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賈薔,你這兵都穿的甚麼勞什骨子頑意兒?怎麼把騷韃子的氈子做成衣裳給他們穿了?」
李暄、賈薔並五位軍機,及尹江、尹河,在西華門外,檢閱四千火器兵。
也算是一個出征大典。
只是,兩千德林軍和兩千火器營一眼就能看出分別來,蓋因德林軍穿的實在是……太另類,另類到李暄都為之抱不平。
火器營的兵穿的是大燕規制軍服鴛鴦戰襖,長齊膝,窄袖,內實以棉花。
紅白相間,十分鮮明好看。
而德林軍所穿,竟如泥腿子一般,下面是一條褲子,上身則是對襟的「蒙古氈子」衣裳。
灰不溜秋的,上不得台面。
若非個個腳上踩著鹿皮靴子還有些看頭,這群兵的扮相著實寒磣。
尤其是那雙褲子……
何謂華夏?
章服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
古人素以露出雙腿為粗俗不雅,唯有地里刨食的農民和做苦力的才如此,故而才有「泥腿子」之蔑稱。
大燕軍伍中,也是以齊膝戰袍為兵服。
誰料賈薔居然會這樣離經叛道,糟踐德林軍?
賈薔呵呵道︰「他們是作戰部隊,一切以有利于戰爭為第一位考慮重點。皇上不要小看他們這身著裝,臣讓人專門試驗過,如此著裝,可使得行軍速度拔高三成不止,也更便于操持火器。」
李暄聞言,沉吟稍許卻沒再多問此事,因為連他都知道,想給大燕軍伍換成這樣的打扮,是一件多麼不靠譜的事,也就賈薔敢瞎雞兒操作。
「就要出發了,你還有什麼叮囑的沒有?」
李暄又問道。
賈薔聲音洪亮道︰「沒甚麼額外叮囑的了,此次出征,速戰速決,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且火器軍和弓箭手差不離兒,都依靠遠程射擊為作戰方式,絕不可與敵短兵相接。每個人打完三個基數子藥,就折返回京。」
李暄笑罵道︰「你這也太操蛋!不與敵人短兵相接?這叫打的甚麼仗?」
賈薔搖頭道︰「他們原都是破家舍業的百姓,天災中的流民,懂得甚麼短兵相接?真和準葛爾控弦騎兵對戰,就是一群送死的。」
李暄聞言面色微微變了變,道︰「這樣一群兵馬,覆滅了兩大京營?」
賈薔看了眼周圍人凝重肅煞的神情,呵呵笑道︰「那些京營原是造反的兵馬嘛,心里本來就有鬼,又沒被火器攢射過。陡然挨了槍子兒,還以為遭到天罰了,死傷慘重,豈不就成了潰軍?其實德林軍也就那麼回事,」
李暄聞言嘎嘎樂了半天,道︰「扯你的臊罷。行了,那尹江尹河就出發罷。早去早回!」
尹江、尹河二人無言,跪恩領旨罷,帶兵出征。
看著李暄、賈薔君臣二人如此兒戲的出師儀禮,五大軍機一個個臉黑如鍋底,卻一言不發。
嘖嘖!
這個時候,他們中有人也快忍到極致了罷?
……
「賈薔,爺怎麼覺得,你在明晃晃的給人挖坑,準備害人呢?」
等君臣二人回到養心殿後,李暄咂模出一點滋味來,狐疑的看著賈薔問道。
賈薔笑道︰「皇上,若是您在對面位置,會因為臣幾句話,就迫不及待的想動手?」
李暄搖頭道︰「那自然不會,球攮的一個個都是人精……唉,爺就是提醒你一下,小心些。算了,朕也是想瞎了心了。這回就看看,到底哪個栽你手里……對了,中午有事沒有?」
賈薔道︰「要回朱朝街那邊用飯,再回家收拾兩身換洗衣裳,準備在皇城里值守一個月。」
「嘖!爺就看看,這一個月有啥熱鬧可瞧!」
看著李暄滿面期待的神情,賈薔扯了扯嘴角,一拱手後告辭離去。
這忘八,怎麼看都像是準備搬好凳子瓜子兒,期待看一出狗咬狗的戲碼。
……
大觀園,蘅蕪苑內,賈薔回來時,黛玉正領著一眾姊妹們「幫」寶釵做嫁衣,羞的寶釵臉就沒恢復過正常顏色。
知道黛玉有意捉弄她,寶釵也沒法子,正當忍無可忍要「撕破臉」拾掇她一回,好好咯吱咯吱她時,可剛將黛玉壓在身下,卻見賈薔匆匆進來……
「嘖!還是你們會頑!」
未經歷過人事的三春姊妹、湘雲、寶琴等聞言,只當有趣,呵呵笑了笑。
黛玉、寶釵卻都是騰的一下紅了臉,不無羞惱的瞪了賈薔一眼。
這個色胚!
