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問題來了,如果銅價真的像李欣說的那樣要下跌12,000多元,自己要不要采取什麼措施呢?是像李欣那樣趕緊在期貨市場上做空,以此來對沖下跌的風險,還是硬扛?
真要是在期貨市場上做空的話,公司下半年的銅產量要全部在期貨市場上做賣出保值這個操作,所需要的資金是一個天文數字,現在集團的資金面如此緊張,是怎麼也抽不出錢來做這個操作的。
可要是硬扛的話,面臨的問題也不少。誰知道這一波價格跌到5萬元以下會持續多長時間?
去年11中旬銅價就曾經下跌到52000多元的位置上,雖然這種情況只持續了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價格就又上漲到了60000元以上。可是在那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整個集團的資金鏈已經到了非常緊張的地步,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危險局面僅僅只是一步之遙。
當時的金昌興把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可是卻找不到任何新的資金來源。他小心翼翼地安排鄭國瑞和之前沒有聯系過的銀行接觸,以避開楊行長等人的耳目。要是那些債主知道了南方集團當時的窘境,在那個時候上門來追債的話,只怕是當時就緩不勁兒來了。
想著半年前整個集團在鬼門關前徘徊的驚險一刻,金昌興有點六神無主,在將近一分鐘的時間里一言不發,眼神甚至有些游離。
李欣見金昌興突然間不說話了,有四個人的屋間內靜悄悄的顯得很是不尋常。李欣很清楚,在他進來之前,屋里這三個人顯然就已經在一起說過些什麼了,自己被叫進來不過是金昌興想要問剛才的那些問題而已。在金昌興眼里,問過之後自己就沒什麼用了。
這樣的事情已經在李欣身上發生過多次,他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見金昌興直視前方不說話,李欣就知道自己該走了。于是他說︰「董事長,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金昌興一直是一個比較強勢的人,在這一點上,前任董事長劉中舟都沒有他那麼跋扈。作為整個集團的一把手,金昌興在任何時候都是掌控大局的人,只要有他在場,他一定是氣場最強的那個人。
對這一點,時常圍繞在他左右的鄭國瑞和黃洪亮早已習以為常,他們從來都是靠跟著金昌興的指揮棒轉來獲取職位的遷升和經濟利益的。
今天的情況依然是這樣,至少在李欣進來之前,這間屋子里的人說話做事都戰戰兢兢的要看金昌興的眼色。可是李欣進來以後,事情慢慢就不一樣了。
雖然主基調依然是金昌興問,李欣回答。可是旁邊坐著的鄭國瑞和黃洪亮听得出來,李欣跟金昌興對話的時候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像他們自己那樣小心翼翼,一句話出口前先得在心里過兩三個來回,確定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才敢說出口。
李欣最後甚至用調侃奚落的口氣把姜華誣陷他的事重提一次,那些話明著是損姜華,誰知道他暗地里是不是有一種仗著自己有錢示威的意思,這也太目中無人了。
剛才小心翼翼陪著笑臉的黃洪亮什麼沖撞金昌興的話都沒說,可就是因為想要提前告辭這麼一點兒小事就被金昌興當眾訓斥。
此刻他見李欣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如此看重面子的金昌興豈肯放過他?不大發雷霆才怪。
可是金昌興的表現卻讓黃洪亮大失所望。李欣說完那些話後,金昌興不但沒有發火,反而在接下來的幾十秒里呆呆地看著辦公室的門口發愣,仿佛那里有什麼異常有趣的東西一樣。
看著十幾分鐘前還頤指氣使的金昌興突然間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干癟了,再也沒有了那份驕傲的氣勢,以至于李欣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之前就已經起身走向外面時,黃洪亮錯愕了。
李欣見金昌興不說話,以為自己猜中了金昌興的不言語就是想讓自己出去,所以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殊不知此時的金昌興還沉浸在對未來的迷茫中,根本就沒听見他說什麼。等到金昌興看到李欣開門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不但當眾走神,而且還失態了。
他倒是有心想把李欣叫回來再多聊幾句,可是轉念一想,當著鄭國瑞和黃洪亮的面,有些話也不好說。
再說了,集團賬戶上沒有多余的資金,說什麼都是白搭,不然的話自己也不至于像困獸一樣毫無辦法。
