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之爭是中國古代造成兄弟反目骨肉相殘慘劇的最主要導火索,中國人對于血統的極端重視發展到了病態的地步,若是擴大到民族的層面上,那麼倒也無所謂,對于民族血統的重視程度可以體現出一個民族的凝聚力和自我認同的程度,這樣的民族就算沒有國家和國土,一樣可以生存,比如猶太民族,流離失所了兩千多年,照樣還是一個民族,堪稱奇跡。
但是在民族之內,還要硬生生的把兄弟親人分為嫡出和庶出,將家族內部也分一個嫡庶之分出來,而後優待重視著重培養嫡子,尤其是嫡長子,而作為庶子,往往作為被圈養和替補的存在,只有庶子太過優秀或者嫡子太過無能的情況下才會將家業傳給庶子,說白了,庶子就是中國古代家族傳承意義層面上的備胎,地位尷尬不已。
只不過對于庶出和嫡出之爭的系統內還會附帶上長子和次子之分,這就會造成嫡次子和庶長子之間的極端矛盾,也是極其難以應對的情況,最著名的案例就是袁紹和袁術,結果如何,所有人也都知道,但是若是沒有曹操橫在袁紹和袁術之間作為緩沖之用,這兩個四世三公之子之間的爭斗誰能獲勝還是個未知數。
家國天下,不過如此。
所以作為備胎,崔孝義就是一個淒慘不已的人物,他的命運很悲慘,他也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人品還是比較端正的。學識也很優秀,只不過他是庶出,而他的兄長,博陵崔氏家主、嫡長子崔孝禮卻比他更為優秀,而且心狠手辣,行事極其果斷,深受父親的喜愛,所以毫無意外,崔孝禮成為了家主,而崔孝義身為備胎的使命也就完結了。
自小生活在壓迫的環境之下使得崔孝義比較堅強。而且對于世家子弟也多了一份不屑。對于嫡庶之爭所帶來的傲慢與偏見更是深惡痛絕,崔孝義就相當于是統治階層內部的開明派,對于嫡庶之分相當厭惡,對于下層人民也有一份發自內心的共鳴和同情。是以分家出去之後樂善好施。也有一個善人的名號。
崔孝禮不高興了。博陵崔氏只需要一個善人,那就是他自己,于是他毫不猶豫的把崔孝義收回了本家。開始管理起家中的商務,要做一個商人,崔孝義對于崔孝禮的蠻橫專制是沒有反抗能力的,更何況他把自己的全家都當成了人質,自己還有反抗的能力嗎?
所以散會之後,看著崔孝禮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每一次面對這張臉和這種笑容的時候都不會有好事發生,這個幾乎是定理,發自內心的厭惡和恐懼使得崔孝義根本不想看到這張臉和這個笑容的主人,對其敬而遠之,能不看就不看,以前倒也相安無事,但是如今,怕是不行了。
「哈哈哈哈,二郎啊,此番我山東遭逢大難,二郎能在這等時刻挺身而出,擔負起這樣的使命,可算是解了我山東之大難啊,蘇寧小兒奸詐狡猾,心狠手辣,偏偏滿月復才華,讓我等防不勝防,聖人之言果不其然,有才無德之人,當真是可怕!小人!
二郎身負大才,又常年主管我崔氏商路,對于此道想必是精通,縱觀山東,再也沒有能和二郎相提並論之人,徐岩已經為山東而獻身,我等心痛不已,卻又不能至山東于不顧,這才推舉二郎主管此事,二郎啊,莫要讓為兄失望啊!」崔孝禮皮笑肉不笑,帶著滿滿的惡意對崔孝義笑道。
崔孝義听這種話已經很多次了,雖然每一次都覺得很惡心,但是還能忍受,只是這一次,面對著生死之局,崔孝義終于放開了對于崔孝禮長期以來的恐懼,對他的虛假言詞達到了反胃的地步,真的很想把方才喝下去的粥給吐出來,好好地埋汰一下這個混蛋。
蘇寧奸詐狡猾,心狠手辣,呵呵呵,你太過謙了,比之蘇寧,你實在是太謙虛了,蘇寧不過一個小兒,比起奸詐狡猾的你,他還差了太多,他能在商業上壓你一頭,但是在陰謀權術上,是個蘇寧都不是你的對手,父親的四個兒子,除了我,其他的兩個都已經被你逐到了偏遠地帶自生自滅,你還好意思說蘇寧心狠手辣?
