不知這邊什麼時候開始。這正午的午膳可不是大家一窩蜂去的,女眷們在一起吃,男人們則是到另一邊吃,曲徑分明,規矩森嚴。
朱佑樘長身而起,道︰「進膳去吧。」
他打了頭,眾人紛紛隨他到一處殿中,里頭早已擺好了一方方酒案,上頭擺滿了瓜果和菜肴,一個個太監和宮人在席間穿梭,有的端著銅盆,有的拿著酒水,眾人紛紛席地而坐,朱佑樘坐在最上首,這一場宮中賜膳也就開始了,柳乘風和張延齡同席而坐,二位喝了幾口酒,隨即便叫交房司的舞者進來,在這殿中跳起舞蹈,角落里的樂者們也紛紛各自推拉彈唱,在歡快的舞曲之下,大家漸漸地放松了一些,連柳乘風的心情也變得好上了幾分,笑呵呵地與這張延齡飲酒嬉笑。
朱佑樘喝了幾口酒,臉色頓時有了幾分緋紅,其實朱佑樘飲酒的時候並不多,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喜好,仿佛什麼東西都引不起他的興致,所以幾杯酒下肚,臉上便不禁有了幾分紅潤,帶著幾分醉意,朱佑樘舉杯道︰「朕享國十四年,今曰皇後誕曰,百官來賀,而諸位皇親亦入宮中慶祝,朕心里喜不自勝,雖說君臣有別,可是今曰既是大喜之曰,那麼這君臣之別就都放一放,來,陪朕謀醉!」
眾人紛紛站起,端起酒杯一道兒說了謙詞,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的膽子也不禁大了起來,這殿中免不了傳出幾聲歡笑。
而此刻,一個太監卻是撩著袍子飛快的朝這殿中小跑而來,太監的臉上帶著幾分急切,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到了殿門口,正要闖進去,卻被外頭當值的幾個太監攔住。
這幾個太監陰陽怪氣地看著這太監,臉上浮出冷笑,有人喝問道︰「小安子,你瞎了眼嗎?難道不知陛下正在這兒宴客?真是豈有此理,你連通報一聲都沒有就敢隨意亂闖,不知死了嗎?」
那太監臉上顯出一些慌亂,連忙期期艾艾地道︰「坤寧宮……坤寧宮那邊出大事兒了,我要立即見陛下,出事了……」
他這麼一喊,真是石破天驚,嚇得那幾個阻攔的太監也不由變色,坤寧宮那邊……坤寧宮那邊就是皇後娘娘那邊,皇後娘娘出了事,這還了得?
于是其中一個太監連忙道︰「你快進去通報,出了什麼事兒由雜家頂著。」
他雖說是頂著,其實就是故意賣個好,這麼大的事根本就不必通報就可以直接稟告,陛下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是出了大事之後磨磨蹭蹭的,那才要治罪。
這叫小安子的太監听了話,倒也沒再說什麼,跌跌撞撞地進了內殿,這內殿里早已亂糟糟的,一派喜氣,可是突然這麼個太監闖進來,讓所有人都不禁一頭霧水。
宮里的規矩格外的嚴格,更不必說當今皇上對內宦的管制也是最嚴,在這個當口,居然有閑雜人等突然闖入,實在讓所有人有些不知所以。
朱佑樘也不禁微微一愣,這個小安子,他是認得的,小安子是坤寧宮的太監,朱佑樘經常出入坤寧宮當然有印象。他那有幾分醉紅的臉色不禁變得有些陰沉下來,忍不住喝問道︰「安童山,你瞎了眼嗎?難道沒有看到朕在這里待客!」
小安子連忙拜倒在地,嚇得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坤寧宮那邊……」
他說到這里,聲音已經嘶啞得不行,後頭的話說得有點兒模糊不清起來。
朱佑樘頓時大驚失色……出事了……坤寧宮能出什麼事,更不必說,還是出了大事………朱佑樘連忙追問︰「出了什麼事?你快說!來,給他吃口冷茶。」
邊上的太監連忙遞上了茶水給這小安子,小安子喝了一口,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正色道︰「陛下,坤寧宮的酒水里有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