只要有銷售就有銷售費用可以賺的黃洪亮根本不關心銅價的漲跌,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原來對銅價走勢很有發言權的他,此時早已失去了那份難能可貴的判斷力。
對前景依然樂觀的他看看金昌興,又看看鄭國瑞,猜不透他們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所以大氣也不敢出。
跟疑惑不解的黃洪亮不同,鄭國瑞雖然對金昌興的內心世界不能了如指掌,但是他從金昌興前後的舉動中能大致猜到一點。
金昌興听了李欣對銅價的判斷後,眼神里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恐慌被一直注意著他面部表情的鄭國瑞看得真真切切的。
鄭國瑞非常清楚整個集團現在正處在懸崖邊上的財務狀況,也非常清楚李欣判斷問題的實力。如果情況再往不利的方向發展下去,整個集團馬上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到那個時候,自己的未來也會面臨被斷送的巨大風險。要是他能做主的話,他甚至有一種想要讓李欣來操控一切的打算。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來不及考慮這樣一來李欣就後來居上,成了自己的上司了。只要能保住整個集團,進而保住自己的前途,讓自己未來的生活有保障,能有錢支付房貸、車貸,不至于因為沒有了收入而揭不開鍋,他還真不在意到底誰是頂頭上司。
不久前向金昌興打小報告,借馬天明的嘴把李欣的話送到金昌興的耳朵里,現在又出主意讓李欣進來說自己的意見,暗中在操控著這一切的鄭國瑞早就知道李欣一進來,這屋里就會有一場好戲。
所以他帶著李欣一進門,自己就早早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事情的發展了。
現在李欣和金昌興的對話已經結束了,金昌興半晌沒有說話,鄭國瑞知道金昌興這個時候這樣的表現才是他想看到的。要是金昌興此時還是像黃洪亮那樣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的話,那他這個董事長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瞎耽誤工夫。
「董事長,如果銅價未來要大幅下跌的話,是不是考慮做賣出套期保值呢?」鄭國瑞問了一句。
他知道金昌興現在面臨兩難的選擇,也知道金昌興肯定要問自己的意見。以其等金昌興問的時候再說自己的意見,不如現在以攻為守,先把這個球踢給他。這樣既暗中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又提醒了金昌興在這個問題上再也猶豫不得了。
他是既想集團和自己能避免即將到來的風險,又不願意挺身而出,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他也要變個方式從金昌興的嘴里說出來。
這樣金昌興和黃洪亮都抓不住自己的把柄,反正自己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意見。至于金昌興如何做決定,將來是什麼結果,自己都不用擔任何責任。
金昌興還沒回答,黃洪亮就問︰「鄭部長,你也相信未來銅價會大幅下跌嗎?」
鄭國瑞看了黃洪亮一眼,心想︰李欣剛才講了那麼多他都听不進去,自己就更難跟他說明白這里邊的關系了。于是他冷冷地說︰「多想一步,能防患于未然也是好事啊!」
黃洪亮說︰「如果下半年生產的銅都在期貨市場上賣出的話,那還要我們銷售公司干啥?」
鄭國瑞看清了黃洪亮只關心自己手里那個銷售公司是否有錢賺的心思,也看出了他對賣出套期保值的操作根本不了解。可是他不好當面點破黃洪亮的自私自利,只好解釋說︰「關于套期保值是如何操作的,以前在集團管理層會議上就做過說明,這一操作並不影響你們銷售公司的銷量,只是在銷售的時間點和價格上要統一協調一下,這一點黃總你應該是知道的啊。」
鄭國瑞這麼一說,黃洪亮似乎想起了一點,他看看鄭國瑞不乏鄙夷的神態,眨眨眼楮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金昌興表態。
看著鄭國瑞和黃洪亮期待的目光,金昌興再也無法回避了。他心一橫,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認為現在的銅價就已經偏低了,將來就算會跌到50000元的水平上,也不會持續太久的。你們說呢?」
黃洪亮說︰「我也覺得是這樣。」
听了黃洪亮的回答後,金昌興馬上把目光轉向鄭國瑞,等著听他的意見。
鄭國瑞腦海里閃過一陣不祥的預感︰金昌興做出這樣的判斷,就意味著他不會像李欣那樣在期貨市場上做賣出開倉的操作。這樣一來,下半年產品價格下跌的風險就只有硬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