這個事情就好比是倒一小碗墨汁在一個裝滿了清水的大碗里面,清水立刻就被染黑了,但是要是把這些墨汁倒在小池塘里面,小池塘卻不會有所變化,因為,即使有近墨者黑之言論,你也永遠無法改變一個碧池……崔孝禮就是那個碧池,無論多少聖賢之書都改變不了他的本質,他才是那個把聖人之書讀到了狗肚子里的人……
「兄長啊,那麼多年了,你就沒有對小弟說過一句實話啊,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是不願意說實話?一輩子活在謊話里面,你也真夠悲哀的。」放下了一切的恐懼,知道死亡即將來臨,崔孝義居然就真的說出了幾十年都說不出的話,當著崔孝禮的面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絲毫不給他面子。
崔孝禮臉上的職業性笑容瞬時間消失不見,換做了一副陰鷙到了極點的面容,這個面容崔孝義在十二歲的時候見過一次,于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崔孝義就染上了「崔孝禮恐懼癥」,但是如今再一次見到這副面容,崔孝義突然感覺心中的恐懼蕩然無存,換來的是對崔孝禮徹底的鄙視。
你這個碧池……
「你這是什麼意思?」陰鷙的面容配上冷冷的話語,估計能把小孩子給嚇哭,但是崔孝義已經完全不怕了︰「就是這麼個意思啊,荀子說人性本惡,一開始我還不相信,但是自從十二歲那一年見到了你躲在角落里面的樣子,我就相信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怕你,懼你,不敢忤逆你,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又一次看到了這個表情,我突然發現,你一直都沒有變啊!」
崔孝義帶著灑月兌的笑容看著崔孝禮,覺得他很可悲。于是又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崔孝禮道︰「你活得那麼卑鄙。是不是很痛苦,從來都不知道開心快樂為何物?大概從你害死三姨母的時候開始,你就在也沒有開心過了吧?你可真是悲哀啊!」
崔孝義把自己一直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憋在心里面四十年了。要是再不說的話。估計這一輩子也就沒機會再說了。反正都是死,這個混蛋那肯定不會殺死自己,但是一定會借蘇寧的手把自己除掉。這樣一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你還知道些什麼?」崔孝禮的話里面帶著深深的冷意,整個房間的溫度突然間下降了好多,若是這個時候還有其他人待在這里,一定會被凍死。
「那可就多了去了,三姨母是被你害死的,那個時候你十二歲,嘖嘖,十二歲就開始殺人了,大概是三姨母發現了你的什麼秘密吧?四姨母也是死在你的手里,加上四姨母的兄長,還有老管家的佷子,張叔全家,三伯父的小兒子,嘖嘖嘖嘖,這麼多啊,都是死在你的手里,若不是我一直都很遵從你的意思,估計我也活不到現在。
那麼多人啊,那麼多啊,你在二十歲之前就把所有能威脅到你的人全部殺了,然後等父親病死,你就執掌了崔氏家主之位,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你,父親生前一直都在追查的害死他那麼多親友的罪人啊,原來就在他的身邊,就是他最信任的嫡長子,父親啊,您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了這件事情,是會如何如何的悲哀啊!哈哈哈哈哈!
崔孝禮啊,你知道一句話是怎麼說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只要做了,就別想著有人不知道,你現在做的這些事情,和三十年前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早晚,早晚會有報應的,你說蘇寧心狠手辣?他如何能和你比?要說陰謀詭計,十個蘇寧都不是你的對手啊,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如何干掉蘇寧了?
兄長啊,我是什麼也不擔心了,這麼多年了,我也活得差不多了,這一次離開,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對于你而言,應該是一件好事吧?哈哈哈哈,對,肯定是好事,我知道的,蘇寧會取走我的性命,然後狠狠地對付你們,商務上你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陰謀詭計,嗯,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啊!
兄長啊,你可知道我是多麼多麼的憎惡著這一切?若是蘇寧當真能夠成為這一切的終結之人,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山東之地,幾多繁華,詩書禮儀,衣冠之鄉,但是,這一切的里子里面,又是何等的骯髒和虛偽啊!
怪不得曹孟德寧願用不仁不孝之人,也不願意用士族之人,因為士族之人比起不仁不孝之人,更堪數倍!崔孝禮,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那麼多不仁不義喪盡天良之事,你以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嗎?你以為沒有人可以對付你嗎?山東之地,已經骯髒到了極點,神州大地,已經被爾等悉數玷污!華夏一族,因為爾等,才會沉淪!!
終于,終于有人要對你們下手了,終于有人能讓你們感到恐懼了,哈哈哈哈哈!崔孝禮啊崔孝禮,你聰明一世,卻也逃不了糊涂一時啊,天下大勢,哪里是爾等所能主導的?哈哈哈哈!崔孝禮,崔孝義先行一步,在下面等著你們!可別讓我等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到崔孝義的身影完全消失,崔孝禮還是感覺那笑聲揮之不去,充斥在自己的大腦里面,完全無法驅逐,這種感覺,當真是難受到了極點……
恐懼,恐懼,這麼多年以來,崔孝禮終于感受到了恐懼著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最大的敵人不是蘇寧,絕對不是,是崔孝義,是崔孝義!能毀掉山東的人,只有山東之人,能毀掉士族的,也絕對就是士族,蘇寧不過是那些人手中的一把屠刀,殺與不殺,全是看著持刀人的意思,而不是刀的本意。
崔孝義……
疏忽了,疏忽了啊!崔孝禮已經完全無法把握住事情前進的路線了,崔孝義居然是這樣的人,居然是如此憎惡士族的人,那麼他,他真的會完成使命嗎?他應該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性了,所以,他會如何做?他將如何做?沒人知道……(未完待續……)