「咳咳!回來說一下,往後一個月左右,都會在宮里留宿。白天家來,晚上進宮去住。一會兒就走……」
說完頓了頓,又問道︰「有沒有誰想進宮頑耍的?」
黛玉下了寶釵閨榻,啐道︰「少說瘋話!怎好端端的,今兒就去?尹家那二位領兵將軍回來了?」
她也是知道些形勢的。
賈薔點頭道︰「回來了,剛已經又出發了,連尹家都未回,早去早完事。」
黛玉聞言,面色嚴肅起來,看著賈薔輕聲道︰「德林軍一下走了一半,要緊不要緊?」
賈薔揚起嘴角笑道︰「又不是指著德林軍護衛周全的,妹妹放心,必能護一家老小周全。」
黛玉看著賈薔,緩緩頷首,隨後靈秀的眼眸又是一動,與左右姊妹道︰「咱們先去罷,人家巴巴的回來是來瞧新娘子的。可別壞了別人的好事……」
說罷,在姊妹們的哄笑聲,和寶釵羞的不能見人的懊惱下,帶人齊齊離去了。
寶琴原不想走,奈何湘雲太霸蠻,將她給拖走了……
等諸女孩們離去後,房間內只余寶釵,見她還紅著臉氣惱,賈薔笑道︰「你不謝謝姊妹們的大恩大德,怎還生起氣來了?」
「你還說!」
寶釵羞惱道︰「叫她們笑話一天了!」
賈薔伸手將她攬入懷,呵呵笑道︰「她們那是羨慕,羨慕你要成為本王側妃了!」
寶釵聞言,眸光一下軟了下來,嘴上仍不伏軟,嗔道︰「是,正妃娘娘羨慕我這側妃見了要給她磕頭!」
賈薔聞言哈哈大笑,隨後「咦」了聲後,開始動手腳,唬的寶釵面色大變,雙手掩于身前,驚道︰「這晴天白日的,你要做甚麼?」
賈薔笑的有些邪(婬)魅(蕩),道︰「天不都暗下來了,哪里還晴天白日……爺一個月都不能回來夜宿,馬上就要成親了,洞房總不能留到一個月後罷?與其拖後,不如提前。咦,我瞧你這身衣裳不是很合身,來來來,爺服侍你換了……」
寶釵瘋了才會中他的圈套,一扭身讓開,紅著臉啐道︰「再沒道理!」眼見賈薔還要追索,她連連退後,一雙水杏眼里雖也有波瀾,卻還是保持著最起碼的清醒,咬牙道︰「你的心肝兒林丫頭,那壞透了的小蹄子這會兒必領著姊妹們回返,準備躲在哪個牆根兒下面听聲呢,你還叫我活不活了?」
賈薔連連搖頭道︰「這怎麼可能?林妹妹不是這樣的人!」
寶釵氣笑道︰「你知道她,我知道她?」
她們是一邊兒長起來的姊妹,和親的沒甚分別,怎會不知黛玉的促狹?
賈薔還是搖頭道︰「林妹妹從未這般捉弄過旁人。」
見他如此呵護黛玉,寶釵又氣又吃味,好笑道︰「你也說了是別人,我這里並不同!」
甚麼是一世之敵,不明白?
賈薔笑道︰「便是她想,可有鶯兒守在外面,又怎有機會?」
見賈薔仍是不信,寶釵嗔怨一眼後,讓他噤聲,然後兩人悄悄來到里屋,走到窗邊,結果等了沒一會兒,竟果真听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林姐姐,這樣不好罷?寶姐姐會生氣的。」
「你懂甚麼?咱們這叫鬧洞房!是習俗哩!」
「就是就是,百姓人家,都這般鬧洞房!」
「可是,可是……這樣寶姐姐以後會很羞……」
「哼!她原先拿我取笑的時候,你怎不說?罷了罷了,不頑就不頑了!」
「走了走了……」
又一陣窸窸窣窣後,窗子外面才安靜了下來。
賈薔輕聲笑道︰「你瞧,林妹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說著,將寶釵在身後重攬入懷,手也握住了軟膩,就要再續好事,寶釵掙月兌不得,只能回過頭來,面紅耳赤啐道︰「你知道個……你知道個屁!你再听听!」
賈薔不解,又側耳听了稍許,過了一會兒,居然果然又听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
……
黃昏時分。
神京南城,一不起眼的兵營內。
昏黃的油燈散發出的光暈,勉強照亮牆角周圍的五張人臉。
觀其衣著,可看出這里坐著一位參將、兩位游擊,和兩位都司。
放在外省,這五人已經足以象征一個勢力龐大的勢力。
可在大官滿地走的神京城里,莫說游擊、都司,就是正三品參將,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然而,小人物也有大抱負!
「京營無能,讓區區四千新兵蛋子殺了個通透,居然坐鎮皇城,挾持太後、天子!」
「若果真是董卓的西涼軍也就罷了,一群流民泥腿子,練了幾天火器,就敢耀武揚威!」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我等自邊鎮調入京,非京營那些養尊處優多年的廢物。朝廷養兵千日,正是用兵之時!」
「男兒大丈夫立于當世,合該舉三尺劍,誅奸佞,殺不臣,立不世奇功!」
鼓勇營新調入京不超過兩個月的參將梁蕭壓低聲音,憤憤慷慨言道。
游擊李勇亦是從延綏才調回京的,听聞梁蕭之言,神情雖震動,卻還是擰眉道︰「將軍,那奸逆手里除了那些德林軍外,還掌著繡衣衛和五城兵馬司,听說京城所有江湖幫派都和他不清不楚……」
「愚蠢!我豈能不知此事?可他手里便是有繡衣衛,有那些下三濫,難道還能盯著所有人?連你我也盯著?」
梁蕭呵斥道。
李勇登時反應過來,道︰「那自然不可能,那奸賊仇人滿天下,光那些軍機大學士,還有六部尚書,還有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還有十二團營營指揮、副指揮……這些人加起來,都要他長出一百雙眼楮才能盯的下來!將軍是參將,許還會被留意些……」
梁蕭搖頭道︰「區區參將,在那位眼里怕是連屁都算不上!不過這樣更好,非如此,怎能出其不意?」
「將軍……」
另一游擊趙凱緩緩道︰「即便今日調了一半德林軍出去,可還有兩千守在宮里。若是驚動了他們,萬一叫他們鋌而走險,那皇上和太後……且雖調走二千德林軍,又入了一千山東大營兵馬。據高城以守,又有火器之利,咱們……」
梁蕭狠笑一下,道︰「放心!宮中自有內應之人,助我等奪門!火器自然是利器,可我等又非中規中矩的攻城,出其不意之下強襲進攻,還怕拿不下區區練了一年的流民?山東大營好的也有限!其實只要咱們先救出武英殿的諸位大學士,就算大勝!別忘了,宮外還有寶親王,還有義平親王!」
都司劉順面容猙獰道︰「如今那奸佞夜宿宮里,正好,咱們勤王義軍,先拿下他的家眷,押入宮城前。他的火器不是犀利麼?就看看敢不敢對他的家眷開火!即便果真有危險,先拿他的家眷開刀,一刀一個,看他如何應對!」
梁蕭哈哈笑道︰「所以說,朝廷那些人,除一二位外,皆尸位素餐的飯桶!竟還害怕南邊兒小小一個島子上的亂民們,會為禍東南沿海。拿住了奸佞,拿住了他家家眷,那群海匪憑甚麼跟咱們斗!」
劉順捧道︰「將軍,事成之後,您這匡扶社稷的大功臣,少不得封公封侯,到時候……」
梁蕭卻沉穩下來,擺手道︰「眼下說這些還早,但肯定不叫諸位弟兄吃虧。你們都是咱認識多年,同甘共苦的弟兄。當初在延綏,咱弟兄們官雖沒現在高,可過的都是甚麼日子?如今突然被調入京里,看似升官了,可連宰輔門前一條狗也不如。這樣的日子,叫咱怎麼過?如今有了這樣翻身做人,還是人上人的機會,你們敢不敢干?」
「干!怎麼不干?」
「這也是光宗耀祖的好機會!」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毛球雜種,正是咱升官發財封爵的好路子!他的火器兵也就靠火器之利,打個突然,就是一群豬羊!」
「那好!憑那雜碎怎麼小心,他也看顧不到咱們這幾個‘雜魚’身上。可就是咱這幾條‘雜魚’,手里能握兩千邊軍精銳!三日後,勤王誅逆!匡扶社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